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這麼膽小還敢窩藏刺客?”沈朝在我身後輕聲說,聲音已有了掩不去的笑意。
“那你喜歡我叫你老沈還是小沈呢?”我輕咳一聲,笑眯眯地回頭盯着沈朝的眼睛說。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義了……
果然沈朝神色又無奈了起來,他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凝視我的眼睛到我受不住轉開視線,而是自己轉開了頭,把側面留給了我,俊逸的眉毛不再防範,而是輕柔地松展開來,深黑的眼眸裏面流轉着淡淡柔和的光華,和他以往的清冷沒有半分相似。我猜,他那黑色的蒙面下面,應該是在笑吧,可為什麼連笑容都要遮去呢,頭一次想去深究,他到底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背景……
藉著月光,他英挺的鼻子若隱若現,唇線也恍恍惚惚,要是我沒看錯,他應該是個很英俊的男孩子,這樣一個人,他又哪裏來的那麼多愁緒呢?
“你這是在挑釁嗎?”不知過了多久,沈朝突然湊近我耳邊低聲說。
“啊?”我一回過神兒來,才發覺自己竟然又盯着人家發獃了,不覺臉紅了起來,忙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下頜,不會流口水了吧……再說,他什麼理解能力,這明明叫沉醉,什麼挑釁啊……
“別這麼盯着我看,我保不準會喜歡上你。”沈朝看着我,眼神含笑,聲音低沉了下來,說出這句驚人之語。
“什、什麼……”我完全失去了主動權,整個人都懵了,是哪個說古代男人都是羞澀加含蓄的……
“你現在要出去嗎?”沈朝突然往前走了兩步,淡淡地說。
“啊?”這、這是什麼習慣,能不能把上一個話題結束了再跳躍啊,我還想知道呢……
“等到天一亮,你再想出去可就不容易了。”沈朝抬眼看了看四周,一幅剛才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幾步走開了,我能不能碰到個正常人啊我……
可是我現在總不能跑過去死纏爛打的讓他告訴我為什麼會保不準喜歡我吧,我就算臉皮再厚,要做到這一層還是有一定難度的,只好不甚高興地跟了過去。心裏還被他剛才的話驚得突突的,只是低頭自己想自己的,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不由美孜孜地想笑……不經意一瞥,卻看見“荔園”兩個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見,方才記起剛才兩個丫鬟的話,怎麼說,我和爪爾佳氏也算是親戚吧……
“我想去看看大嫂。”一想到死了人的事,心裏頓時沉重了起來,沈朝剛才的話一時也不那麼在意了,我站住腳步輕聲說。
“去看吧。”沈朝也隨着我的停頓站住了,他回過頭來,也輕輕地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竟覺得他的目光很溫柔,不禁愣住了。
直到沈朝從我身邊經過,我才慌忙地跟上了他,心裏怪怪的,不由地責備自己這是怎麼了,老是魂不守舍的,我怎麼總愛看着他發獃啊。
進了荔園,四處幽靜了下來,連蟲鳴聲都隱去了,也許是剛才兩個丫鬟說的鬧鬼云云,我心裏竟然也不甚安定,不禁跟緊了沈朝的步子,心裏微微有點兒後悔來看爪爾佳氏。我知道荔園裏能停屍的屋子只有東邊廂房,其餘的都放了雜物,便徑直朝東廂房走去,只想着快些看一眼就走。
有時候人一倒霉喝涼水都塞牙,還真是應了這句話。我們剛剛轉過了小游廊,沈朝便一把拉住我的手,捂住了我的嘴,一個側身藏在拐角,我正嚇得不知所措,卻聽見他在我耳邊低低地說:“有人。”
我一愣,頓時明白了過來,也不再亂動。沈朝見狀便放開了捂着我嘴的手,他幾乎是從身後抱着我,兩個人的距離近得讓人難堪,我的頭正好夠得着他的肩膀,感覺到頭頂上是他暖暖的鼻息,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不禁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不過我還是得再次佩服自己一下,都面臨這樣的境遇了,我還有工夫羞羞答答的……
“弄好了么?”一個沙啞的男聲傳來。
“嗯,都照主子說得做了,明兒個就等着那馮老兒胡說去吧。”一個輕率的聲音,滿不在乎的笑說。
“這事兒若是漏了出去,別說你我的腦袋保不住,就算主子也過不去,你別給人留下了把柄。”沙啞嗓音的又說,隱隱有些責備之意。
“知道了,海爺就放寬心吧您吶,也忒多心了。”年輕的說道,只見白光一晃一團東西擲了出來,我還以為被發現了,身子一緊,卻覺得手上溫暖起來,這才覺得沈朝又握住了我的手……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去那邊看看別讓什麼小丫頭子聽見了,府裏面人多,保不定又有誰起夜了,謹慎點總是不錯的。”沙啞嗓音的壓低了嗓音說道。
只聽得年輕的“嗯”的一聲,便有腳步聲近了起來,這啞嗓子太老謀深算了,我不禁有點兒慌張,這拐角里什麼隱蔽的東西都沒有,雖然是晚上,但是我們兩個這麼大個子的人也是能輕而易舉地看見的,而此時卻是出去出不得,躲藏無處躲。
“別怕……”我憂心忡忡地觀察着四周的環境,卻聽見沈朝在身後低聲說,這才恍悟我現在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他在身邊。看來都已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想辦法,可現在卻有人在我耳邊說“別怕”了,想着竟微笑了起來。
“馬圭,記住,看見一個殺一個,看見兩個殺一雙。”沙啞嗓音又開口了,我頓時笑不出來了,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心底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來銷毀證據的?剛才兩個丫頭還說爪爾佳氏疑是被毒死的,卻正好有兩個來路不明的人出現在荔園,幾乎是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隱隱覺得這件事很蹊蹺,卻也怎麼也不想插手進去。
“都還是一樣的殘暴。”沈朝突然冷笑道,我也大概摸清了他的脾氣,聽他這樣說,便知他十之**是想到了他的什麼深仇大恨,竟不知如何勸阻。
“哪有什麼人……”只聽那個年輕的嘟囔道,聽聲音竟然是近在咫尺,只是我們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我們。
“借你一支發簪。”我只覺得頭上一松,唯一的一根發簪就被拔了出去,我還沒弄明白沈朝的意圖,就見金光一閃,遠處的圍牆上咣啷一聲,兩條影子快速沖了過去,沈朝一拉我的手便快步從另一頭繞了出去,我眼風一略,便看見廊上扔着的兩團紙,不假思索便拾起放入懷中。
越牆出來,因為入夜深了,街上也沒什麼人,我們兩個倒是輕而易舉地逃了出來,那兩個人也沒有追出來,看來剛才金蟬脫殼的法子還是起了作用,一直拐到了一個衚衕兒,上了一輛馬車,我才鬆了口氣,我當初跑八百都沒這麼賣力過……
我靠在馬車的軟墊上喘氣,沈朝坐在馬車外沿上,突然一鞭子,馬兒受驚走了開來,我這才恍悟,我怎麼莫名其妙地坐到這馬車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