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開
躺在床榻上，一幕幕場景在夏羽冰腦海里翻轉，一會是夢中的女子，紅色嫁衣，一會又是客棧，便宜師傅，還有那古老的白玉蘭樹。夏羽冰有些迷茫，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雖然丞相府錦衣玉食的生活具有極大的吸引力，但她卻並不想做一隻牢籠里的金絲雀，何況這牢籠里關着的並不止她，更有旁的在一邊虎視眈眈。她夏羽冰雖然志願做一隻米蟲，但卻只想做只安心而自由的米蟲。
她雖也很是散漫，並不關注府里的人與物，但也知道偌大的丞相府里少不了陰暗的角落，而這些都是她所不喜的。至於所謂的親人，她心中只有排斥和冰冷，她相信自己的感覺，縱然荒繆，她也不願意找出牽強的理由。
如此一來，她終於不再迴避，有些事情是避無可避的，既然不喜愛，那便離開，何苦與自己為難呢？至於她想要的，她自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努力爭取。
那麼需要怎麼做呢？又有什麼比死還要徹底呢？夏羽冰莞爾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天色微明，夏羽冰早早的到了老夫人處。
老夫人正在頌經，見夏羽冰來了，面上露出笑容，說道“冰兒有心了，從前你母親和妹妹從沒這麼早來過。”語氣中微帶嗔怒。
“母親和妹妹自是怕打擾奶奶，冰兒此來，倒是莽撞了。”夏羽冰微微頜首道。
“怎會呢！冰兒來看奶奶，奶奶只有高興的份，等回到府中，冰兒也要多出來走動才好。”老夫人滿意道。
“冰兒聽奶奶的，冰兒有時也覺得很是乏味，要是三妹妹和四妹妹也在就好了。”夏羽冰一副很受教的模樣。
“你四妹妹倒是來過，至於你三妹妹就不用來了。”
“咦？”夏羽冰滿臉好奇寶寶的樣子。
老夫人查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剛想打住，又想到一個小丫頭片子也不懂什麼，遂又道：“當初澤兒在這寺里備考，也就是你父親，幸運地遇到了當今聖上微服出巡，而當時澤兒並不知聖上身份，所以很是放得開，這一來二往的，就與當今聖上結下了情誼，從此澤兒的仕途便一帆風順，所以我每年都會在他們相識的這一天來此還願。”
“這與我母親有關嗎？”夏羽冰不解道。
“因為當時你母親與靜妃也相識了，並且兩人很是投緣，所以往年都是你母親與我同來的。”老夫人感慨道。
這時，劉嬤嬤進來了，道：“夫人，都安排妥當了，午時便可出發。”
夏羽冰便藉機退下了。
“小姐，老爺真是幸運呀！在寺里都能遇到皇上呢！”小月一臉的羨慕。
夏羽冰不置可否，思量了一會道：“凡事不可盡看表面。”思緒又飛到了靜妃身上，事情真有這麼巧嗎？
“啊！”小月一臉的懵懂。
夏羽冰敲了敲小月的腦袋，道：“想這麼多幹嘛！東西收拾好了嗎？”
“小姐你猜？”小月調皮道。
“唔，我猜還沒有。”夏羽冰狡黠地說道。
“小姐！怎麼可能沒收拾好！”小月一臉的不屈。
“咦？小石？”
“啊！哪裏呀！”
……
馬踏聲噠噠的揚長而去，驚起林間的飛鳥，徒留下一地的斑駁光影。
夏羽冰微微掀開車簾，外面已是日漸西斜，客棧快到了，想到這，夏羽冰感到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夜已幕，星光點點，青色的屋宇，遠山和流水，都浸潤在一片如水月華中。
“你想好了嗎？雖然為師也想你離開，隨我修鍊，但並沒有想過讓你脫離相府，那裏，不是你家嗎？”女掌柜的柔聲道，她不知這個小徒弟究竟經歷過什麼，才會想出這樣一個方法。
“我都想好了。我要離開相府，那裏對於我來說，只是個住過的地方而已，至於家，我從來不曾擁有過，又談何失去與留戀。”夏羽冰想到了夢中的女子。
“你奶奶對你貌似挺好的。”
“很多時候，你身邊的人大都是挺好的，只要你不拂他的意，不觸犯她的利益，但一但需要犧牲你的時候，他們也未必會猶豫，從前有多好，而今就有多諷刺。這樣的好，我寧願不要。”夏羽冰為夢中的女子難過道。
“說得不錯，難得你小小年紀就有這般意識，但世間之人，如江河沙粒，誰又說得清呢？雖然你經歷過傷痛，但為師不希望你對萬事過於冷漠，小小年紀，怎麼能比為師還老氣橫秋呢？”
看着眼前的小徒弟，女掌柜的不由一陣心疼，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不惜炸死也要脫離自己的親人。
“不管什麼原因，你即是為師的徒弟，為師就會尊重你的決定。總之，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了！”說完用力地抱緊了夏羽冰。
就在這天夜裏，原本雅緻的客棧突然燃起了大火，大火熊熊燃燒，房梁倒塌，窗幾成灰，連夜色也平添了幾分妖嬈之意。
第二天清晨，過往的路人無不為之側目，原本的客棧變成了一片廢墟，還有幾處閃動着火光，眾人不由唏噓片片，然後就又接着上路了。
老夫人夜裏受了驚嚇，便昏了過去，待醒來后才知道二小姐夏羽冰不見了，臉色不由慘白起來，這要如何交代？還有宮裏的靜妃娘娘，想到這，不禁犯起了頭痛。
兩日後，老夫人回到了府中，眾人見不見了二小姐，不由得面面相覷。最後才得知二小姐很不幸運的葬生火海了。
大家臉上表情不一，有的露出惋惜的神情，而有的卻有些幸災樂禍。
其中二夫人算是鎮定自如的，臉上始終看不出什麼表情。
夏雲錦呢？則低着頭，極力抑制着心中的喜悅。對，她就是恨極了夏羽冰，同樣一個父親，同樣一個母親，憑什麼她就要長得比自己好看，憑什麼宮裏的賞賜都給她，憑什麼母親從不教訓她，卻教訓自己。
她知道她掩飾得很好，但從此後，她再不用掩飾了，因為世間已無夏羽冰。
宮裏，“出去，都給我出去。”殿前的一眾宮婢無不戰戰兢兢，她們一向端莊嫻靜的靜妃像吃了火藥一樣，這麼多年聽說還是第二次。
多年前，那一夜，當她再次醒來時，她剛出生的女兒變成了兒子，她還記得那時她的恐慌和無助，但只因是他，夏澤，她還能怎麼辦？為了她，她甘願為妃，為了他，她放棄了自尊和驕傲，去做她從前最不齒的事，為了他，她與別的女人勾心鬥角，只為能多些恩寵，為了能多幫幫他，她還要怎麼做？所有能忍的，不能忍的，她都忍了。可是此時，她真的忍無可忍，他怎麼可以再次奪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可是，讓她殺他，她還做不到。
猶記得她生下孩子后，聽到的第一聲啼哭，就那麼簡單地打破了她多年塵封的心湖，那小小的手，小小的腳，無不讓她喜愛。從前，只有夏澤，可從那一刻起，她知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變成了自己的女兒。
可是，她的女兒，就這樣死了，她還未看她長大，未給她梳妝，就這樣永遠的離開了她。她為她取名夏羽冰，希望她在炙熱的夏天有羽扇扇風，有冰解暑，她不求別的，只希望她過得好點，能開心點，可是，她卻葬生火海，想到這，淚又止不住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