第九十七章 三重殺陣
“和尚！控制一下！”一個左眼上遮着眼罩的男人明顯是光頭的好友，他怒斥了一聲，卻依然轉過頭來眼巴巴看着陳鳳章，雖然嘴上不說，但目光中的不解卻表達的清清楚楚。
陳鳳章苦笑道：“我也希望這就是陣心，破了它就算大功告成。”
“可是之前我們衝過來的騎陣，雖然對付小股部隊還可以，但明顯對付不了上萬規模的部隊。如果他們只有這點能耐，那我們只要在這裏等着大軍到來，到時候裏應外合就能破陣。”
陳鳳章平靜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臉上掃過，聲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味道：“這樣的話，不用說帝國三大元帥，就說幾個年輕的將領。周宇、唐棠，隨便哪個手底下沒有幾萬軍隊？可如今他們在哪裏？”
隊長們的神情開始緊張，慢慢的變得震驚，隨着少年的分析，他們的思路不可遏制的滑向那個誰都不願去想的結果。
陳鳳章毫不在意眾人的感受，他手臂直直的前伸，握在掌中的白玉長笛遙遙的指向帳簾外雨幕的深處，用冷的有些殘忍的語氣道：“更何況，我們都看到過大陣里鄒雲洲的將旗，連他都困在了裏面，這個陣怎麼可能如此簡單？”
更加長久的沉默，沒有人說話，連外面的衛兵都乖巧的放緩了呼吸，二十多個隊長臉色慘白的就像戲台上的小生，連最為豪爽的老鐵都吶吶的開不了口，只是把殷切的目光看向了端坐一旁的李雲溪。
在眾人的眼中，李雲溪就好像是打開陳鳳章這個寶庫的唯一鑰匙，只有她才能在這種時候讓少年說出心中的全部計劃。
“鳳，鳳章哥哥……”李雲溪被眾人的目光逼的無奈，怯怯的拉着陳鳳章的衣袖，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身為公主的她從小看慣了兵書戰報，自然知道越是這種生死一發的時候，主將的策略越要保密。為了全盤的考慮，局部的犧牲往往既無奈卻又勢在必行，只是保住誰，犧牲誰，這種事情能在戰前通報嗎？
陳鳳章走到李雲溪的旁邊，反手拉住少女冰涼的小手，輕輕在掌中摩挲着，火光的照射下，少年的臉上有着與年齡不符的洒脫，他輕笑一聲，用每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種時候，我也不瞞各位，既然大家信任我，把生死都交給了我，我就把所有的想法都跟大家開誠佈公的說說，也希望各位大哥能夠幫我好好想一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哎呦我說鳳章啊，都到了這時候了，你還婆婆媽媽的幹什麼，大家既然坐在了這裏，就是要聽你說的，你趕緊吧！”白靜翻了翻白眼，又對着身邊的李雲溪嘀咕道：“你這男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些不爽快。”
陳鳳章嘿嘿一笑，衝著白靜道：“白隊長，現在……”
“叫姐姐！”白靜小嘴一撇，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
“呃……好的，白大姐。”少年本來嚴肅的臉龐抽搐了一下，感到少女的指甲在掌心中輕輕一撓，連忙收斂心神繼續道：“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繼續往裏沖，要麼就在這裏等。但是如果等在這裏，這大陣破不了我們有可能被渴死餓死，這大陣一旦破了，那裏面的蠻人勢必會向外潰敗，我們首當其衝又會遭到敗軍的衝擊。”
“所以我在剛剛就已經下達了命令，明天我們要繼續沖陣，只有我們自己掌握着主動，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那如果我們沿着來時的路，再從外面那些騎兵陣里衝出去呢？”一個留着小鬍子的男人思索了片刻，看着來時的方向問道。
還不等陳鳳章開口，鐵黑塔就冷笑了一聲道：“回去？只怕是回不去了！這件事我和鳳章早就討論過了，這大陣本來就是個許進不許出的絕戶陣！”他用下巴點着他們殺出來的方向，惡狠狠的道：“不知道你們發沒發現，自從咱們衝到這裏之後，外圍那些被咱們衝過的北蠻騎兵根本對咱們視而不見。但這群狼崽子卻在面對咱們的方向上佈置了重重的鹿角和木欄，在路障外面的三丈內還稀疏的撒上了鐵蒺藜和碎石子。”
鐵黑塔走到剛剛說話的那名隊長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無奈的笑道：“許進不許出，老林，這回明白了吧？”
鐵黑塔把話一挑明，人群里又有幾個人臉色明顯變得更加難看了起來，他們顯然沒有注意到這種細節，此時聽到老鐵的話，再看看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忍不住齊齊的嘆了口氣。
“各位都是行家，現在自然應該看清了這騎陣的目的。”陳鳳章好像沒有看到人們臉上的愁容一樣，走到圈子中間，從火堆里抽出一塊木枝，蹲下身子在地上畫了個圓圈道：“你們看，根據我的估計，這整個大陣應該分為三或四個部分，形成環環相套的同心圓。”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在地上連續的畫了三個圓圈，使得整個圖形看上去就像四個圓環組成的箭靶。
“而大家此次馳援的目的，也就是我們那可憐的粟城，”陳鳳章在最裏面的圓心處重重一點道：“應該就在這大陣的中心。”
“全國存糧的一半，數以千萬的居民，全都着落在這座古城裏面。對方圍了粟城，又用了這麼多的精兵來做誘餌，當然不可能只為釣我們這群小魚小蝦。”
陳鳳章的嘴角有着嘲諷的笑，只是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嘲諷對方：“最外面的騎陣是為了打散部隊，以及狙殺像我們這樣的小隊，最重要的是要困住裏面的信使，不讓他們輕易出來，完全切斷與外面的聯繫。”
陳鳳章手腕微顫，木枝在最外面的圓環處寫了個“騎”字。
“圓環的面積外面最大，越往裏面越小，所以北蠻在最外面用了他們數量最多、裝備最為簡陋的騎兵，這樣可以較為鬆散的佔領更大的區域，既利用了騎兵疏鬆陣型的機動性，又達到了我剛剛所說的戰略目的。”
陳鳳章把木枝向里推進，在第二層圓環處點了點道：“這個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區域。他們在這裏佈置了雲垂霧隱陣，又在霧裏佈置了數量不明的重甲步兵和弓弩手，配合長短兵器的交互使用，和重裝盾牌的有效防禦，在這種霧氣瀰漫的環境下可攻可守，絕對能對大規模部隊造成慘重的殺傷。”
少年說完，一個俊秀的“步”字已經被標在了第二個圓環里。
隨後所有人都看到陳鳳章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似乎是遇到了什麼想不通的問題似的，自言自語的道：“但是北蠻一共才多少人？我們南唐的人口是他們的百倍。如果單單用兵力對耗，就算有着陣法相助，北蠻也絕對耗不過我們，況且你們也看到了，這雲垂霧隱陣一遇大雨就立刻失效。以薩庫爾的眼光，他怎麼也不可能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這一環上。”
“所以，這步兵陣也不過是引誘大軍繼續深入的誘餌。他們真正的殺招應該是在這第三個圓環！”一個重重的“殺”字，隨着少年手腕轉折間出現在了第三環的地方。
幸虧佈陣的不是你！
看着已經完全進入了自己世界裏的陳鳳章，少年嘴角那不經意間牽扯出的弧度帶着濃重的殺意，所有隊長都情不自禁的抹了把冷汗，在心裏暗自念叨着，雲溪那麼個嬌俏的女孩，怎麼就看上了你這麼個小變態！
還沒等隊長們想明白這其中的因果關係，陳鳳章又輕輕晃動着手中的木枝，喃喃道：“可是北蠻的軍隊就那麼多，就算是傾盡舉國之力，又能圍住多大的範圍？粟城，可是千萬人口的大城啊，經過了騎陣和步陣，再除去留守國內的必要兵力和王族衛隊，他北蠻就算把自己榨乾凈了，也絕沒有多餘的兵力……他還能用什麼來佈置這必殺的一環呢？”
陳鳳章嘴唇微動，仔細的計算着北蠻和唐國的兵力對比，他站起身來緩緩的踱着步子，雙眼沒有焦點的看着外面的暴雨，彷彿已經看到了一支支北蠻的軍隊不斷幻滅在自己的面前。
他似乎全然忘記了所處的環境和周圍的眾人，就好像找到了一個高明的對手，饒有興緻的層層剝解着對方的佈局：“第三環里究竟有什麼呢？鄒雲洲那個笨蛋真的在裏面嗎？唐棠呢？周宇呢？以這兩個白痴的能力絕不會到了這會兒還沒進來，那他們是在第二環里，還是第三環呢？到底有沒有第四環？如果有，第四環里又會是什麼呢？”
“薩庫爾，這就是你留給我的題目嗎？真令人期待啊……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