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番外二·夏蟬

79.番外二·夏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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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羽傘在空中旋轉不停,男人緩緩道:“鬼鮫冥歌,怨海孽緣。”

他的聲音有一種極為特殊的韻調,即使說完最後一個字,也讓人感到餘韻悠長。伴隨着綿長無盡的意味,白色巨怪的身體不斷縮小,不斷變化,直到變成正常人類的體型。他伏在地上,長發如藻,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擁有能夠洗滌心靈般美貌的臉。

常牧隔着窗子與他對視的一刻,開始不受控制地顫聲說:“人魚是一種很恐怖的生物,一旦有人對他說‘我愛你’,他就會失去自我,甘之如飴地為對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二十餘年前,一艘巨輪為慶祝航海十周年舉行了隆重慶典,出航的那一天船上載有近千人,其中不乏一些受邀的船員家屬。

一個常年與船員丈夫聚少離多的女人,懷着興奮喜悅的心情登上郵輪,沒過多久便發現丈夫的行為舉止有些奇怪。憑藉女人的直覺,她懷疑丈夫出軌,移情別戀。

想到當年她不顧父親勸阻,心意堅定地要跟他結婚,丈夫的薄情令她心寒,對未知的情敵更是妒火中燒,她要看看對方究竟是什麼樣的貨色,能把曾經一心愛她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

可是當她處心積慮識破丈夫的秘密,她才知道自己和情敵之間隔着一道無法追逐的天塹。那個被她丈夫藏起來的情敵,像是上帝賜予人間的珍寶,完美無瑕得讓人害怕。尤其是當他開口唱歌,就連女人也差點被迷惑。

嫉妒的烈火令她勉強維持了神智,為了報復,她將這件事告訴了船長。在看到人魚的那一刻,船長震驚不已,這是一種極為不祥的生物,捕捉他會引來災禍。

可是在人魚的注視下,船長動搖了,沒能立即將他送回海中。當晚人魚的歌聲喚來了海洋的憤怒,風暴驟然襲來,在水面翻攪着巨大的旋渦,電閃雷鳴之中,雷電將船長引以為傲的巨輪劈成兩段。

眼看即將沉船,乘客瘋狂擠上逃生船。不甘心就這麼死掉的船長沒有和船員一起守到最後,他打暈了放船的大副,奪走最後一艘逃生船,帶着人魚和緊跟他的女人逃離郵輪。

失去一切的船長將憤怒發泄在人魚身上,卻發現他的眼淚變成了光潔璀璨的珍珠。當傳說化作現實,船長和女人心底的黑暗將人魚吞沒了。

他們用人魚的眼淚換來金錢,抽取人魚的血液當成飲料。人魚那雙如同藍寶石一般的眼睛逐漸乾涸黯淡,白皙柔膩的肌膚變得凹陷灰敗,飽滿緊緻的身體變得枯瘦如柴,直至油盡燈枯,生命耗盡。

夏醇看向癱在牆角的徐露臻,當初不知她用怎樣可怕的手段折磨人魚,讓他每日流淚不停,直到雙眼失去神采。即便她現在雙目失明,受到的懲罰也不及當時人魚遭受苦難的萬分之一。

浦衡不知何時醒來,臉上插着幾枚玻璃碎片,受了刺激似的站在破開的窗洞前迎風怒吼:“你害死我的船員,弄沉我的郵輪,我就算殺掉你一萬次也不夠。我沒有悔恨,是你該死!”

夏醇再度將浦衡擊倒在地:“是你的船員將他捕獲在先,他想要回到海里只是求生的本能。就算你對他恨之入骨,那一刀捅進他心窩報仇雪恨不就好了?可你卻將人魚當成搖錢樹和續命湯,直到將他榨乾為止,你這不是報仇,分明是貪婪。”

浦衡咧開染滿鮮血的嘴嘲諷地笑道:“我是貪婪,可真正殘忍的卻不是我。那條人魚是心甘情願獻出自己的血液和生命的,不信你可以問問偉大的人魚之父啊!”

常牧僵硬地喃喃低語道:“沒錯,是我發現了人魚的血有神器的魔力,是我每天從他的血管里抽取血液,是我……將他當成實驗對象來研究。

常牧原本是一家人魚工廠里負責人體改造的研究員,身體經過轉化變成人魚的人雖然美麗,但他對那些假人魚完全提不起興趣。

當他受雇去研究一條真正的人魚時,他內心的震撼和狂喜無以言表。他是那樣迷戀着那條神奇美麗的人魚,恨不能將之從頭到腳每一處都放在顯微鏡下放大欣賞,剖開他的身體將他從內到外仔細觀察。

他痴迷不已地撫摸着魚尾,口中喃喃訴說愛意時,人魚低下頭在他唇上印下一枚冰涼濕潤的吻。就因為這三個字,人魚不再掙扎反抗,任由他的擺佈,只為每天夜裏問一遍“你愛我嗎”,並等待他的答覆。

最後人魚死了,浦衡命人將他的屍體丟入大海,還諷刺地與他道別:“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到海里嗎,現在我就滿足你的心愿。”

而常牧則利用人魚的細胞造出了新的人魚。然而第一條人魚令他恐懼不安,它如自然人魚一樣在海洋里擺動魚尾,登陸后化作雙腿,可它的外貌與母體基因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卻像是從地獄裏來複仇的罪惡化身。

將它丟棄后,常牧終於成功製造出了擁有驚人美貌的人魚,然而他們除了容貌華麗之外,沒有繼承任何神奇的魔力,甚至遭到大海的唾棄,只能生活在淡水中。

即便全世界都在為他喝彩,他卻知道,他失敗了。

“詛咒……這是人魚的詛咒,”常牧失神地囁嚅着,“我永遠都不會擁有一條被海洋賜予魔力的人魚……”

“他唯一想要的是你的愛,而你給他的卻只有殘酷。”夏醇打斷他的自言自語,“如果當初你能帶他離開,你就會擁有屬於自己的人魚和愛情了。可你選擇了名利,選擇了金錢,將他奮不顧身的愛情視若無物。別說什麼詛咒,你活該受到懲罰。”

常牧的聲音哽在喉嚨里,從一開始他就只是將人魚視作研究對象,從沒去想過,這個與眾不同的生物強烈的感情有多麼可貴。

沒有了能量罩的保護,大如蚌珠的冰雹狠狠砸下,海水淹沒陸地,掀起的濁浪從窗口湧入,轉眼間便沒過了他們的膝蓋。

裴靖轉頭對夏醇說:“我的海神是海空兩用機甲,有它在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他強大的精神力在意念中宛如密織的網,無形無聲地探索着海神的回應。

幾分鐘之後,裴靖的臉色變得難看,他竟然感應不到海神的精神網。

怒浪陡然暴漲,從天而降的雷霆將堅固的大樓撕裂,大量海水灌湧進來,瞬間便將所有人捲走。

慌張失措的人魚在水中掙扎求救,裴靖拉住一條人魚的手想把他送到高處,水面卻立刻上升,淹沒了他的希望。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時候,余光中迸射出縷縷金光。

之前海灘上的神跡再度出現,夏醇周身被金色光芒包圍,形成一個渾圓的氣泡,不僅能抵擋狂風冰雹,還能令他在水中暢行無阻。他將人魚一個個拉進不斷擴大的氣泡里,最後連裴靖也被裹入其中接受庇護。

氣泡晶瑩剔透看似一戳就破,卻能在暴怒的海水中抵抗水壓,儼然透明的潛水艇一般安穩。夏醇把人魚都救到身邊后,發現浦衡和徐露臻失去了蹤影,似乎在大浪第一次襲來的時候就被捲走吞沒了,當初狂妄地要將人丟進海里餵魚的島主,自己卻成了海洋的餌食。

有人魚驚叫着指向不遠處,常牧正在翻湧的浪間隨波逐流,看似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慾望。夏醇本想過去救他,去見海面突然竄出一個影子,按着常牧沉入水中。

夏醇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究竟是什麼東西,只瞥見影子入水后揚起的巨大魚尾拍擊在浪峰上。

水龍捲將雷暴雲和海浪絞在一起,飛速朝他們逼近。夏醇身邊的男人皮膚上亮起條條金紋,流光溢彩的金芒如穿透烏雲的萬丈陽光一般射出水面。

光芒在風中化作一條氣勢威凜的金鱗長龍,發出撼天動地的長嘯,竟將摧枯拉朽的水龍捲震得煙消雲散。巨龍威雅騰空鑽入濃雲之中,片刻之後,在風暴中飄搖震顫的世界陡然靜止,絲絲縷縷的光線將雲層撕開,一道道光柱如金色瀑布一般傾瀉到海面上,瑰麗奇詭得令人目不轉睛。

滾滾雷雲捲成旋渦,盤旋而下不斷消散,直到變成一縷青煙。男人輕揮手臂,將空中飛回的金紋收入體內,青煙隨之消失在他周身。

“因緣已斷,”男人淡然道,“超度完畢。”

麵糊變成醬狀后立刻關火,盛在碗裏放在一邊。他將已經軟化好的奶油奶酪攪打順滑,再分兩次加入剛剛做好的豆漿卡仕達醬充分混合打發,粘稠的奶酪糊表面出現層層紋理,如同奶油霜一樣細膩。

一甜一咸兩份豆乳都做好后,分別放在碗裏用保鮮膜貼着表面包好,放入冰箱裏冷藏。

夏醇將裱花袋剪了個口套在杯子上,把冷藏過的豆乳倒進去,另一個同樣處理的裱花袋則用來放打發的奶油。

他拿出幾個透明的小盒子,把蛋糕按照盒子的尺寸切成薄片,先鋪上去一層,然後擠一層奶油,再擠一層豆乳。繼續堆疊蛋糕、奶油和豆乳,層次分明,黃白交錯,最後用一片蛋糕蓋住。

頂層直接用豆乳擠出小尖頭,一個個整齊碼好,直到擠滿。夏醇滿意地看了看造型,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了釋迦牟尼的頭……

最後一步,將黃豆粉在豆乳表面厚厚篩了一層。這樣甜味的豆乳盒子他做了五個,另外鹹味的也做了五個,有的表面灑的是杏仁片,林升可以拿給同事吃。

夏醇嘗了嘗剩下的邊角料,甜咸各有千秋,層層疊疊的幾種滋味與味蕾溫柔纏綿,口感細膩香醇,非常適合做下午茶解饞。

不過他本身不太喜歡甜的,所以更傾心鹹味的。

夏醇將廚房裏的鍋碗瓢盆、渣渣粉粉收拾乾淨,去陽台上抽了支煙。這一次他也不打算休息太久,選定目標后就再度背包出發。不過在外面浪了那麼長時間,撲到柔軟的床上那一刻,夏醇還是產生了一種再也不想起來的鹹魚心態。

本以為回到家裏,這一夜會睡得又香又甜,渾身酥軟,可是到了後半夜,夏醇迷濛中感覺有人把他從半趴着的姿態擺成了側躺,隨後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摟在他腰上。

他困得睜不開眼睛,覺得是在做夢,只不過這夢實在難受,對他來說被人緊緊貼着堪比夏天抱着火爐,冬天摟着冰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緊張難受,可偏偏四肢僵硬抬不起眼皮,好像鬼壓床一樣動彈不得。

渾渾噩噩過了一宿,比在鬼屋凶宅過夜還驚悚,夏醇醒來的時候,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由於出了一身冷汗,他把衣服扒光,去浴室沖了個澡。

面對花灑,他越想越不對勁,他一個男的,還有肢體恐懼症,怎麼會做這種被人從身後抱着睡覺的夢,那姿勢簡直像是……兩把扣在一起的湯勺,難捨難分的。

他打了個冷顫,換好衣服去廚房打算熱一杯牛奶安安神,順便把豆乳盒子拿出來裝袋,一會兒去星際作物研究院給林升。

走進廚房的一刻,夏醇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莫名其妙的噩夢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來刺激他。

料理台上橫七豎八擺着幾個沾着一點豆乳奶油的透明盒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堆果皮、罐頭盒、包裝袋。他難以置信地看了許久,又趕緊打開冰箱,原本碼放在裏面的甜點、昨天買回來的食物全都沒了,那些垃圾的確就是本該冷藏着的食物的殘骸……

夏醇面無表情地走到料理台前,看着彷彿被十個災民洗劫過的犯罪現場,默默揪下兩根鬍子。突如其來的疼痛終於讓他確信自己不是在夢中。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

A.家裏進了賊,還不止一個,並且專門對食物下手。他需要立刻報警。

B.他夢遊了,自己在無知無覺中大快朵頤,把冰箱清空了。他需要去看醫生。

夏醇想了想,見廚房裏還剩下調料、大米、生肉這些無法直接吃的東西,便蒸了一鍋米飯,從冷凍層取出一小袋雞肉化開,切成幾條用熱水燙熟剁碎。

再用鹽、胡椒、雞湯粉、麻油、料酒和白糖做了醬汁,跟雞肉碎和蔥花攪拌在一起。他取出一片芝士撕碎,跟雞肉一起捏了八個飯糰,並貼上了海苔。

夏醇將四個飯糰裝進保鮮盒裏,換鞋離開了家。

房間裏靜悄悄的,沒過一會兒,卧室門輕輕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張白嫩的小臉。

確認夏醇已經離開,小鬼聞着香味飄進廚房。他踮起腳尖,兩隻小手扒着料理台看到上面擺着四個飯糰,奮力夠了一個下來,三口兩口吃進肚子裏。

醬汁滲透到香軟的米粒中,雞肉非常鮮嫩,蔥花和調料搭配出一股泛着淡淡辛味的香氣,恰到好處地挑起了食慾。柔軟的芝士拉起一條條細長的黏絲,口感濃厚卻不會喧賓奪主。所有滋味都被飯糰封在裏面,咬下一口的那一刻,有種開啟小小寶箱的驚喜感。

一個飯糰當然無法滿足小鬼,他很快又將“魔掌”伸向了下一個。指尖剛摸到軟軟的飯糰,突然身體一輕,“飛”到了半空中。

大鬍子拎着小鬼的后領,像拎只小貓似的:“我就知道……”

夏醇是故意留下四個飯糰,為的就是引出這個肚子裏好像有個無底洞的傢伙。他出門后便打電話給林升,將約定改了日期。豆乳盒子雖然沒了,不過他還是讓快遞把四個飯糰給林升送過去當午飯。

他拎着小鬼來到卧室,從桌上拿起金色煙桿敲了敲小鬼的腦袋:“你怎麼跟來的,從煙桿里變出來的嗎?厲害了啊,從桃子裏蹦出來的男孩叫桃太郎,你是不是叫煙太郎?”

小鬼繃著臉,沒什麼反應,也不吭聲,依舊如之前那樣,目不轉睛地看着夏醇,好像生怕少看一眼,這大鬍子就要消失了似的。

雖然確定小鬼和妖孽男就是一個人,但夏醇卻忍不住將二者區別對待。妖孽男一看就不是個正經鬼,每一次在他耳邊低聲說話,他就有一種被電流裹着棉絮鑽了耳朵眼的感覺,激得四肢百骸一陣酥麻,癢得渾身上下各種騷動。

可小鬼卻不像妖孽男那麼愛笑,總是神情嚴肅,看着夏醇的眼神也非常認真。此刻腮幫子上還沾着兩顆米粒,真叫人看了哭笑不得。

夏醇在沙發上坐下,把小鬼放在面前,捏起他臉上米粒丟進垃圾桶里:“飯糰好吃嗎?”

小鬼終於動容,輕輕點了下頭。

“我知道你為什麼跟着我了,”夏醇自己找出了答案,“你喜歡吃我做的東西。你是不是餓死鬼啊,怎麼這麼能吃。”

小鬼鼓着腮幫子把臉轉開,似乎對夏醇說自己是餓死鬼很不滿。

夏醇將煙桿在手心裏拍了拍:“看來在去下一個目的地之前,我得把你送回去。”

小鬼又將臉轉了回來,忽然兩手按在夏醇膝蓋上,將臉湊近過來。

夏醇嚇了一跳,捏着小鬼肩膀的衣服讓他站直,拿煙桿虛戳他說:“你乖乖從哪來回哪去,我可養不起你這尊大神。”

小鬼眼中漾起一片水色,淺色的眸子彷彿鋪了一層細碎金沙的河床般瑩瑩潺潺。萬年不變的面癱小臉忽然染上了幾分失落,看上去好像有些委屈,與被大人辜負了期望的普通小孩沒什麼區別。

夏醇驀地想起那片冷森森的林海,小鬼也不知在那種地方獨自生活了多久,大概很寂寞……很餓吧。

不過他還是頭一次知道鬼也吃飯的,鑒於自己已經在不科學這條路上如脫肛野馬一般狂奔,他也就不計較鬼吃什麼了。

“你要是想留下來,也不是不行。”猶豫許久,夏醇用煙桿輕輕在小鬼俏生生的鼻尖上點了點,“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做不到的話,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

見小鬼沒什麼反應,夏醇直接說:“第一,除非是開飯時間,否則不許跑出來,乖乖做你的煙太郎。”

小鬼皺了皺眉,不是說一個條件嗎,怎麼一開口就是“第一”?這大鬍子怕不是不識數。

“……第三!”夏醇見小鬼只惦記飯糰,情不自禁地挑高了調門,“晚上不許偷偷摸摸跑出來抱着我睡覺。”

小鬼驀地轉回頭,微微睜圓了眼睛,彷彿這三個條件中,唯有最後一個才是最為苛刻、最沒有人性的要求。

夏醇轉了轉煙桿:“怎麼樣,能做到嗎?做不到的話,我只能把你送回去了。”

小鬼微微歪着頭,好像在思考要不要接受這樣的條件。

這時個人終端“碧波”一聲響了起來,夏醇見小鬼進入“待機”狀態,便先查閱郵件。

郵箱裏有一封剛剛抵達的郵件豎著小紅旗,發信人ID是伽藍浴香,標題是“海島幽魂”。內容包括星域坐標、簡短的介紹和一張動態照片。

照片里似乎是個怪物,渾身光滑雪白,有着人一樣的前肢,後半身看不清楚,在碧藍的海水裏魚一樣遨遊。詭異的是,除了一張寬闊的嘴,它沒有其他五官,看起來有些恐怖,又有些滑稽。

介紹稱這種東西能夠在海里生活,也能夠在陸地上行走,沒有人近距離觀察過,所以無法確認究竟是什麼東西,當地人有的認為是海洋里的怪獸,也有人認為是人造生物,但發來郵件的人顯然認為這是一隻鬼或者海妖。

黑木樹海的靈異傳說就是伽藍浴香提供的。在去那裏之前,夏醇從沒有真的見過鬼,就此來看,小香香的信息應該比較可靠。

小鬼不知跑去哪裏,夏醇以為他不滿意那三個條件所以消失了,卻在經過廚房的時候見小鬼一手一個飯糰正吃得不亦樂乎。

“你這是吃‘最後的晚餐’嗎?”夏醇走過去,半蹲在小鬼面前與他平視。

小鬼兩個腮幫子圓鼓鼓的,等到把嘴裏的飯糰咀嚼咽下才開口說:“接。”

“嗯?”夏醇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接受我提出的條件了?”

小鬼點點頭,看上去有幾分惹人喜愛的乖巧,夏醇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揉他的小腦袋,摸摸那一頭看起來烏黑光滑的長發。

不過一想到這貨的本體是個比自己還高一頭的妖孽男,夏醇伸出半截的手又乾脆利落地收了回來。

確定目的地后,夏醇在直播間貼出公告,整理行裝便準備出發。隨身攜帶的物品有限,除了換洗衣物和調料之外,他帶的東西很少,反正基本都是就地取材,有什麼吃什麼。

況且這次的目的地似乎在一座海島上,海洋水產豐富,島上應該還有水果,大自然提供的食材取之不盡,完全不需要增加負重。

小鬼很聽話,吃過飯糰之後便沒了蹤影,夏醇將煙桿收進口袋裏,通過直播系統來到定位坐標所指定的位置——

夜幕降臨,基地亮起探照燈,防護網上閃爍着警戒紅燈,機器守衛在基地外圍站崗,不時有人走過沙灘巡邏。整座小島如同一座森嚴的海上堡壘,不容任何人侵犯。

沙灘一塊岩石後傳來一陣歌聲,如有實質一般化作長風徐徐飄向海面,迎合著溫柔的浪潮聲,美妙得宛如天音仙籟。

獨自巡邏的男人神色如痴如醉,心口漾起一片情潮,不受控制地朝岩石走去。

岩石後面半躺着一個人,身上不着寸縷,白璧無瑕的肌膚在月光的洗禮下閃着誘人的光澤,纖細的腰肢讓人想試試能否兩隻手就輕鬆握住,兩條交疊在一起的修長雙腿更叫人浮想聯翩。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男人,雌雄難辨的秀美面龐頓時叫男人心口一盪。

“是你……在唱歌嗎?”男人恍惚着在他面前單膝跪下,還特意放低了聲音免得嚇到他。

可他並不答話,只是用一雙彷彿被海水浸潤過的濕潤雙眼看着男人,眼神單純乾淨得好像對世事一無所知。玫瑰花一般殷紅柔軟的嘴唇卻又散發出致命的魅惑氣息,像是在引誘別人採擷。

男人受了蠱惑一般伸出手,顫抖着撫上他曲線誘人的腰部。皮膚相觸的一剎那,男人再也剋制不住,發情的野獸一般撲到他身上。

他既沒有受驚,也沒有反抗,反而溫柔地摟住了男人。這樣順從的舉動讓男人更加興奮,迫不及待地在他光滑細膩的肌膚上吮吻舔舐,好像恨不能將他吞吃入腹。

“你愛我嗎?”

清麗的聲音像是從天空飄落的羽毛般輕軟,男人雙眼被慾望燒紅,根本分辨不出真的聽到這樣可笑的問題,還是思緒凌亂產生的錯覺,隨口說道:“愛,當然愛你。”

隨着一聲滿足的喟嘆,男人意亂情迷地陷入此生最後一次狂歡……

剛一穿過來,夏醇就沉了——坐標定位的傳送點竟然在海里。

迎頭打來一個大浪,將夏醇往後推出數米,一座燈火璀璨的小島進入了他的視線。

他心裏吐槽這個粉絲不靠譜,划動雙臂往海灘游去。好在距離不遠,他水性又好,用不了一會兒就能“搶灘登陸”。

月光融化在銀粼閃閃海面上,浪潮陣陣宛如海的歌聲。夏醇感到一片寧靜的愉悅,忍不住往下潛了潛,魚一樣擺動雙腿往前滑去。

不遠處的水下亮起一團幽幽白光,乍一看好像水母。但那東西遊得很快,正迅速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隨着白光游近,夏醇察覺出幾分異樣。那東西體型很大,絕對不是水母。他想等白光再近一些仔細觀察,可是肺里的空氣已經用光,不得不浮出水面換氣。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白光已經從他前面躥了過去,等他再潛入水中的時候,只看到白色的尾鰭消失在墨色的海水中。

難道是一條白鱗大魚?那麼大的個頭,不知道夠吃幾頓。

夏醇游到島上,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鋪在沙灘上,換上防水背包里的乾衣服,開始了這一次的直播。

收到通知的觀眾已經等在直播間裏,見夏醇上線頓時撒起歡兒來:

“醇醇晚上好。”

“主播鬍子是不是又長了?”

“敢不敢把臉露出來,就算長得丑也不要緊,你又不靠臉吃飯。”

“好想看那個鬼帥哥啊!”

“有海的話,今天是不是吃魚?”

“怎麼能叫魚呢,肯定是‘海鬼’啊,2333”

夏醇把濕漉漉的頭髮往後抹去,將郵箱裏的動態照片展示給觀眾看,並介紹說:“這是一座鬧鬼的島嶼,傳說海中有一隻白色的鬼,會在月圓之夜遊到岸上。凡是見到它的人都會着魔,跟着它一起走回海里,直到淹死在深海之中。這一次,我會帶大家見證究竟是否存在這樣一隻‘海陸兩棲’的鬼。”

“哈哈哈,你是要把我笑死好繼承我的蟑螂花唄嗎!”

“這鬼生前怕不是海軍陸戰隊的。”

“你就說怎麼吃吧。”

夏醇往島中央看去,密林之中射出幾道晃眼的光束,在空中轉來轉去。在弄清楚這究竟是一座怎樣的小島之前,夏醇不打算往深處走,先沿着海岸線轉轉,說不定很快就能見到“鬼”。

就在他邁開腿準備四處看看的時候,海上忽然傳來呼救聲。他尋聲看去,見海浪捲起一個人,兩隻手臂正奮力掙扎。

救助溺水者本就存在危險,更別說夏醇這樣的肢體恐懼症患者,一旦溺水的人不顧一切往他身上又抓又撲,他恐怕堅持不了幾秒就要先一步去祭海神。

夏醇迅速從背包里找出事先為了釣魚準備的漁線,脫掉鞋子赤腳衝進海里,拉住漁線的一端將線軸朝溺水者丟去。

那人見到救命稻草一般燃起希望,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線軸緊緊抱在胸前。夏醇怕中途出事,一路上都是仰泳往回遊,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漁線另一端的人。

將人拖上岸后,夏醇立刻跑上去檢查。那是一個長發男人,五官十分柔美。他上半身沒穿衣服,□□着白皙的皮膚,下半身……

“我還真是……釣上來一條大魚。”夏醇在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彈幕中半蹲在沙灘上,目不轉睛地盯着男人的下半身——那是一條碩大的魚尾,每一片掛着水珠的魚鱗,都閃動着迷人的寶藍色光澤。

事實上,他只是有些不甘。在聽到餘生說已經有喜歡的人時,裴靖受到了羞辱。

他容貌英俊耀眼,身姿挺拔矯健,任誰見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得知他的身份后更是想要巴結討好。可那條人魚在見了他之後,竟然不顧會在海里淹死的可能,拼了命地也要逃跑,究竟是什麼人有那麼大的魅力,竟將他堂堂帝國少將比了下去?

或許浦衡說的沒錯,人魚只是一種無知的生物,根本分不出鑽石和砂礫的區別,就是丟給他們一枚貝殼,他們也會當成寶貝收藏起來。

“我看無知的人是你,”裴靖身邊突然出現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男人,一臉漠然地對他說道,“那些人愛你無非是因為你的家世地位身份背景,你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嗎?”

裴靖英眉一緊,反駁道:“我的地位是我親歷大大小小的戰役換來的,可不是依靠家世身份。”

雙胞胎似的男人依舊面癱:“那隻說明你會開機甲會打仗,對一條人魚來說,這些毫無意義。”

“我會證明這一切的意義,”裴靖收回因一時失神溢出的精神力,對着空氣低聲道,“我比他看中的人、比任何人都強大。”

……

怪物臉上濃稠的血漿滴滴噠噠流了下來,男人毫不介意地伸出手,安撫普通小動物一樣緩緩走近,眼看就要觸到怪物的身體,怪物卻突然將身一扭,急速衝出了研究中心。

它體型雖大,速度卻一點不慢,轉瞬之間已經消失。男人立即追了出去。

夏醇卻返回水池邊,對着水面喊道:“餘生,你還在嗎?”

很快便有幾個影子浮出水面,餘生瞪着又圓又大的眼睛看着夏醇:“剛剛就想問,你是誰呀?”

“……是我,”夏醇自己當然不覺得變化很大,“我的鬍子被刮掉了,頭髮也剪短了。”

餘生眼睛瞪得更大:“原來你長得這麼好看啊!”

其他人魚都聽說了餘生被人救起的經歷,見到朋友的救命恩人,紛紛從水中露出頭來查看,有些膽子大的還趴在岸邊湊到近處仔細打量他。

認出夏醇后,餘生焦慮萬分地請求:“可不可以幫我去看看常先生,我怕那個怪物會傷害他。”

“可我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在哪。”夏醇安慰着餘生說,“怪物已經逃走了,應該不會在基地里亂轉傷人。”

餘生:“可是常先生追着怪物出去了啊!”

夏醇一怔:“剛剛那個年輕男人就是人魚之父?”

島主年輕也就罷了,常牧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六七歲,十幾年前人魚培育成功的時候,恐怕還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難道他是天才中的天才?

夏醇沒有立刻離開,他返回水池是要問幾個問題:“剛剛那個大白胖子也是這座研究中心裏的生物嗎?”

餘生搖頭道:“我從沒見過它,可能是在某個水道開閘的時候無意中游進來的吧,它身上有海洋的味道。”

看來怪物不是這座基地里的研究物種。夏醇點頭正要告別,一個短髮人魚游過來對他說:“我見過它一次。”

研究中心有一片生態水域,短髮人魚就是在那裏見到大白胖子的,當時它從一片礁石后探出怪模怪樣的大臉,把人魚嚇了一跳。

短髮人魚回憶說:“我立刻就想告訴其他人,卻被當時在水下觀察的常先生攔住了。他讓我對這件事保密,所以我從沒對人提起過。”

怪不得剛才常牧見到怪物一副老相識的樣子,原來它存在的事情,常牧早就知道了,卻不知何故隱瞞了下來。他留着這樣一個吃人的怪物想幹嘛?

夏醇正出神,忽然有人魚問:“你的基因登記在數據庫里嗎,我喜歡你,你能帶我走嗎?”

人魚紛紛湊過來,仰起各有千秋的可愛面龐,眼中的期待讓人不忍拒絕。很難想像會有人忍心傷害這樣心智單純的生物。

直播間裏的觀眾之前還在慶賀夏主播險象環生,此刻又是一番激動:

“主播‘整容’之後連人魚都對他一見鍾情,看來哪個世界都是看臉的【滑稽】”

“我也想要一條人魚。”

“嫉妒使我質壁分離。”

“人魚給你們,主播我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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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主播教你如何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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