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她重生的時間豈不是正合適?雖然她並沒像夢裏那樣回到更小的時候,一家三口和睦美滿,卻也還有足足幾個月的機會救娘親不是?好險好險!
這麽一想,韓宓也就順勢裝出了小女孩兒該有的模樣,笑嘻嘻的瞧着曉芸叨念青芽。
等曉芸回過神來,發覺不能叫太太久等,這才住了口,接着就看到韓宓對着沮喪的青芽颳了刮臉。
曉芸將這一幕看在眼裏,不由得抿嘴兒樂起來,心想,宓姐兒還能這麽調皮,身體定是真的大好了,那太太也就能少操些心不是?
要知道那丁香可是孕吐個不停,被太太發現了端倪,這才咬着牙在幾天前擺了酒,給了丁香一個名分。若宓姐兒這病不早些好起來,太太哪裏騰得出手做別的?
可曉芸到底也沒想到,等她與丫頭們一起服侍着太太和大姑娘用了早膳,又趁機悄悄提起早幾日的話題,勸太太若要動手就得趁早,太太當時就沉了臉。
「我知道曉芸你是為了我好,自打出了丁香這麽個事兒之後,可不單是你勸我,連王嬤嬤和曉芳也勸了我好幾次。」何秋娘道。
因為何秋娘也有自己的堅持,為了一個爬床的背主丫頭,她就要手上沾血嗎?
這不值!
「哎呦我的好姑娘啊,這有什麽值還是不值的?」曉芸一着急,便將當年的稱呼都喊了出來。
只要能叫那丁香落了胎,不叫庶長子從這小賤人的肚子裏爬出來,就值得很!
否則這後宅里的丫頭們還不都得以為當家主母好糊弄,個個都想爬老爺的床了!反正爬了床也不會被太太懲罰,太太還會笑模笑樣的給開了臉供起來,再盼着她們生下一男半女的不是?
「哪怕是姑娘真不能生了,那也得是您發了話,給姑爺好好挑個妥當人服侍,一切都按着正經規矩來,斷沒有先壞了規矩,還要叫那小賤蹄子如意的道理!
「何況姑娘既生了宓姐兒,先頭兒還……哪兒就是不能生了?哪裏就缺那些個下賤種子生的下賤秧子了?難不成您瞧不出來,那丁香可盼着肚子裏的孩子佔了您膝下的嫡子名分呢!」
兩人在屋裏說話,卻沒想到這些話全被韓宓聽去了。
韓宓既是身上剛好些,何秋娘也就沒叫她去上學,說是在家裏歇幾天再養養身子也罷,左右女孩子家也不用考狀元。等她用了早膳,便被青芽領到正房裏的東屋裏寫字,而何秋娘和曉芸幾人就在西屋說話。
誰料得到她竟偷偷的放下了筆,悄悄的離開了東屋,一路貓着腰來到了西屋門外,還豎著手指放在嘴邊,不許外頭的丫頭說話。
因此她便將她乳母勸說她娘親的話全聽在了耳朵里,隨即就又聽她娘說道——
「我說不動手就不動手,曉芸你若是再這麽勸我,宓姐兒那裏你也別管了,我還怕你將宓姐兒教壞了呢!」
韓宓忍不住嘆了口氣,她若真還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她娘與乳母的話她可能還聽不懂,而她前世也的確對發生過的事兒都挺懵懂的——譬如丁香怎麽就突然成了通房,她娘身子不好不是得病,而是早產壞了身子——等她想明白了,都已是成家之後。
可如今她都是再世為人了,再聽了這些她前世不曾聽過的話,她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敢情她娘歸根結底竟是死於為人太正直,外加上還對父親抱着希望,這才將丁香一個奴才放縱得不知天高地厚?!
她父親都對她娘沒了尊重,不聲不響便收用了她娘身邊的丫頭,她娘又是何苦來哉?為這麽一個男人堅持做正人君子有意思嗎?
韓宓想都不再多想,抬手便撩開帘子進了西屋。
她的突然出現難免將何秋娘與曉芸都嚇了一大跳,何秋娘更是慌忙離開座位,一把就將她拉到懷裏。
「你不是正在東屋寫字嗎,怎麽跑過來了?你都聽見什麽了?娘正與你芸姑姑玩笑呢,不論聽見了什麽,你可別往心裏去!」
韓宓卻緩緩掙開何秋娘的懷抱,又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掌雖小,卻十分有力。
「頭些日子過年時,娘不是跟我說過,我都十二歲了,是個大姑娘了嗎?我既然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娘也不用什麽事兒都瞞着我了。
「既是父親想叫丁香給他生兒子,娘又不願意聽芸姑姑的話整治丁香,那就叫她生吧。她一個大字不識的丫頭,還想親自教養孩子不成?
「無論她生男生女,娘都是那孩子當仁不讓的嫡母,若是她生了父親的長子,自然得抱到正房來。娘和芸姑姑也別怕有了這個長子佔道,等娘再生了小弟弟便成了次子,庶長子只是庶長子,還妄圖佔了嫡出的道不成!」
丁香不過是個奴才而已,想仗着生個庶長子便上天,還妄圖叫庶長子搖身變成她娘名下的嫡長子,再氣死她韓宓的娘,那已經是前輩子的事兒了!
何秋娘哪裏料得到年紀小小的女兒竟能說出這種話來,她立刻就將疑問的目光投向曉芸,似乎以為這些話都是曉芸教她的。
韓宓見狀,搖頭笑了,「娘不用責備芸姑姑,這並不是芸姑姑教我的,我既是在溫靖侯府的汀蘭館附學,這幾年的學習總不是白費的。
「娘恐怕還不知道我前幾天為何發了燒吧?其實我病了的那天,正是您給丁香擺酒開臉那一日,丁香或許是太高興了,就在宴席上多喝了幾杯。
「等她回她的西小院去,先在迴廊上遇上了我,她可是拉着我的手和我說了不少的『貼心話』呢。」
韓宓刻意將「貼心話」這三個字說得重極了,話音才落,何秋娘已經變了臉。
韓宓既是說出了「娘不想整治丁香便不整治」的話來,便是認真的。她娘不想髒了手,她也一樣,為了個奴才秧子就髒了手這種事,她還真不願意做。
那丁香若是她父親納進來的良妾,又先於她娘有了身孕,她或許還願意捻捻手指頭,如今丁香只是個爬床的背主丫頭,何必大費周章,她有的是法子叫那丁香囂張不起來!
因此她便張嘴將她發燒的黑鍋扣給了丁香,說是丁香曾在迴廊里與她胡言亂語了半天,不但將她嚇到,還叫她着了涼。
要知道她娘可是真心疼愛她的,前世之所以狠心撒手西去,想必也實在是被氣得狠了,並不是不在意她。
那麽如今先叫她娘有個準備,即便不願手上沾血,叫丁香落胎,至少也會狠下心來,不再任憑那丫頭蹦躂,不是嗎?
何秋娘果然被女兒說的話氣得不輕,氣那丁香蹬鼻子上臉。
她這個主母做得還不夠好嗎?若在旁的人家,沒名沒分的丫頭私下爬了男主人的床,無疑是啪啪打了當家主母的臉,哪個不是發賣了的下場?
而她不但給丁香開了臉,還允諾那丫頭,等她這一胎生下來,不論是男是女都抬她做姨娘,那丫頭卻還嫌不夠,還敢拉着她女兒胡說八道?看來還真是像王嬤嬤、曉芸和曉芳說的那樣,她就是太賢慧了,賢慧過頭了!
她若是再這樣下去,莫說是自己,恐怕連女兒都護不住了吧?更別提還沒投生到她肚子裏的男嗣了,孩子說不準會嫌棄她軟弱,連投胎都不敢來了。
這麽一想,她便一邊叮囑曉芸先將女兒帶到東屋去,一邊喊來了她的大丫頭薄荷。
「你這就替我往西小院走一趟,吩咐丁香務必好好養胎,這些日子就不用來正房服侍了。不論她生男生女,可都是老爺和我的孩子,若是她自己個兒不小心折騰掉了這個身孕,可別怪我不饒她。」
言下之意便是告訴丁香,可別再作什麽「母憑子貴」的美夢了,孩子即便生下來,也與丁香無關。
等薄荷走了,在後院裏替何秋娘打理中饋的王嬤嬤也回來了,才一進正房,就聽何秋娘叮囑她叫個官牙來。
「前些日子不是有個五品郎中犯了事,家裏的女眷和女僕都充了官奴的?嬤嬤叫官牙將那家的丫頭領幾個來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