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軍營的小偷
山海關,又稱“榆關”,是萬里長城的東端起點,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與萬里之外的“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遙相呼應,聞名天下,武衛左軍一部駐地就在山海關附近。
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的春天來得比較晚些,關內已經是‘草長鶯飛二月天’,綠葉滿枝頭,關外卻是寒風凜冽,一片料峭。
武衛左軍駐地大操場上,豎立着一支粗大的旗杆,上面懸挂着大清的龍旗,迎風獵獵。
旗杆下捆綁着一名少年,年紀有十一二歲的樣子,渾身遍體鱗傷,一道道紫紅色的傷痕,觸目驚心,破舊的棉衣被抽打成片片縷縷,稚嫩肌膚的裸露在寒風中,顯然是受過嚴厲的鞭打。
距離旗杆百餘步的營房,幾名官佐正在喝茶,一名穿着背後寫着‘馬字’號衣的勇丁,跪在肥胖官佐的腳下,連連的磕着頭,額上已經青腫不堪,口中喊道:“大人,饒了他吧,饒了他吧,我的小堂子不會說謊,他說沒偷,就一定沒偷,大人——”
一名肥胖的官佐將茶杯‘咚’的一聲放在桌子上,指着勇丁,罵道:“李老四,別給臉不要臉,難道本官能冤枉他?豈有此理。”
“我說李老四呀,看你老實巴交的樣子,咋生了這樣一個賊種?你和哪個賊婆娘鼓搗一宿,生了這樣一個孽種,這‘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崽子會打洞’還真是說的不錯,你那死去的賊婆娘,在娘胎里就傳的吧?”
其他的官佐戚戚偷笑,李老四沒有解釋,只是一個勁的磕頭,一個勁的求饒。
肥胖官佐哼了一聲,不屑一顧的端起茶杯,看也不看李老四,哀戚無助的聲音在營房中傳盪呻吟。
離營房不遠處,另一名少年扯着一名中年官佐的衣服,口中道:“爹,你去求求情吧,要是去晚了,小堂子就活不了呀!”
“撒手,撒手呀,你這個孩子,真是的。”中年官佐低聲呵斥,無可奈何的說道:“這不看同僚,還看同鄉呢。不是爹不幫他,而是爹的官小,沒有面子,去了也白搭;再說了,你說小堂子沒有偷,你有啥證明呀?是吧,孝侯。沒法子證明他清白,你說讓爹怎麼去求情?這事和咱沒有關係的,懂嗎?”
少年眨巴一下眼睛,道:“那,那,那也沒法證明就是小堂子偷的呀。爹,你去求個情吧。”少年耍着無賴。
“你?你呀,唉!”中年官佐指着少年,一跺腳,道:“好吧,爹就豁出去這把老臉,我可先說了,要是求不下,你可別怪爹!”說完中年官佐朝着營房走去。
這時,天色變得陰沉,颳起呼呼的北風,烏雲密佈佔領了天空,雷聲轟隆隆由遠及近而來,好似暴風雨來臨的先兆。
中年官佐進了營房,肥胖官佐見他進來,先開口道:“於司務,你不會是自不量力想要求情吧?這事和你沒有關係,你還是不要自找沒趣!”肥胖官佐半點機會都不給他。
忽然,一道刺眼的電光劃破了黑暗的天空,在半空中形成白色的球狀閃電,朝着旗杆劈去,人們只看到白球在旗杆上飛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到少年的身上,一聲炸響,奪人心魄,令人掩目不及,天地之間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奇怪的是,雷聲、風聲,眨眼之間就消失的不見蹤跡,好似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一樣。
當人們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粗大的旗杆已經爆裂,搖搖欲墜,少年卻安然無恙,在科學不發達的過去,這樣奇特的事情自然備受關注,議論紛紛。
恰逢武衛左軍總統宋慶巡視軍務,有好事者就將這件蹊蹺的事情稟報上去,於是李老四和他的兒子小堂子就被提到軍帳中。
“這不是李老四嗎?”白髮蒼蒼的宋慶看到李老四父子,眉頭一皺道:“這是怎麼回事?”
陪着宋慶的肥胖官佐上前道:“稟報軍門,這小子偷盜軍用物資,竊取軍事機密,居心叵測,下官就將他抓起來審問。”
李老四看見宋慶好似遇上親人,聽肥胖官佐如此說話,知道要是說不清的話,兒子的小命肯定保不住,抽個機會,膝行幾步,道:“軍門,我的小堂子是冤枉的,看在我曾給軍門養馬的份上,你就開開恩,放了他吧!”
宋慶看着李老四,指着一旁的少年,沉聲道:“到底是怎麼事?王幫帶不會無緣無故就誣陷小堂子,要是真是冤枉,自有本督為你做主!”宋慶可能是想起李老四的‘好處’。
李老四剛要說話,宋慶揮手止住,指着少年,道:“讓他說!”
此時,少年傻乎乎的,瞅瞅濟濟一堂的官佐,抽搐一下嘴角,面部表情十分的怪異。
“報告軍門老爺,小堂子沒有偷竊軍中物資,更沒有竊聽軍中秘密,實是有人誣陷。”小堂子一邊說著,一邊冷冷的看着肥胖的王管帶,咬着下唇,道:“軍門老爺,小堂子沒有偷竊軍中,倒是知道有人將軍中的物資盜出變賣,甚至將軍中消息泄露到外面!”
王幫帶好似被火炙了一下跳出來,指着小堂子,道:“你這個賊種,盜竊軍中物資,竊取軍事秘密不承認,還在這裏胡說八道,軍門!將這賊胚子亂棍打死!”王幫帶朝着堂上的宋慶一抱拳。
宋慶眉頭輕皺,道:“此話當真?”話是對小堂子說的。
有道是童真無謊,作為有着多年軍旅生涯的軍事經驗,更有着閱歷豐富,閱人無數的老資格將軍,自然看得出小堂子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的堅定和執着。
小堂子抬起頭,肯定的點點頭,一旁的李老四偷偷的拽了一下小堂子,意思當然是希望不要說出。
宋慶對於眼前這個敢於直視自己的少年,有了幾分興趣,須知道這個宋慶可是殺人無數,等閑之人不敢與他對視。
“你可知道?誣陷長官,罪加一等,縱然事情屬實,也要受二十軍仗的懲罰?”
“知道!”
宋慶虎視小堂子半刻,道:“你說吧!”
小堂子舔了一下乾渴的嘴唇,輕聲道:“軍門老爺,要我說出證據也行,不過我要借軍門老爺的軍令一用,要不縱然我說出證據,也會被別人毀掉!”
廳內眾人,嗡聲一片,這小子膽子太肥了;軍令乃是一軍之中權威所在,號令全軍的憑據,有了它才可以調動兵馬,指揮士兵。
“狂妄,你找死呀!”王幫帶氣急敗壞的蹦出,要是沒有宋慶在場的話,他能撕碎了小堂子。
宋慶默言不語,冷冷的看着小堂子,道:“給你!”宋慶示意一旁的馬弁。
馬弁抽出一支將軍令,走到小堂子跟前,不無惋惜的低聲道:“小子有種,你可掂量好了,要是一會你找不到證據,神仙也救不了你呀!”
小堂子看着馬弁,道:“多謝胡軍爺的好意!”說著接過軍令,掙扎着起來,背朝宋慶,舉起將軍令,高聲道:“諸位大人,這可是軍門爺爺的將令,你們可要看清了!”
營帳中誰不認識,立即躬身道:“聽從軍令!”王幫帶也不得不躬身施禮,只將一雙眼睛狠狠的盯視小堂子,彷彿要吃下他。
小堂子舉着軍令站在營帳中間,操着一口稚嫩童音,道:“奉軍門爺爺的將令,緝拿偷竊倒賣軍中物資的敗類,眾將不得怠慢,如有懈怠自有軍法處置!”
“願聽軍令調遣!”眾將迎合。
“古人有話:抓賊要贓,抓姦要雙。我已經得到可靠消息,賊贓藏在距離軍營三里的樹林中,”小堂子侃侃而言,目光卻盯着王幫帶。
王幫帶聽見小堂子說出樹林,有點慌張了,目光游弋與宋慶的眼色對上,頓時汗毛直豎,冷汗淋淋,趕緊的低下頭,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宋慶以漠視的眼光看人。
不過,王幫帶也是做官多年,養成一副厚臉皮,急忙整理情緒,鎮定下來,心裏盤算着如何應對。
“至於是誰緝拿偷竊倒賣軍中物資,我們到軍營附近小鎮上的‘如意客棧’‘天’字號房間,就能知曉。王幫帶聽令!”
“王幫帶聽令!”小堂子再一次的重複,眾人將目光轉向王幫帶,“呃,在,”王幫帶有點魂不守舍。
“你帶兩哨人馬將小鎮團團圍住,許進不許出,你所帶兵馬不得進鎮,但有出來就地擒拿,不得有誤!”
王幫帶沒有想到第一個軍令,竟然會是他,本想發火,眼珠一轉,道:“末將聽從軍門將令!”
接着小堂子又派了幾路人馬出去,分別將樹林、小鎮、軍營等封鎖看護起來,端的是滴水不漏,看得宋慶目光灼灼,緊緊地盯住小堂子。
待眾人出去,那名馬弁有些技癢,忍不住上前,低聲道:“小子今兒算是威風,這軍令可是我給你拿的,吃水可不能忘記打井人呀!”
小堂子嘿嘿一笑,道:“八女哥哥,我哪能忘記你呢。你才是這次壓軸的主角,你聽我說!”
這胡八女最討厭別人稱呼他八女,不過有撈功勞的地方,也就顧不得計較這些小節,俯身靜聽,小堂子低聲的耳語一會,胡八女點頭心領神會,轉身出去。
營房中立刻空蕩蕩的,小堂子輕輕‘噝噝’幾聲,這才想起身上的鞭傷,忍不住扶着腰部,哼了一句,大堂上響起渾厚的聲音:“你這位小軍門,打算給本帥安排一個什麼差事呀!”
小堂子愕然回頭,只見宋慶笑眯眯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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