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恨君不似
暮雲收盡,銀漢無聲。轉眼已是月末,心期幾誤,又到下弦。
終於……又是一個人了么?
中秋那日,她獨自在揚州城外站了很久,直到夜露沾濕了她的衣擺。月到中秋偏皎潔,人間皆喜好時節。而她在那夜,仰頭望天,清冷的月光灑在臉上,迸濺成淚花散開。
何遙那日離開后就真的不見了,和他的突然出現一樣,突然地消失。她卻沒有急着趕往登州。因為“他”在金陵。
曾經也是這樣的月色下,那個身着白衣的人輕輕散開了她的發,溫柔一笑,便失色了漫天月華。
恨君卻似江樓月。終究是……陰晴圓缺。
她突然笑了。
真傻,不是?
那傢伙恐怕早已經趕到吳江與尹小姐雙宿雙飛,怎麼還會留在金陵?而自己,只不過想呆在離最後見到他近一些的地方,就耽擱了半個月的行程。
老哥知道了,一定要罵自己重色輕兄吧……
她兀自笑着,搖了搖頭,伸手半掩了客棧的窗戶——深秋了,有些冷。
回過頭的一瞬,她卻驀然僵住了。一個人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她看了月亮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那人一身白色長袍,霜華若雪。
一笑傾城沈七少。
很多人都說他微笑不語的時候,其實很像飄然遺世的謫仙。
而此刻的他非但沒有笑,反而似乎很憔悴。白袍雖有月光的暈染,還是明顯看得出沾滿了風塵。
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像從前,總是三分促狹,三分思量,外加四分溺死人的笑意。如今她從他眼中看到的,居然是隱隱的心痛,和……悲憫。
悲憫?
是,的確應該悲憫。悲憫她這個被他玩弄於股掌的、自以為是的傻瓜。
宋子君冷笑一聲,從他身畔走過。
“八月十五,我在知味樓等了你三天。”
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聽不出情緒。只是這樣平靜地,敘述着。
“那又如何?”她冷淡以對。事已至此,莫非他還想責備她不守約?那未免也實在……可笑。
她聽到身後的人轉過身來,面對着她的背影。張口吐出的字有幾分無奈:“子君……”
“刷”地一聲龍吟,流光如水銀般傾瀉。
指敵無數的飛龍劍,此刻指向眼前絕世的容顏。
沈笑目光數變,複雜至極。
宋子君眸光一冷,一記“有鳳來儀”就向沈笑呼嘯而去。
該不該刺中?能不能刺中?會不會刺中?
沈笑,告訴我你從來不會武功,告訴我你不過是一個混吃等死的世家大少。
劍尖即將插入眼前人心口,那白色的身影忽然輕輕滑開,如浮雲一般淡淡飄走。
即使是游雲步,也踩不出那樣的輕功,那日從尹小姐劍下將她救下,一樣的輕功。
宋子君看着他,突然大笑起來。
絕色樓主,武功姿容,天下無雙。
她,不過是個二等劍客。
他是怎樣一直看着自己傻乎乎地拚命去“保護”他的?
慢慢收起劍,她背對着他。
“走。”
身後沒有動靜。
“走!”她終於大喝出來。
她不能容忍他再呆在這裏!一刻也不可以!
背後的人沉默半晌,終於輕輕吐出一個字“好”。接着衣袂帶風,一切又歸於沉寂。
宋子君伸手撫上了臉頰。
她不能容忍他再呆在這裏,一刻也不可以。
因為下一刻,淚水就忍不住要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