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愛染三千06
此為防盜章“關注空巢皇后。”
“主播出現了!”
“2333□□主播被當成老神仙了。”
夏醇把煙桿插回背包側袋,繞過皇后叩拜的方向道:“皇后姐姐,地上挺涼的,你衣服也濕了,進屋喝點熱水,咱們坐着說話行不?”
“皇后姐姐,哈哈哈哈……”
“喝熱水包治百病!”
“老奶奶都不扶,就服這麼欠的主播。”
皇后卻不肯起來,聲聲泣血道:“若閣下是仙,請收了禍國妖道和狐媚,還我麟國天下太平;若閣下是鬼,請掏出奸賊的心肝,將他們拖進阿鼻地獄。妾身願獻出自己這條命,哪怕墮入畜生道萬劫不復,也要讓害我家人的狗賊償命!”
夏醇不是仙也不是鬼,就是個來探秘的網絡主播,掏人心肝脾肺腎這麼血淋淋的場面會導致直播間被封的。他非常敬業地採訪苦主:“你先起來,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皇后長發披散,沒有任何頭飾,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掛在髮絲間的糯米和水滴隨着她的動作撲簌簌地往下掉,樣子頗為尷尬潦倒。
她將夏醇請進卧房,剛一進門便身體一僵:“仙君切勿見怪,妾身以此寒酸之舍招待仙君實在有失禮數。”
她的寢宮的確冷清,看不見任何與她身份相匹配的東西。夏醇倒是無所謂:“有地方坐就可以了。”
二人在桌邊坐下,皇后扯掉礙事的符篆,掀起燈罩挑燈。她閨名沃雪,是前尚書令周沃霖的妹妹。前朝昏君□□無道,各地揭竿而起,群雄紛爭。唐家也舉旗討伐暴君,獲得了周沃霖的賞識和支持,很快便異軍突起。
唐晟旻是唐家次子,在周沃雪金釵之年便與她定下婚約。兩年後唐家入主帝都推翻□□,建立了新的王朝。周家有功,皆受封賞,周沃雪於同年嫁給唐晟旻成為王妃。
隨後唐家兄弟經歷了一番激烈的立儲之爭,唐晟旻在周沃霖的幫助下策劃了兄長謀反事件,成功將其推下高位並於永安街射殺。次年唐晟旻登基,周沃雪被封為皇后,並誕下一名皇子。
唐晟旻登基后,心腹謀臣周沃霖自然加官進爵,封魯國公、任尚書令,監管太史局,功臣中位列第一,可說風光無兩。然而兩年前周沃霖被誣陷謀反,且證據確鑿不容反駁。他一家老少皆被斬首,朝中官員牽連眾多,連同其親族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周沃雪目光悠悠,彷彿又回到封后大典那日,接受百官朝拜、嬪妃齊賀的風光時刻。她不無諷刺地笑道:“大典之後,皇上深情款款對妾身許下海誓山盟,承諾不論日後如何,妾身永遠是他唯一的皇后,鳳印絕不會交到他人手裏。”
她環顧四周自嘲道:“他也算是履行了承諾,將妾身打入冷宮,卻沒有廢后。”
失去家族地位,空有皇後頭銜,只憑白給人增添笑料。那些勢利眼的宮人每每來送些殘羹冷炙時,總要戲謔地高喊一聲“皇後娘娘”,每每聽到,周沃雪胸口都好像被錐子扎了一下。
夏醇聽得入神,此刻才提問道:“我聽說京中曾有百鬼夜行,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周沃雪眼神一冷,帶着幾分恨意道:“這一切全都是拜那個女人和妖道所賜。”
四年前,一批秀女被送入宮中,兵部尚書蘇溢的妹妹蘇燕語生得天姿國色、冰肌玉骨,很快就得到了皇帝的恩寵。
當時朝中可謂三足鼎立,互相傾軋,以太尉為首的一方在黨爭中落馬,追隨他的蘇溢等人也獲罪入獄。蘇燕語當時懷胎三月,聞訊急火攻心導致流產。隨後對皇帝心灰意冷,自請出宮戴罪修行,被送到了真仙觀的坤宮。
誰料到一年後,蘇燕語趁着皇帝到真仙觀祭天參拜之際再獲恩寵,十分爭氣地懷上龍子,重新被接回宮中,且一躍成為僅居於皇后之下的皇貴妃,還為獄中的蘇溢平反,令蘇家再次成為深受皇恩的寵臣。
蘇燕語的確頗有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周家在朝中勢力越來越大,令唐晟旻心中忌憚,需要一股力量來牽制周沃霖,自此朝堂之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爭鬥。
蘇燕語懷胎八月後,皇帝命太史局祭天祈福。周沃霖作為兼管太史局的監正,自然要主持禮祭,誰料途中有人來報,永安街竟出現百鬼夜行。唐晟旻唯恐對即將誕生的皇子不利,責令周沃霖率領太史局驅魔除妖。
在親眼見證百鬼夜行后,周沃霖立即請來眾多赫赫有名的法師道士,永安街被禁軍圍得水泄不通,高僧頻唱往生咒,老道設壇做仙法,前後折騰了一月有餘,依舊是束手無策,一度令龍顏不悅。
這時蘇燕語向唐晟旻推薦了一個人,此人是個散修,曾在真仙觀中掛單。蘇燕語戴罪修行期間聽過他主持的清談會,將他的本事說得神乎其神,唐晟旻便立即着人去將這位道長請來。
這人正是徐蓮生,他覲見聖上后並不急着去捉鬼,而是在宮中轉了一圈,聲稱“妖星襲月,禍起中宮”。
唐晟旻聽后,立即命人徹查後宮,周沃雪在眾嬪妃的抗議哭訴下向皇帝勸諫無果,連自己的羲和宮也沒有被放過。她忍受屈辱,想等這件事結束再與夫君如往日那般促膝長談,誰料侍衛竟從她宮中搜出一個鬼面青銅鼎,裏面盤踞着數十條色彩斑斕的毒蛇和一個墨綠色的錦袋。
徐蓮生稱這是一種蠱術,將毒蟲毒獸和錦袋中的冤魂放在鼎中煎熬,待七七四十九日後便可製成劇毒鬼蠱。中此蠱者日日被厲鬼纏身,毒氣侵入五臟六腑,全身潰爛直到在痛苦中掙扎而死。正是如此天怒人怨的詭術才引得天生異象,警示天子。
唐晟旻勃然大怒,不顧周沃雪辯解便將羲和宮封了,當晚百鬼夜行果然不再出現,更坐實了皇后的罪行。隨後又有“知情者”上報,給皇后出此毒計之人,是周沃霖藉著請法師驅魔時招徠的客卿。周家立刻成為眾矢之的,落井下石者比比皆是,甚至給他扣上七八條謀反的罪狀。
周沃雪語氣涼薄道:“兄長無辜慘死,周家家破人亡。蘇溢掌握權柄,徐蓮生被封為國師,獲准留在宮中為聖上煉製丹藥。也不知他煉的究竟是什麼仙丹妙藥,聖上服用後果真精神健旺,以往腰酸背痛的毛病都沒了。自那之後,他只獨寵蘇燕語一人,再不曾踏入其他宮中半步。待蘇燕語誕下皇子后,那些奴顏媚骨的臣子和太監竟然將其稱作‘亞后’,縱觀歷代前朝,她這份殊榮還是頭一份呢。”
她頓了頓又道:“妾身對聖上已經死心,唯一的牽挂就是我兒晉王。作為嫡長子,聖上待他還算好,可是蘇燕語又怎麼容得下他。前不久江南發生水災,又生瘟疫,蘇溢竟然舉薦晉王親自前往治水賑災,他今年才十五歲啊……”
夏醇很驚訝:“看不出來啊,皇后姐姐這麼年輕,竟然有個十五歲的兒子了!”
皇后在冷宮裏呆久了,突然得到俊美仙君的誇獎,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仙君過譽了。”
夏醇是實話實說,皇后雖然素麵朝天,但看起來很年輕:“那個國師究竟什麼來頭?”
“不清楚。”周沃雪搖了搖頭,忽然又跪在夏醇面前,“妾身死不足惜,但現在晉王為水禍所困,束手無策,聖上幾度在朝上摔了摺子,對他已失去信心。若是妖道在此時使出詭計,晉王該如何是好?”
夏仙君頗為頭疼:“咱們有話好說,你別一言不合就下跪。水災是自然災害,徐蓮生就是再有本事,還能呼風喚雨不成?”
周沃雪道:“水災發生之前,曾有一羽翼火紅的巨鳥出現,江南地帶無數人曾見到。據說此鳥名為勝遇,是不祥之兆,所現之處便洪水泛濫。如此妖邪之物,恐怕又會被妖道說成是人為所致,妾身是怕晉王如自身和家兄一般被人冤枉。”
勝遇不除,洪水不退。晉王本就失去依靠,在宮中活得謹小慎微,如今被委以重任,若是無法做出功績,怕是會再失去君父之心。
夏醇思慮一番,掏出煙桿道:“閻浮大仙,能把你的鳥借我用用嗎?”
夏醇:“……”少將已經堅定地將他視作骨骼清奇的曠世奇才,他就算再次解釋自己只是個無辜路人裴靖也不會相信,索性便沒有說話。
浦衡開啟了防禦措施,一道白亮的弧光閃過,球形的透明防護罩將整座島包裹住了:“我已經開啟了能量防護罩,島上能源充足,就是再來十場風暴和海嘯也沒問題。”
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中,裴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
浦衡看了他一眼:“不愧是少將,面對這樣的風浪也能泰然處之。只是不知少將瞧出了什麼有趣之處?”
“沒什麼,”裴靖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世界彷彿被攪碎一般渾濁,“我只是想到,如果海水繼續這樣漲下去,這座被能量罩保護的小島,看起來是不是像個球形魚缸。”
他們和魚的位置隨之轉換,從觀賞者變成觀賞物。浦衡皮笑肉不笑地說:“想不到這種時候,少將還有心思開玩笑。”
裴靖:“島主不也一樣鎮定嗎。”
“啪嗒”一聲從頭頂傳來,幾人聚在窗前向外看去,好像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從天而降砸在能量罩頂端。起初還看不出端倪,不多時聲音便密集起來。
冰雹傾瀉而落,伴隨而來的還有被水龍捲帶過來的魚蝦。體型較大的魚被狂風裹挾着拍在能量罩上,撞成一攤模糊血肉又混着雨水流淌下來。
人魚在緊張的氣氛中騷動不安,浦衡走到夏醇身邊低聲道:“別怕,這座島不是第一次經歷風暴,就算是巨鯨砸下來,能量罩也一樣完好無損。”
夏醇看了看浦衡,沒想到這渣男在這樣的境況下,倒顯示出了幾分無懼無畏的氣勢,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海島霸主的樣子。
“我曾經在一艘大型郵輪上做過船長,這種風浪對我來說不過家常便飯罷了。”風暴非但沒有令浦衡膽怯,反而讓他興奮起來。他安慰着年輕的床伴,伸手想去摟住夏醇的肩膀,“如果你害怕的話,就到我身邊來。”
夏醇:“哦。”他轉身走去水池,安撫忐忑驚慌的人魚。
浦衡懸在半空的手尷尬無比,記得上一次有海上風暴襲來,當時在他身邊的情人瑟瑟發抖地抓着他不放,將他當做保護神一般。眼前這個冷漠臉的男人未免太不知好歹,他有必要讓夏醇切身體會一下經歷過無數次海上風浪的男人的力量。
他快步走到夏醇身後,迎着人魚驚懼的眼神抓住夏醇的手臂:“跟我過來。”
夏醇在即將被抓到的一刻,條件反射地反將浦衡抓住,順勢往前一甩,把浦衡丟進了水池裏。
島主很快浮出水面,抹去臉上的水花,狼狽又震怒地盯着夏醇吼道:“你想被我丟進海里餵魚嗎?!”
不等夏醇開口,裴靖上前道:“就算島主身份尊貴,也不能濫用私刑。”
浦衡濕淋淋地爬上岸道:“少將不過是島上的客人,不該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裴靖沒有絲毫退讓,似乎打定主意要管閑事。氣氛愈加緊張之際,徐露臻忽然發出非人的尖叫,聲嘶力竭地喊個不停,彷彿一旦停下就會昏死過去。常牧則啞然失聲,石化一般動彈不得。
雷暴雲層層盤旋而下,形同火山爆發的濃煙將能量罩包裹住了。閃着藍色電流的雲層里忽然露出一張臉,緊緊貼在能量罩上,那張臉上並沒有眼睛,除了嘴什麼都沒有,它巨大無邊,慘白如蠟,微微張開的嘴裏露出嗜血的利齒。
這張臉只要見過一次,此生難忘。只是它本就碩長的身體又膨脹了十數倍,彷彿吞了幾條巨鯨一般龐大得駭人。一度鎮定的島主也變了臉色,艱難地咽下幾口唾液道:“它一定不是真實存在的,只是海上的幻象罷了……”
話音未落,白色怪物便從雲層中伸出手來,猛地錘擊在能量罩頂端。光流以此為圓心向四周水波一般擴散開去,六邊形的透明能量塊逐一閃爍起來。
人魚們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浦衡失去冷靜,煩躁不安地吼道:“都給我閉嘴!能量罩是不會輕易被破壞的。”
夏醇微微皺眉:“你確定?”
浦衡惡狠狠地看着他:“呵,當然。”
白色巨怪張開大手,尖利頎長的指甲在能量罩上抓撓。隨着它的動作,透明防護罩開始變暗,像是被海水吞沒一般染上墨藍色。四周令人驚悸的聲音消失不見,靜謐得叫人毛骨悚然。
巨怪張開吞天巨口,從它口中竟鑽出一個碩大的魚頭,翕動的魚唇一沾到能量罩便輕盈地鑽了過來,好像只是通過了一個柔軟的氣泡。
沒有身體的魚頭在沒有水的空氣中遊動,徘徊盤旋着游到窗前,將車輪那麼大的魚眼貼在玻璃上往裏看。夏醇愕然不已——這麼大的魚頭,若是做成剁椒魚頭的話,得吃多久……
魚眼目無焦點,夏醇卻分明感到自己被盯着,之前裴靖開玩笑的話竟一語成讖,他們現在成了魚類的觀賞物。他無意識地摸到煙桿,緊接着便感到後背貼到了一個溫暖堅實的胸口。不用轉身也知道,那個男人又出現了。
想到上次也有過幻覺一般的情形,夏醇低聲說:“這次也是什麼鬼的怨念嗎?”
男人在他耳邊道:“海的憤怒。”
窗外傳來一個聲音:“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那聲音有如天籟,美妙如歌,若不是碩大魚頭令人不寒而慄,簡直叫人陶醉。浦衡狂傲地咆哮:“我不管你是海妖還是魔鬼,別想用這種問題嚇到我。我這一生沒有什麼悔……”
話音戛然而止,他彷彿吞了一根魚骨,嘴唇蠕動卻發不出聲音。其他人也是如此,冷汗涔涔卻沒法說話,唯獨徐露臻依然在驚叫不止。
夏醇愕然撫上脖子,男人在他身後輕聲安撫:“等它問到你的時候,自然就能開口說話了。”
夏醇發現這個鬼有項技能,不論所說的話內容如何,他的聲音總是能讓人聽出幾分溫柔繾綣的笑意,莫名令人心安。
徐露臻縮在牆角,現在她是唯一能發出聲音的人,顯然問題是針對她提的。面對這不知是靈異還是魔幻的情形,她剋制不住地顫抖尖叫道:“滾開,我沒有,沒有!”
空中傳來一聲似悶雷又似怒吼的聲音,震得整座島都隨之戰慄。巨怪在能量罩頂端猛地一擊,指尖利劍般穿透進來,剝殼拆牆一樣將能量罩撕裂,狂風暴雨瞬間便從裂口灌了進來。
浦衡臉上已失去顏色,他引以自豪的能量罩在怪物手中宛如一層塑料薄膜。幾人紛紛朝徐露臻看去,在質疑和逼迫的目光中,她脫力跪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我最為悔恨的事,就是不顧父親的阻止,嫁給了一個海員。他沒有帶給我一天安穩的日子,還在出海期間移情別戀,愛上了一個賤貨。”
靜謐再度襲來,房間裏竟然下起了血雨。徐露臻雙眼緊閉,汩汩鮮血從眼底流出。她滿臉是血地痛苦哀嚎,兩隻手無助地揮舞着。
幾秒鐘之後,她的聲音闃然止息,嘴巴大張做出喊叫的樣子卻沒有任何動靜。
窗前的魚眼骨碌碌滾動,轉向另一個人:“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夏醇感到喉嚨一松,似乎能發出聲音了。頭頂淅淅瀝瀝的血雨不再落到他身上,抬眼看去,男人手裏撐着一把黑色大傘遮在他們頭頂上方。傘似乎是鬼鳥所化,表面是層層黑色羽翼,頗為詭異。
“鬼惡可治,人惡難改。”男人彷彿看穿了夏醇的心思,看着他輕聲道,“慎言。”
夏醇看着雙眼血流如注的徐露臻,放棄了準備好的謊言。
“我最悔恨的事,是沒有推開那個人。”黑傘在夏醇臉上投下一片陰霾,想到那個人的擁抱,他的血液瞬間降到冰點。
然後將一隻大菠蘿切掉三分之一,把裏面的果肉掏空,在底部抹了少許鹽,再用炒飯填滿,把切掉的部分當成蓋子蓋上封好,送進烤箱裏烤了20分鐘。
挖出來的果肉用小碗裝着,烤好的菠蘿飯放入盤中。正要離開廚房,一隻手從旁伸來撐在門上將他攔住了。
攔在門前的少將臉上帶着幾分探究,夏醇以為他要找茬,便開門見山地問:“有什麼事嗎?”
裴靖藍灰色的眼睛就像此刻陰沉的海面,醞釀著無法預見的風暴。他的視線落在那盤菠蘿飯上:“剛剛得到島主的青睞就急着想表現自己了?倒是很會把握機會,取悅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