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接旨（6）
施竹冷笑一聲：“這麼說，我們家還得對你們感恩戴德了？”
“你不用這麼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施遠茂道，“這世間的事本就是好壞參半，你們現在還小，只知道揪着那不如意的地方的看，等雪娘真的嫁進了邵家，你們就能體會到這樁婚事的好處了。”
“哈哈。”施竹氣極反笑，“所以這麼好的姻緣，你們幹嘛不讓施雨黛嫁呢？她不是願意嫁嗎？”
“因為雨黛她不需要。”施遠茂沉聲道，“她的祖父是國子監祭酒，伯父是從三品參政，父親今年三十三歲已經官至四品，不出意外的話四十歲就能成為主宰一方的封疆大吏，往後入閣拜相不是不可能。她嫁入門當戶對的高門顯族是顯而易見的事，不需要那麼多謀划經營。而且她性子驕縱，不知道忍耐，邵家那種複雜的情況並不適合她。”
“那雪娘呢？”施竹忍不住質問，“邵家那種情況，施雨黛嫁不得，雪娘就嫁得？”
“雪娘不一樣。”施遠茂看了施喬一眼，“雪娘性情寬和又懂得忍讓，不管嫁到什麼樣的夫家都能過出日子來，我相信她嫁給邵庄以後，一定能抓住丈夫的心。邵庄是嗣子，岳家的支持對他來說很重要，等你步入仕途以後，他定會不遺餘力地幫助你……”
“所以雪娘嫁人是為了我？啊？是為了我？”施竹只覺得可笑，“我不需要，不需要。”他搖着頭字字清晰，“我做官也好，當白丁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造化！不需要犧牲雪娘的幸福來為我鋪路，你懂嗎？”
“但你和雪娘是親姐弟，本就該相互扶持，你仕途順遂，她有強大的娘家做靠山，在婆家的日子自然也會更好，何來犧牲之說？”
施遠茂傾身看着他，目光平靜有力，看得出來說的是真心話。
施喬不由失笑，覺得小四跟他掰扯這些簡直就是在雞同鴨講，毫無意義。
“算了，別說了。”她輕輕扯了扯施竹的衣擺。
可施竹卻像沒感覺到似的，繼續在那兒跟施遠茂爭論。
“相互扶持？你知道什麼是相互扶持嗎？讓雪娘嫁進一個註定艱難的夫家就是我對她的扶持？”他抓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畢露，表情鎮定，語氣卻有點激動，“邵庄他一個嗣子，擠掉嗣母親生的兒子坐上了世子之位，又讓繼母這麼多年都養不大一個兒子，會是什麼良善之輩？你說他需要岳家的支持，他沒有過嗎？鎮北侯府他都能毫不猶豫地踩着往上爬，他還會在乎我這麼個人？更何況你們都能猜到皇上賜婚的用意，難道他猜不到嗎？難道他會善待雪娘嗎？”
“所以我說你們只看得到不如意的地方。”施遠茂鎮定自若，“但凡顯赫的家族，有哪家是風平浪靜歲月靜好的？如果一個家族開始求穩求安逸了，那離沒落也不遠了。就拿定國公府來說，如果沈星朝跟他父親一樣，只知道躺在他祖父的功績上享福，那沈家沒落是遲早的事。信國公府的確不安穩，但那是因為邵庄還想更上一層樓。他行事確實有偏激的地方，不過從他能將大理寺掌管得井井有條就能看出，那些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未必有你們以為的那麼不堪，否則他早就聲名狼藉了，還能有今日？”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低沉，“小四，你不是有志向有抱負嗎？邵庄這樣的人，如果利用得當，他會是那個為你揚帆搖槳的人……”
施喬聽着慢慢睜大了眼睛，下意識朝施竹看去，發現他瞪着眼，已經呆住了。
跟他同樣表情的還有施遠英等人。
“大哥，你……”施遠英張口結舌，“原來你是這麼想的？我還以為你答應讓雪……”他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微微皺眉，“是心疼雨黛呢。”
施遠茂冷眼瞥了他一下，他不由訕然。
施竹看在眼裏，神色又冷下來。
見施二奶奶和二夫人也面露異色，施遠茂便吩咐道：“你們先去嘉懿堂吧。”
施遠英三人面面相覷。
“去啊。”施遠茂道。
“……行，那我們先過去。”施遠英說著站起來，施二奶奶也連忙扶二夫人起身。
走到門口，施遠英忍不住回頭：“大哥，你一定要想着黛兒啊！賦言可就她這麼一個女兒”
施遠茂默了片刻，道：“去吧。”
他們一走，屋裏就只剩下施竹、施喬和施遠茂。
“坐。”施遠茂對施喬道。
這是要把宣旨的內官晾着，繼續長篇大論？
施喬移步坐到剛才二夫人坐過的椅子上，正好面對着施竹。此時她的心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畢竟事情再壞也就不過如此。
要照她的意思，現在就可以去接旨走人了，反正以青竹巷的態度，是不可能為了她抗旨的。道不同不相為謀，與其在這裏廢話，不如嫁給邵庄，至少她對邵庄是有底的，可以先相敬如賓，等風頭過了再想辦法。
她腹誹着朝施竹看去，發現他正看着施遠茂。
“你還想說什麼？”他問道，聲線緊繃，語氣生硬，施喬竟然從中聽出了一絲期待。
她無比詫異，都到這個地步了，小四竟然還對青竹巷的人抱有期待？她不由仔細打量施竹的神色。
剛才她一直站在他身後所以沒有注意到，此刻才發現他眼中有她難以理解的情緒在涌動，除了憤怒，還有掩飾不住的期望和不甘。
“小四，我知道你是個有才華的。”在施喬費解的時候，施遠茂已忖度道，“但你要知道，一個小小的解元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成績，你離進士、狀元還有非常遙遠的距離。就算將來你真的中了狀元，也不代表你一定能實現自己的雄心抱負。朝堂不是學堂，不是你書讀得好、文章寫得漂亮就能屹立不倒。天底下還有很多跟你一樣會讀書會寫文章的人，而且他們比你更有手段有背景，你想單槍匹馬地闖出一片天，談何容易？”
他頓了頓，冷靜而無情地說：“這個道理很簡單，想想你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