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進入核心
刀鋒似潮，鐵甲如城，重裝步兵布成的方陣與之前的圓形騎陣截然不同，從裏到外都是一副攝人心魄的森嚴威壓。但此刻，這種曾令北蠻士兵無比驕傲的威壓，卻被陳鳳章層層撕裂，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衝而去。
旗語不停，姜城高舉旗杆緊緊追隨在陳鳳章的身後。
火紅的旗幟邊緣已經有了殘缺的破損，但中間的那隻白狐卻依然分外醒目。穿透過人體的狐旗，染上了幾縷血跡，被雨水暈開在白狐的嘴角和爪尖，在遠處的唐軍眼裏顯得分外殘忍和詭異。旗面之上，紅白之間，唯一的兩點藍色眸子，此刻彷彿完全睜開，帶着嗜血的笑意打量着雨中的人們。
“白色的狐狸？”
“白狐小隊？”
“新兵嗎？以前沒聽說過。”
“不會吧？新兵有這麼強？”
“是新兵，不過之前跟他們一起的那幾支隊伍我都認識，那可是精英隊裏有名的強隊。”
“白狐嗎？等這場打完，老子還有命在，一定要留住他們喝上一杯！”
漸漸的，白狐的名字在帝國的軍隊中傳開，很多人都在心裏默默念着，更多的人在互相打聽着白狐的來歷。這個名字彷彿帶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每一個念起它的人們都從頭到腳產生一種電流通過般的顫慄。
老兵們遙望着那個孤軍深入的小隊，看着那面旗幟，看着那頭優雅而冷酷的白狐緩慢卻從不停留的穿破方陣，穿破一層層蠻人，穿破鐵甲和重箭召喚來的死神。
這個小隊就像那面旗幟的顏色一樣，如一道火焰從天外飛來，蠻橫而又直接的燒掉了前面阻擋的一切。而整個隊伍的中間，那個最為耀眼的火紅少女，就彷彿那一隻沐浴在血與火中的驕傲白狐。
撲通！
唐棠一腳蹬空！
他此時已經登上了雲樓梯子的一半，要不是跟在身後的衛兵眼疾手快，唐棠很可能就會成為唐國軍史上第一個從雲樓上摔死的高級將領。
“你說什麼？隊伍里有一個紅馬紅甲的少女？”被衛兵扶住的年輕將軍顧不上在意剛剛有多麼危險，而是面目猙獰的仰着頭向雲樓上的觀察員大吼道。
“將，將軍，您沒事吧？”觀察員被唐棠的反應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問道。
“快給老子說！隊伍里有個女的？還全身火紅？連馬都是紅的？”唐棠幾乎在梯子上狂奔了起來，幾步就登上了高高的雲樓，嘴裏吼着，手上已經粗暴的推開了觀察員，自己站到了窗口處。
只一眼，唐棠就認出了那縱馬疾馳的少女和她身前一臉血腥的少年。
“我日！”
周圍的士兵們震驚的聽到了這位贏得王都無數少女仰慕的年輕將軍，帶着濃重鄉音的罵街聲！這個段子在後面的半年中一直成為士兵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
“派人，給俺派人接應！還有，通知唐小子，白狐小隊非常重要，按照他們要求的全力配合，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把他們毫髮無損的帶回來！”
與此同時，鐵黑塔帶領的其他小隊也終於跟周宇的軍隊匯合。
在得知了白狐小隊裏那兩個人的名字后，周宇驚得直接跳了起來，連傳令兵都顧不上叫，就一溜小跑着親自去下達命令。
在隨後的時間裏，方陣里的蠻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瘋狂，不管是被圍在東邊的唐棠，還是在西邊休整的周宇，都跟發瘋了一般不停的向著方陣發起一波又一波的衝擊，短短半個時辰中造成的傷亡甚至快要趕上了之前的總和。
“看來他們倆認出我們了。”陳鳳章淡淡道。
“嗯，我們要加速往裏沖么？大家的體力快要耗盡了。”眼看快要有了生還的希望，李雲溪的心中反而有些緊張。
陳鳳章在心裏計算了一下，重重的點了點頭道：“加速！再向里沖入一層，然後反身突圍！”
雲樓上，唐棠緊緊看着越來越接近的白狐，心裏也默默盤算着出擊最好的時刻，眼看着那拼殺在陣中的十二個人，他的手心中已經積滿了汗水。
還有五層，四層……每一記揮刀，每一支箭矢都牽動着無數戰士的心，他們生怕在最後的時刻出現任何一絲意外。
周宇的軍隊在西面打着策應，對大陣的衝擊越來越是狂暴。唐棠的軍隊則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除了清脆的鋼鐵撞擊聲，一時間竟聽不到任何人的嘶喊，連戰馬彷彿也被這壓抑的氣氛驚的不敢作聲，耳畔只有劇烈的風雨聲在刷刷作響。
“所有人，向外突圍，接應白狐！”
當白狐的面前只剩下四層蠻人的阻隔時，唐棠的眼神驟然一凌，猛的揮手發出了指令。
反擊開始了，被圍困了許久的唐家軍胸中已經鬱積了太多的怒火，每一個人都彷彿一個快要爆炸的火藥桶，這一刻終於被唐棠向前直指的手臂所點燃。
由於大陣的包圍，唐家軍的兵力無法展開，只能收縮成小小的一團，眼睜睜看着數不清的援軍被那巨大的鐵陣吞噬、碾碎。許多個滿面風霜的粗糙漢子，一邊呼喊着唐將軍的名字，一邊奮力的衝來，最終卻都被攪碎在唐家軍的眼前。有些沖的近的人，唐棠甚至能夠看到他們臉上的神情，即便是如同撲火的飛蛾，那些耿直的漢子臉上也只有一抹不甘和失落。
現在，唐家軍的漢子們終於得到了機會，可以稍微告慰那些永遠與這塊土地混為一體的人們。
殺陣的西邊，眾多的周家軍在竭力的衝鋒。
殺陣的東邊，發狂的唐家軍在向外反撲。
殺陣的內部，白狐的成員向著西北掉頭猛衝。
本就被精英小隊們擾亂的殺陣，終於開始了細微的崩潰，就像被白蟻蛀穿的堤壩，雖然表面上依然完整如故，但在陳鳳章等人的眼中，卻已經是處處漏洞。
可是還不夠！
這方陣畢竟太過密集，籠罩的範圍也太廣，那些漏洞與整個方陣相比實在過於微小，並不是普通士兵能夠捕捉到的。
周宇站在雲樓上不斷來回踱着步子，一個個昔日的手足倒在了他的眼前，他的拳頭已經在雲樓粗糙的原木上打出了片片血痕，但這依然不足以發泄他心中的痛苦。
“將軍，我們傷亡很大，恐怕撐不到唐將軍把白狐救出來。”年輕的衛兵嘴唇已經咬出了血，他知道此刻不該說出這樣的話，但據實回稟是他的職責。
砰！
周宇的拳頭又在雲樓的箭牆上狠狠擂了一下，激起了一朵微不足道的血花。他剛要開口，卻聽到下面戰場上響起了一聲尖厲的呼哨！
那聲音就如同夜半墳場裏狐狸的冷笑。
在哨聲響起的一刻，陳鳳章和唐棠就彷彿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同時下達了新的命令，而這個命令顯然只是他們兩人臨時的判斷。
白狐小隊再度轉身，放棄了突圍，而是繼續朝着陣心突進，這突兀的轉折讓所有陣中的蠻人措手不及，本就行動遲緩的重裝步兵完全跟不上輕騎的速度。小隊迅捷無倫的穿過了整個方陣，在來時的方向上打開了一道狹長的缺口！
與此同時，唐家軍后軍變前軍，掉頭攻向白狐所在的方向。重重的敵陣中，兩支隊伍以無比瘋狂的速度在不停接近着，阻擋在他們之間的蠻人在不斷的減少。
終於，當唐家軍的漢子們鑿穿了最後一層陣線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火紅的美麗少女帶着興奮的笑容，如早晨第一道朝霞般穿透大陣，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一瞬間，不少鐵一般的漢子都感到自己的眼眶濕潤了。
丟人！呸！
隨後那些漢子都裂開大嘴，一邊在心裏狠狠罵著自己丟人，一邊大笑着跟着少女從西北打開的缺口向著周宇的方向繼續衝去。
缺口越來越大，上萬的唐家軍如同擴孔的圓錐，狠狠的撕裂着破口的空間，最終終於跟對面的周宇會合在了一起。那森嚴的鐵陣再也困不住這條憑空粗大了一倍的虯龍，在不甘的掙扎之後，終於打開了通向陣心的道路。
陳鳳章一臉輕鬆的笑意，跟在李雲溪的身邊，臉色蒼白的就像湖州最好的宣紙。自己的妖術看來還是修鍊的不到家啊！陳鳳章咽下涌到喉嚨的一口鮮血，一槍刺死了攔在身前的最後一個蠻人，縱馬提槍跨過身後的重重殺陣。
只是陳鳳章沒有想到，這簡簡單單的一步，便好像進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片混沌，一片安靜，沒有了鮮血和殺戮，如一潭死水般的世界。
陳鳳章知道，他們終於衝破了大陣的第二環，進入了很可能是陣法核心所在的第三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