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知道,我醒來了竟然還沒回到現代,雖然我堅信我終有一天可以回去,但心裏多少有些失落,身上還是酸得很,特別是腰背,八成是摔出後遺症了。我剛睜眼便有丫鬟上來給我更衣,我可不是暴露狂,但是我、我忍了,誰讓我現在的身份是個古代女子呢。
剛更完衣,便有準備好的鹽水漱口,用丫鬟替我準備好的手帕擦臉,我一一由她們去,一是怕自己不會,比方說那漱口的鹽水剛開始我就以為是喝的,二是我現在儘力不讓她們看出任何蹊蹺來,否則我該怎麼解釋穿越時空這麼個虛無飄渺的東西,況且我又怎麼能肯定他們不會把我當妖孽斬了。
寧袖給我結辮子的時候,我終於從銅鏡里看到了自己,竟然和我小時候長的一模一樣,就算是徐寧寧她老人家親臨恐怕都分不清吧。
“寧袖。”我輕聲叫道,正結了一半辮子的寧袖楞了一下,低眉順眼應道:“奴婢在。”我清了起清嗓子,卻不說話。寧袖怔了怔,隨即會意,便揮手打發另外兩個伺候的小丫鬟出去做事,正如我所料,寧袖是個相當會討巧兒的女孩子,而且很聰明,我有點兒猶豫,問她不知是不是個明智的抉擇……
“你知道的,我昨兒暈倒了,許多事情片片段段地,竟忘了好多事兒。”我玩弄着隨手從桌上抄來的簪子,淡淡道。
“嗯……”寧袖發出低低得鼻音,頓了頓,低聲道:“那格格想知道什麼呢?”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昨兒那幾個人都是誰真是記不大清了。”我說著便抬頭沖她微微一笑,“本來就不聰明,這一摔着腦子,更是笨的離譜了。”
寧袖也笑了,她輕聲道:“昨兒先來的是十阿哥,是向來與格格關係……呃……不錯的,後來來得是榮妃娘娘和三貝勒,還有福晉……”我打斷她:“福晉?”太好了,這就是我要知道的,榮妃他們從稱呼上我已經差不多了解了些,可是,福晉,這範圍太廣了,而且又是個我必須清楚的人。
寧袖看了我一眼,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卻很快垂了眼,續道:“嗯,裕親王府的嫡福晉,格格便是府里側福晉的嫡親侄女兒,是常隨福晉入宮的。您記起來了么?”
“唔……”我點點頭,卻不慎扯到了辮子,疼的我齜牙咧嘴的,寧袖一臉張慌地跪下,顫聲道:“奴婢該死,請格格恕罪。”我愣了楞,忙拉她起來,笑道:“我自己亂動,扯着頭髮了,你又有什麼罪啊?”寧袖兀自驚疑不定,我又淡淡道:“還有,以後什麼‘奴婢該死’之類的話就別說了,沒有誰是該死的。”我是真的不喜歡這話,有種認命的感覺,讓人覺得壓抑。
我梳洗完了后,便來了一個宮女請我去榮妃娘娘的咸福宮正殿,原來我一直在皇宮裏啊,一想到有可能見到我最喜歡的皇帝之一——康熙,我就忍不住激動起來,如果見到了康熙,也算是不虛此行了啊。
我靜靜地隨着那個宮女走在長長地甬路上,不斷打量着周圍的人,這些人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活古董,不看白不看,一個個有血有肉地,只不過都是斂聲屏氣的,整個皇宮裏多少人,可現在在我聽來就如同荒城一般,寂靜蕭條。幾個人一言不發地走着,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我也不是嬌生慣養的,看看這光景,便也明白了不該隨處張望,便也低了頭,只是看着自己的鞋面跟着走。
“夕蕊格格,到了。”那個帶路的宮女忽然低眉順眼地說,我抬頭往她身後望去,看見了兩個身穿宮中服飾的人在門口站着,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太監?真是悲哀啊。
“哦,那我進去了啊。”我應了聲,便往那門邊上走去。
“夕蕊格格吉祥!”兩個太監尖着嗓音給我請安,給我打了帘子,我突然想起了昨天的小傅子,原來他也是個太監啊,那麼小就……
想着已是進了屋子,一股不知是檀香還是麝香的味兒撲面而來,我才回過神兒來,榮妃倚在軟塌上,身邊的凳子上依次是三貝勒和裕親王福晉,我按照從寧袖那兒學來的蹲安姿勢照貓畫虎地請安:“給榮妃娘娘、三貝勒、福晉請安。”
“快起來吧。”榮妃那溫柔的聲音傳來,“謝娘娘。”我又福了福身道,在這裏還是謹慎些好。“妹妹,你瞧,這蕊兒的氣色是好多了,嗯?”榮妃笑着向福晉道。
“真是呢,蕊兒,說說你昨兒怎麼回事吧。”福晉先笑着答了榮妃的問話,便側過頭來問我。唉,終於來了……
“回福晉的話,夕蕊只記得昨兒興起爬假山時候狠狠地摔了一下,砸到了後腦勺,許多事兒想不起了。”經過一夜的琢磨,我已經隱隱有些明白昨天榮妃為什麼要告訴我我是從假山上摔下來摔傷的了,既然她那麼說,我再說別的緣由可就是真的不懂事兒了,應承她總沒錯。
“這孩子,身上定是難受的很吧。妹妹,不如讓蕊兒留在我這裏養傷,宮裏的太醫照顧着方便些,住一段子時間再回府吧。”果然榮妃滿意地笑着看了我一眼,便說著話淺笑着望向福晉。
“那可就勞煩姐姐了,這孩子可淘氣着呢,姐姐喜歡真是她天大的福氣。”福晉也是輕輕笑着說,轉了眉眼向我道:“蕊兒,還不快謝過娘娘。”看着她們親姐妹間的客套笑容和矯情做作,我突然有點兒喘不過起來,彷彿一不小心喘氣聲兒過大會驚動了誰,躬身謝過後便暗暗攥了拳想着如何能找個借口出去。
這當然只是心裏敢想,面子上還要做出受寵若驚地模樣,福身道:“夕蕊謝過娘娘。”心裏兀自自我安慰着,在全是名人的皇宮裏待着還是相當不錯的,因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突然飛回現代了,所以要抓緊時間看看那些在歷史上留了一筆的名人們還是很有必要的。
“蕊兒,你身上難受,先回屋子歇會子吧。”榮妃沖我揮揮手,祥和地說,好,太好了,一會兒若是問我別的事兒,我可就不知怎麼應付了,讓我離開最好,我麻利地轉身就走,餘光卻瞥到福晉臉上不悅的神色,我又做錯什麼了……
算了,我也沒心思理會我哪兒做錯了,趁早離開這裏才是。我低下頭,快步出屋,門上的太監給我打了帘子,我快步出了屋子,才覺得吐出一口濁氣,心情登時大好,可是沒走幾步,便發覺一個宮女垂頭跟在我身後,這還真是……
雖然身後老跟着個不言不語的人讓我覺得十分彆扭,但我也懶的去跟她搭訕,在這個地方待了不到一天,我已經明白了這些宮女太監是決不會隨便答話的,要說嘴巴嚴實,可那些空穴來風的事情卻都是他們傳開的,倒是自相矛盾。
我只是讓那個宮女帶我去御花園,那個丫頭先是猶猶豫豫,在我把所有責任都包攬了后,她才誠惶誠恐地帶路,這些只管自家門前雪的人還真是一點兒不理會他人瓦上霜。
五月時節,許多早夏的花兒都已經開了,我在現代也就在很小的時候和收養我的婆婆去故宮遊玩過一次,竟記不大清楚故宮的樣子了,所以現在絲毫沒有故地重遊的情趣,而是饒有興緻地打量起這個時代的花園。
原來真是應了那句俗的不能再俗的俗話:美無處不在,只缺少發現美的眼睛啊。我左轉右轉地,竟發覺這御花園還真有一種皇家威儀之美在其中,處處花草修剪的恰到好處,微風淡淡,柳蔭花堤,好不愜意,走得久了,身上竟有點兒酸痛起來,小宮女惶恐地建議我到小亭子裏休息休息,看着她恐懼的臉龐,我突然有點懷疑起來我這個身子原本的主人是不是個頤指氣使的嬌縱小姐了,怎麼每個下人似乎都挺怕我的?可是要是這樣的話,我又怎麼會是一身傷呢?這肯定不會是我從假山上摔下來了這麼簡單,唉,看來我要面對的事兒還真是不少呢。
不過心裏明白這些事情不能急,只有慢慢地從她們嘴裏面套出來才行,誰又能料到哪一件事牽連着什麼人呢。想着便接茬跟小宮女胡亂瞎扯起來,她只是溫順地聽,一面替我按摩着肩膀,一言不發。
正當我對和小宮女開玩笑是去興趣時,“蕊兒妹妹?”熟悉動聽的嗓音,我扭過頭看見了安嘉,和那個被我詛咒了一整夜的俊美男孩站在亭外,兩個人在陽光下都是光彩奪目,如果拋開偏見,這還真是一對璧人。可是事實是如果現在給我一個菜刀,我絕對會朝那個男孩劈過去,當然,是要劈歪的,我這個人還是比較理智的。
“你們好啊。”我強壓住內心的暴力衝動,的目光在他們倆身上一轉,淡淡地說。我終於記起來了,安嘉,就是最初遇見那個男孩的時候他自己說“別以為裝傻就能偷走安嘉的鐲子,那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你!”的時候提起的么。眼下又見他們在一起,心裏漸漸地明了起來。因為實在太討厭那個男孩的緣故,莫名地對安嘉的好感大打折扣。
安嘉和那個男孩見我這個態度都是一愣,隨即走進亭子,坐在我周邊,“九阿哥吉祥,安嘉格格吉祥!”身後的小宮女請安下去,什、什麼?九阿哥?我差點沒從石凳上跳起來,九阿哥胤禟?那個對八阿哥死心塌地、之後被自己的四哥發配的“塞思黑”?腦子裏飛快地閃過幾個念頭,這是我來到清朝後頭一次看到自己熟知他的下場的人,先前的胤誐和三阿哥我都不是很了解,但是九阿哥胤禟……他的結局太過悲慘,恐怕想不記住都難吧。
“你這是幹嗎?”下顎一疼,我回過神兒來,看見九阿哥胤禟用右手捏着我的下巴,眯着眼睛冷冷地說,他又開始從牙縫兒蹦字了,他的臉離我很近,近到彼此呼吸可聞,這動作……我一巴掌拍落他的手,淡淡地拿出手絹擦了擦估計已經青了的下巴,九阿哥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本人的復原能力那麼強,一旁的安嘉也是一臉驚愕。
“如果剛才我看您的目光不敬,請九爺恕罪,我只不過是想到了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剛才想到九阿哥悲慘的結局時對他流露出了什麼目光,但是肯定的是他已經看出來了,我暗自警告自己在沒弄清立場前不能和他有任何牽扯,好歹也是個可憐人……好吧,摔我之仇,以後慢慢再報也不遲,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我站起身子,沖九阿哥和安嘉福了福身子“夕蕊身上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了。”我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小宮女,示意她也告安,自己便快步出亭,在九阿哥暴怒起來再揍我一頓之前,我還是走人為妙。
我快步走着,半點不敢回頭看小宮女有沒有跟上,被人收拾了一次,我還是很長記性的。
“格格……”小宮女氣喘吁吁地追上我的步子,看來我還有競走的天賦嘛,才這麼幾步,追我都能追的臉紅氣喘的。
“帶我回屋子吧,頭疼。”我找了個比較安全的話題,一來是避免她對剛才的事情反覆回憶,二來是對我急急離開做了個恰當的解釋。
“是。”小宮女穩了穩呼吸,恭恭敬敬地回答。
回了屋子,寧袖請我進了屋,便拿出一個紅綢盒子來:“格格,這是三貝勒差人送來的,說是活血化瘀的。”我愣了楞,三貝勒?那個怪笑的儒雅青年……
“放那兒吧。”我坐倒在椅子裏,揉了揉太陽穴,難道他和我這身子的主人有什麼交情?否則幹嗎沒事兒送葯給我,而且昨兒還替我解圍,唉,太繁雜了,以後慢慢鑽研吧。
坐着閉目養神了一陣,又是皇宮,又是妃子,又是九阿哥的,我一時間有點兒消化不了,腦子裏亂成一團地想着今兒的事情。
推開窗子,呼了口氣,信手打開了三阿哥的錦盒,幾隻精緻小巧的瓷瓶,每一瓶都貼着一張小紙條,寫着小而飄逸的藥名。看來這三阿哥的書法還真不是瞎吹的呢,我把玩着小瓷瓶,一面欣賞着他的字,心中亂七八糟的總覺得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卻又無從想起,我忍不住苦笑了,我這一天費的腦細胞恐怕都抵得上我在現代二十年費的腦細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