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 9
“你來中原也有段時日了,有一句話叫‘男女授受不親’,沒聽過么?”她沒好氣地說道。
“你們漢人真是奇怪,連兄弟的妻子掉到井裏該不該救都要拿出來討論,真是沒有同情心的民族。”他嘲諷道。
她知他所指乃《孟子》中淳于髡所問:“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嫂溺,則援之以手乎?”她被舒翰鷹如此諷問,一時之間卻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孟子不是叫人要有‘惻隱之心’嗎?我若看着你受傷不治,那不就‘非人哉’了?”舒翰鷹擔心她肩上傷口,口中說笑,伸手就要解開她的外衣。
她往後一閃,厲聲說道:“不要過來!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咬舌自盡。”
“咬舌自盡?哈!聽說你們漢人有一部書叫《烈女傳》,裏面教女人一些奇怪的思想,像是讓丈夫以外的男人碰到了,就要把手砍掉,把鼻子削掉,或是咬舌自盡。你們漢人女子動不動就要咬舌自盡,有這種勇氣和毅力,為什麼不拿來練武功保護自己?我看,就算練了武,也還是個性軟弱,寧願咬舌自盡,也沒勇氣活下去面對厄境。”舒翰鷹見她面現厲色,不再走近,雙手抱着胸,身體斜倚,面帶嘲諷地望着她。
被他如此嘲笑,她舌也咬不下去了,冷哼一聲。換了番言語:“你是敵人,有操守的武者不能接受敵人的恩惠。”
“你們漢人有個故事,古代有兩個老頭,說是不肯吃敵人的米,結果活活餓死在山上,還被稱為有節操的聖人。真是可笑,山上的草木是屬於天地的,不是國王的私有物。你想效法這兩個可笑的老頭,將上天賜予你的寶貴生命扼殺嗎?”舒翰鷹不屑地說道。
“你……你強詞奪理!”她嘴上這麼說,卻也想不出話來反駁,身軀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下來,不再緊張戒備。
舒翰鷹趁此之際,出手點住了她身上三處大穴,使她無法動彈。
“倔強的女孩,你就是不肯乖乖讓我治傷,虧我費了這番口舌,用你們漢人的道理來說服,結果還是我們喀什族的法子有用,不聽話的病人就綁來醫治。”舒翰鷹將她身子拉近前來,取出小刀,在火上烤了幾回。
她穴道被制,全身動彈不得,一雙鳳眼炯炯地瞪着舒翰鷹,惱怒又疑懼,不知他又有什麼無禮的動作。
舒翰鷹嘴角微揚,對她燃燒的雙眸投以漫不在乎的神情,大手不客氣地解開她外衣襟扣。
不一會兒,她外衣敞開,露出素麵白緞的削肩裏衣,兩條玉臂裸露,肩上鮮血染紅了白緞。
舒翰鷹手上小刀利落一劃,割開了緞布,露出肩上玉凝般的雪膚。他似乎不以為動,雙手熟練地清理傷口壞死的部分,敷上金創葯,再為她穿好外衣。
從頭至尾,她不吭一聲,薄唇緊咬着,撇過頭去不願看一眼。
舒翰鷹見她如此倔強神情,瀟洒一笑,提起了酒壺,走開了去,離她遠遠地,倚靠在角落飲酒。
“朱雀,你的身子雖被我瞧見,也不必以身相許,我們喀什人沒這種奇怪的規矩。”草茅的角落傳來他慵懶的聲音。
“那最好。”她冷哼一聲。
“這是我們第一次意見相同,難得。”舒翰鷹爽快地笑道。
那爽朗的笑聲,再次令她心動,她猛地一定神,冷冷地說道:“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是漢人,你是喀什人,永遠不可能同心。”
“是嗎?”舒翰鷹仰頭喝了一口酒,眼睛炯炯地凝視着她。“我到中原以來,所看到的漢人女子都是扭扭捏捏,哭哭啼啼,凡事仰賴丈夫,軟弱無用,和廢人沒什麼兩樣,稍微有個性一點的,不過是玩些爭寵排外的小花樣,還是依男人和喜好而活。天易門的朱雀,你不像漢人女子,你的性情比刀子還要剛烈,外表是女人中最美的雪蓮,脾氣卻是男人中最硬的石頭。”
“多謝謬讚。”她沒好氣地說道,晶亮亮的鳳眼睨了他一下。
“漢人狡詐虛偽,欺善怕惡,沒一個好東西。你是正直的勇士,不如加人我們喀什族,過着在草原上騎獵鬥武的日子,豈不快哉?”舒翰鷹言語爽快豪邁,眼眸卻變得黯藍了。
想起家鄉一望無際的寬闊草原,想起草原上騎獵歡歌的純樸族人,他,還能回去嗎?
“背本忘祖,豈能為人?”她話聲嚴厲了起來。要她叛族,決計不可能!
“是嗎?既然漢人皆以祖宗為榮,驕傲的朱雀,你為何不肯提自己的家世?我是喀什族的舒翰鷹,你是什麼呢?天易門的秋練雪嗎?天易門不是姓‘秋’,而是姓‘李’,它的創門人是一代大俠李滄天。所以,你到底是屬於哪裏的秋練雪呢?”舒翰鷹語調輕鬆,卻是句句精準地砍人她心中不願正視的死角,難以招架。
“我是……”她欲言又止,緊咬着唇。
天易門朱雀堂主的真正出身,向來是個秘密。
她的父親秋翰林文名滿天下,且為天子愛臣。翰林之女不在閨中吟詩刺繡,卻統領江湖豪傑四處行走,在這個重視顏面形象的文化大國,傳出去對秋翰林聲名有損,所以這是她對父親所盡唯一的孝心。
“怎麼又扭扭捏捏了?”舒翰鷹語帶嘲弄。
她最痛恨被比作扭扭捏捏、矯揉造作的女子——就像紅婷夫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