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愛染三千04

55.愛染三千04

此為防盜章黑木樹海是幾大星域之中極負盛名的自殺聖地。這裏樹木種類單調,樹榦皆為黑褐色,加之樹冠連成一片遮天蔽日,整座林間黑影幢幢,暗謐幽深。

在這片連鳥叫都少有的密林中忽然傳來涉水聲,一個男人自林海中走出,長發披肩,臉上蓄着絡腮鬍,濃密如雜草一般遮住了半張臉,叫人看不清真容,活脫脫一個野人,唯有一雙漆黑如永夜般的眸子格外吸引人。

他身形修長精悍,掛着幾個破洞的白色背心勾勒出胸腹部誘人的肌肉輪廓,胸前晃着銀制名牌,下身是星際聯盟軍救援部隊標配長褲,和佈滿刮痕的黑色水靴。

他背着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大背包,手裏提着一隻水桶,一邊走一邊彷彿自言自語般說:“腳下的樹根盤根錯節,又被沼澤水域覆蓋,一不留神就要被絆倒——特別是對於我這樣的大長腿,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聽前半句的時候還在替主播擔心,聽完後半句我只想說親愛的要點臉好嗎!”

“你那褲子太肥了,脫下來讓我們看看腿到底有多長。”

“腿長不長先不說,看直播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主播長啥樣。麻煩你把鬍子刮一刮好不?”

“你們懂什麼,這一臉大鬍子多麼粗獷野性,主播別刮,再留一年,到時候看看裏面能存多少飯粒肉渣,餓急眼的時候還能扒出來充饑。”

夏醇不理會那些外貌協會資深會員的諷刺吐槽,一邊涉水前行一邊介紹這裏的情況。

黑木樹海又名“噬魂沼澤”,每年都能從中收出30-50具屍體,大部分是弔死的,死狀猙獰恐怖,無不青面長舌,是救生隊員最不願見到的情形。

不少懷有獵奇心理的遊人來到此處參觀探險,踏入密林之中便失去方向,陷在泥濘的水域中叫天不靈叫地不應。關於此地的幽靈傳說也是數不勝數,曾有無數人聲稱目睹鬼魂在林間遊盪,或漂浮於樹枝之上,或從沼澤里冒出頭來。

失蹤、遇險、自殺頻發,令這片充滿死亡氣息的林海沼澤成了不祥之地,入口處被設下標有“禁入”字樣的警告牌,還有大量勸阻輕生的文字,近些年來,已經鮮少有人踏足。

夏醇臉上茂密的鬍子動來動去:“現在,我們去小樹林裏抓鬼。”

觀眾為數不多的直播間裏沒有絲毫緊張恐懼的氣氛,都嘻嘻哈哈地打趣調侃。就在這時,夏醇忽然停住腳步,壓低聲音說:“發現鬼了。”

泥濘的地面忽然裂開幾條縫隙,灰撲撲的泥土攏起抖動,下面藏着的東西好像嗅到危險的氣息,正打算土遁逃走。

夏醇一個箭步上前將那東西按住,把水桶往旁邊一丟,另一隻手探入泥里一抄,抓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大傢伙。他將鬼東西舉在面前,整張臉都被遮住了。

“狗屁的鬼啊,這不就是霸鉗蟹嗎?我褲子都脫了,你就讓我看這個?”

“前面那個一看就是新來的,等會讓主播告訴你這是什麼鬼。”

“脫褲子幹啥,想被夾雞兒?hhhh”

夏醇面無表情,微微皺起的眉毛令他看起來有些嚴肅:“這種鬼叫做‘鉗鬼’,是那些上吊自殺的人臨死之前的怨念所化。”

面對充滿質疑的彈幕,夏醇波瀾不驚地繼續:“上吊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死法,很多人在繩子緊緊勒住脖子、整個身體懸吊於空中那一刻,就開始感到後悔了。然而這種自殺的方式讓他們無法脫身,只能在不斷蹬腿掙扎中,帶着無盡悔意死去。在臨死之前,他們腦海中最後的念頭就是‘如果此時此刻我手裏有一把剪子該多好’。”

說到這裏,夏醇抓住螃蟹一剪一剪的碩大鉗子晃了晃:“帶着這種極深的怨念,鉗鬼誕生了。”

“哈哈哈哈,別攔着我,我要幹掉這個主播!”

“神他媽鉗鬼,神他媽弔死鬼的怨念!”

“這是我見過最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沒有之一。”

“主播畫風有毒,不過這解釋我服。”

夏醇又在水裏抓了兩隻大“鉗鬼”放進桶里,找些樹葉蓋在上面,提着捅來到一片尚算乾燥的地帶。他找來大大小小的石頭,大的壘成一圈,小的鋪在當中,將乾燥的樹枝樹榦堆在上面。

他將背包取下放在一旁,翻找出一些廢紙團成團丟在柴火堆里,掏出銀制打火機在手裏玩了個花活,隨後將火點燃。

將沾滿泥濘的螃蟹洗凈后,夏醇掏出鐵線綁好,直接丟到炭火上炙烤,沒過多久,螃蟹便開始一點點變紅。他從百寶袋一樣的背包里掏出木舀、杵、一堆小瓶子,又從側袋裏翻出兩個嬌艷欲滴的小辣椒、一頭蒜、一塊黃油。

他把蒜扒成一瓣一瓣丟進木舀里搗碎,又將兩個小辣椒丟進去研磨成紅汁,再加入黃油和一點胡椒鹽、檸檬醋調和均勻,端到炭火上方稍稍加熱。在夏醇製作醬汁的過程中,觀眾留着口水狂發彈幕。

“鉗鬼:我紅了!”

“愛螃蟹人士表示……能不能分我一隻?”

“大得像怪獸一樣,一定有很多肉。”

“今天是我直播的最後一天,大家盡情‘享用’吧。”夏醇將調好的醬汁擺在一旁,拾起兩根長樹枝準備將螃蟹夾出來,完全無視彈幕上的“???”。

然而等他起身回頭一看,炭火上空空如也。

等着“精神開飯”的觀眾頓時急了,夏醇也是不明所以。炭火就在身後,他又不是小聾瞎,就算有人接近,不至於一點動靜都沒能察覺。

環顧四周,餘光瞥到一抹人影,夏醇丟開樹枝便追了過去。到了近處才發現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奇裝異服長發如瀑,皮膚白得像雪,一雙眼珠如琉璃琥珀般顏色淺淡,一手一隻螃蟹,嘴上還叼着一個,既不怕燙也不怕戳,充滿好奇地看着夏醇。

“卧槽,這小孩兒真好看啊!”

“為什麼這裏會有小孩兒,年紀還這麼小?”

“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感覺怪怪的,主播別過去。”

夏醇雖然以“吃鬼”為噱頭、一本正經地說著鬼話嚇唬觀眾,事實上,他打心底里不相信這世上有鬼存在。

“小朋友,你是從哪來的,你的爸爸媽媽呢?”夏醇放緩步伐接近,懷疑他是附近村裏的熊孩子。

小孩見夏醇靠近過來,轉身就鑽進了密林里。

夏醇無視觀眾的警告,邊追邊吼:“別亂跑,那裏面危險!”他腿長步大,以為三兩步就能抓住小鬼拿回螃蟹再教訓一頓,沒想到小鬼速度極快,在林中左轉右閃,眨眼間已經跑得很遠了。

“這速度,絕對不是人啊!”

“別追了,螃蟹給他吧,我好方!”

夏醇又找了很久,才終於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然而眼前的一幕令他暗暗吃驚,不由得停下腳步屏住呼吸。

那小孩站在半截被砍斷的樹樁旁,一邊咔嚓咔嚓地連殼帶肉吃螃蟹,一邊看戲一般仰頭瞧着樹樁上站着的女人。

她抓着從旁邊樹上垂下來的繩子,正把腦袋往繩圈裏鑽,動作不疾不徐彷彿在做一件很普通的事。夏醇只來得及喊了聲“別衝動”,那女人卻全然沒有理會,把繩圈套在脖子上后,十分平靜地邁步向前,雙腳離開樹樁的一瞬間,立時亂踢亂蹬起來。

倒是啃螃蟹的小孩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再度鑽進了林子裏。

那麼小的孩子在林中澤地亂跑遇到危險就糟糕了,這次再追不上,就真的找不到了;眼前的女人痛苦掙扎,眼看就要咽氣,夏醇只能選擇一個。

他從樹后衝出來,疾跑飛奔到樹前,直接一腳踏上樹榦,如履平地般往上跑了幾步才撲住樹榦,斜向上方一躍,抓到懸挂繩子那節橫幹上。他從靴筒里抽出一把刀子,刀刃十分鋒利,只一下便將繩子割斷了。

女人頓時墜落在地,發出“哎呦”一聲驚叫,痛苦不堪地捂着脖子咳嗽。夏醇從樹上躍下,立刻跑到林間張望,那孩子早已沒了蹤影。

他皺着眉頭將刀子插回靴筒,回到女人身邊,雙手撐着膝蓋俯身對她說:“你怎麼樣,還好嗎?”

女人是個年輕姑娘,長得挺清秀,咳嗽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看上去楚楚可憐。她睜開婆娑淚眼一瞧,頓時被大鬍子野人嚇到,雙手撐在地上連連後退。

夏醇用溫柔的聲音安撫她:“別害怕,我是來幫你的。你叫什麼名字?”

他聲音非常好聽,像鎮靜劑一樣令人安定下來。姑娘見他似乎沒有惡意,稍稍冷靜下來說:“我叫蒙萌。”

“蒙萌你好,我是夏醇。”夏醇的職業病犯了,一上來就是標準救援程序,先與輕生者建立信任,掏出水壺擰開遞給蒙萌,“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事可以對我說,不過你先告訴我,剛剛的孩子是跟你一起來的嗎?”

蒙萌捧起水壺一臉茫然地問:“什麼孩子?”

怎麼摔個屁墩兒還摔失憶了,腦子長在屁股上嗎?看在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上,夏醇忍着沒說,直起身指向旁邊:“就是剛才站在你腳邊吃螃蟹的小孩,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很漂亮。”

蒙萌臉色蒼白地搖頭說:“沒見過。我只記得,聽到一個聲音……”

那聲音很輕很輕,就飄蕩在她耳畔。她不記得具體內容,只是受了蠱惑一般,身不由己地來到這個地方,做出了差點喪命的舉動。現在想起,頓覺不寒而慄,抱着胳膊瑟瑟發抖。

夏醇審視着蒙萌的表情,覺得她不像是在說謊。那個神出鬼沒的小鬼,跟她聽到的聲音有什麼關係嗎?他舉目四望,幽深疊疊的林海一片死寂,也不知那孩子跑到哪裏去了。

他這副老好人的習性是改不了了。說話間二人來到另一間稍小的培育室,是林升專屬的私人空間。

夏醇走到立着“雜交品種:動植體辣椒”標誌牌的試驗田前,作物由三種火爆辣椒和動物細胞雜交而成,小小的果實尚未成熟,隱藏在紅色的葉子下。辣椒的培育已經進行了到了最後一步,只等有人用精神力催熟,就可以採摘和萃取了。

林升做了個“請”的手勢,夏醇的精神力延展出千絲萬縷般的觸角,在初步試探后,辣椒的靈力緩緩流動,很快便接納了他,青澀的果實不斷生長,溢出層層疊疊的靈力,空氣中立刻充滿了辛辣的氣息。

林升帶着幾分激動檢查剛剛成熟的辣椒,不無驚喜地說:“成熟度很高,氣味也很純粹,說不定評級能達到S。”

無論顏色、形狀和飄散在空氣中尖銳的靈氣,這種辣椒都讓人感到望而卻步。但總歸是自己培植催生的,夏醇還是想體驗一下它是否與想像中一樣恐怖。他躍躍欲試地想要咬一口,林升急忙阻止了他。

“在做過測試之前,還是不要輕易嘗試的好,如果它真能令食用者釋放出強烈的信息素……”林升頓了頓,視線移向夏醇身後,“嗯?這孩子是你親戚家的,還是你在外面‘流浪’期間生的?”

“什麼孩子?”夏醇怔了怔,忽然感到衣角一沉,低頭一看,小鬼就站在他身邊,一隻手還緊緊攥着他的衣角,像是生怕與大人走散的小屁孩。

夏醇:“……”他以為只要不把煙桿帶在身上,小鬼就不會跟着他,現在看來他錯了,這鬼出現得從來都毫無道理。

林升在小鬼面前蹲下,十分溫柔地說:“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林升,你叫什麼?”

如果不是林升長得弱不禁風,夏醇絕對一拳錘過去:“什麼爸爸,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哪來的孩子。”

林升仔細打量小鬼,那張嫩嫩的小臉跟夏醇稜角分明的面孔確實沒有相似之處。小鬼漂亮得過分,林升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臉蛋,他卻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靈植學家的動作。

林升尬尬地縮回手:“那他是誰啊?”

“說來話長,你真該抽空看看我的直播。”夏醇嘆了口氣,很想把腦門抵着他大腿的小鬼丟到辣椒田裏。

林升起身看了看時間:“正好我也該去接他了,去樓下的咖啡廳說吧。”

為了方便科研人員的工作生活,研究培育中心設立了專門的幼兒園。林升的兄嫂在意外事故中去世后,他撫養了他們的兒子,上班的時候就把侄子放在幼兒園裏,下班再一起回家,十分方便。

林升帶着夏醇來到幼兒園門口,一群熊孩子蜂擁而出。一個靈活敏捷的小傢伙從人群中閃出,一個飛撲便抱住了林升。

瘦削的科學家被小炮彈撞了個趔趄,差點扎了個馬步。夏醇很久沒見到基友他侄子,驚訝於小孩生長速度如此之快:“都這麼高了,上次見的時候好像只會在你叔叔懷裏啃手指。”

“夏叔叔,你記性越來越差了,”林降小朋友毫不留情地吐槽夏醇,“之前我們明明一起游泳來着。”

夏醇:“是嗎,哈哈……”

林降的注意力很快被夏叔叔身邊的面癱小鬼吸引,一路上總是盯着他瞧,畢竟連他們班公認全園最漂亮的小女孩兒也沒有這個小鬼好看。到了咖啡廳,兩個大人坐下來聊天,林降和小鬼坐在隔壁桌。

林降話癆似的一個勁兒問問題,“你的瞳孔顏色怎麼這麼淺”、“你頭髮為什麼這麼長,夏叔叔不帶你去理髮嗎”、“你是男生還是女生,穿的是裙子嗎”、“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是啞巴”……

小鬼十分淡定,一邊喝玉米汁一邊觀察旁邊的夏醇。“問題兒童”林降遭到無視,心裏很不舒服,從書包里掏出新買的筆盒一邊顯擺一邊繼續問:“你在哪個幼兒園上學,今天不是休息日,怎麼沒見你背書包?”

小鬼盯着他手裏的筆盒,指着上面的標籤說:“那是什麼?”

“你連這都不知道?這是名簽啊,貼上寫有自己名字的標籤,就證明這個東西是屬於你的。”林降好不容易吸引了小鬼的注意力,得意洋洋地把筆盒從裏到外展示了個遍:“這是現在最流行的款式,沒有這個筆盒都不好意思來上學。夏叔叔有給你買嗎?他可真小氣。呵呵,我叔叔對我可好了,不管我要什麼都買給我。”

小鬼把手伸了過去,林降一副大度的樣子將筆盒交給他欣賞:“放心,不用那麼小心翼翼地看。這個筆盒材質特別好,拿着雖然輕,但就算狠狠踩上去跺幾腳都不會弄壞,我都試過好幾遍……”

“喀啦”一聲,小鬼收攏五指,像握着一張薄薄的糖紙一般將林降結實耐操的筆盒捏扁了。林小話癆終於收聲,一臉懵逼十幾秒后才反應過來,哇地一聲哭了。

一旁剛剛聽過夏醇經歷的林升正感慨他這是“小鬼纏身”,冷不防聽到侄子熊吼一般嚎啕大哭,趕緊手忙腳亂地抱住安慰。

夏醇看着小鬼隨手丟在地上的變形筆盒說:“對不起,他……手勁兒大,叔叔再給你買一個。”

林降失去父母身世可憐,平時被林升捧在手心裏寵着,此時又驚又氣,哪是一兩句話就能哄好,趴在林升懷裏不依不饒地指着小鬼說:“我就要我原來的筆盒,你賠!”

林升也是無語:“那個筆盒都快變成橡皮泥了,我給你買個新的不行嗎?”

“不行!”林降摟着叔叔的脖子嚷道。

獃頭獃腦的林教授在侄子面前更是手足無措,只好不好意思地對夏醇小聲說:“被我慣壞了。”

夏醇沒想到小鬼跟來凈惹麻煩,不由得微微皺起眉來。小鬼抬頭看了他一眼,拿起變形筆盒在手裏隨便捏了捏,下一秒便恢復如新,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原來的,”小鬼把筆盒丟到對面,“還你。”

林降盯着復原的筆盒,哭鬧叫嚷都噎在了嗓子眼兒里。

林升先前只是從夏醇口中聽說小鬼有多麼神奇,現在親眼見到才知並無誇大。他一時啞然,跟侄子一起獃獃地看着小鬼。

夏醇見嚇到叔侄倆,心裏有些過意不去,趕緊帶小鬼回家去了,並保證下次做林降最愛吃的覆盆子芝士蛋糕作為補償。

回到家后,夏醇在沙發上坐下,拿着煙桿敲小鬼腦門:“我們是怎麼約定的,是不是不到開飯的時候不許出來?”

見小鬼不吭聲,夏醇繼續:“回答問題啊,為什麼跟着我,你是在監視我嗎?”

小鬼鼓着臉:“你給他做飯糰。”

夏醇感到莫名其妙:“我給誰做吃的跟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上次那些豆乳盒子和一半飯糰不是都進了你的肚子嗎。”

小鬼轉開臉不吭聲。夏醇用煙桿勾着他雪嫩的尖下巴讓他轉回來面對自己,盡量耐心地問:“為什麼要弄壞林降的筆盒?”

小鬼:“他說你,小氣。”

夏醇哭笑不得:“他說我小氣又沒說你小氣,你生什麼氣?再說就算生氣,也不能弄壞別人的東西。怎麼你身體變小之後心智也變得□□了,正常的時候明明很……”

他本想說“很成熟”,不知怎麼想起了男人色氣滿滿的輕笑聲,簡直是“成熟”過了頭。

正在他糾結怎麼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小鬼忽然在他臉上拍了一下。他一個激靈坐直身體,摸着臉說:“你竟然打我!連我爸都……”

小鬼當然不是打他耳光,真要動起手來連腦袋都能給他打飛。夏醇也不過是開個玩笑,可是手心卻在臉上摸到一個像是紙片的東西。

他撕下來一看,是個粘貼標籤,上面還寫着兩個字:“這是什麼?”

標籤上的字體比狂草工整不了多少,龍飛鳳舞極盡洒脫。不過真正讓夏醇在意的是那兩個字的具體內容。

他緊盯小鬼,捏着標籤說:“這是……你的名字?”

小鬼輕輕點了下頭,眸光輕輕閃動。

夏醇沒有留意到他興奮的眼神,只是反射性地倒吸了一口氣,腦海中清晰地回想起了豐羽織的話。

救援隊返航的當天夜裏,夏醇是在恐怖的慘叫聲中醒來的。

他們的星艦上出現一個人,非常“熱情”地投懷送抱,一旦被他抱住就無法掙脫,直到死亡為止。夏醇醒來的時候,星艦里已經變成人間地獄,他眼見隊長被男人變形的四肢緊緊纏住,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將他救出來。

隊長卻大吼着讓他開槍,聲音尖利得讓他想捂住耳朵。他怎麼可能朝隊長開槍,當然是衝上去想要把男人拽開。

可是在他衝上去之前,隊長的聲音已經尖銳得無法辨識,身體越來越軟,以極不自然的形態向下癱去。

他的隊長在他眼前,如同蠟一樣融化成了黏糊糊的一攤液體。其他隊友也未能免遭荼毒,就連他自己也得到了“死亡之擁”。

直到被抱住,他才發現那並非人類,而是由無數體型很小的蟲族組成的人形。他在無法抗衡的束縛下動彈不得,卻清晰地感到千千萬萬個口器咬在皮膚上,並向他體內注入毒素,沒過多久他便失去了意識。

等他醒后,星艦已經自動巡航回到基地,裏面的蟲族被清理乾淨,而他在醫院裏躺了三個月,迄今為止不知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夏醇講述完畢,神情平靜,似乎只是說了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裴靖很佩服他強大自持的鎮定,但依舊不免為他擔心,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啵嚕”,窗外的魚唇張圓,吐出一個氣泡。滾圓的魚眼再度轉動,看向下一個人:“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夏醇怔了怔,想要說話卻再度失去聲音,只好用眼神向身後的男人詢問:我身上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把手伸出來。”

夏醇莫名伸出手,男人將一個涼涼的小東西放在他手心裏。他收回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枚花瓣糖,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糖晶跟男人瞳孔的顏色有幾分相似,裏面裹着一片金色的花瓣。

夏醇在男人期待的注視下把糖送進嘴裏,清甜的香氣逐漸在口腔里化開,溫柔地撫慰着他皮膚下不為人知的戰慄。直到糖塊小了一圈,他腦子裏才冒出一個疑問:鬼的東西能吃嗎?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濃密的睫毛下綻放出點點華彩,宛若星光。

裴靖理所當然地將男人視作夏醇的精神力所創造出來的幻體,他早已認定夏醇身負異常強大的精神力,所以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見“別人家的”幻體那麼溫柔,想想自己那個面癱毒舌的幻體,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餘下尚未回答過問題的三人都沒有發出聲音,也不知這一次被開啟聲道的人是誰。幽藍色的房間如同深海一般靜謐,猜忌和催促的視線在其中交錯。

能量罩像個被敲破的蛋殼,裂口不斷有火花落下。能源過載令機器不堪重負,島的背面不斷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幾人都能感到腳下在震顫。

再這樣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跟這座島一起覆滅了。浦衡瞪着血紅的眼睛看向窗外,忽然失智地怒吼道:“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再弄死你無數次!”

謐藍幽影款款浮動,從遠處駛來一艘巨型郵輪。龐大的船身破開水浪,帶着一陣狂風暴雨隆隆疾馳,汽笛發出撕裂蒼穹的尖銳長鳴,從怒目圓睜的浦衡身上碾壓而過。

雖然明知是幻影,可在看到鋼鐵巨物呼嘯而來時,在場的每個人依舊感到驚懼無比。浦衡僵硬的身體完好無損,勉強維持的高傲卻粉身碎骨。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五官扭曲,嘴巴大張,一番劇烈嘔吐后吐出一個拳頭大的血紅珠子。

他生理性淚水和唾液流了一地,艱難而不甘地哽咽道:“我的船曾在某片海域上遭遇海難,大副為了讓我安全離開,不惜將我打暈放在逃生船上送進海里,可是其他人卻……我身為船長,沒有跟我的船和船員共生死,這就是我最為悔恨的事。”

從他口中吐出的珠子在地上滾了滾,表面沾着的濃稠血漿流淌下來,露出一個黑色的圓點,看起來竟像是一隻魚眼。

在魚眼的凝視下,浦衡臉色發青,嘴唇翕動不已,突然中邪似的跳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支槍。將魚眼崩碎后,他沖向水池,竟然將槍口對準了人魚。

一直怔愣的常牧此刻反應迅速,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撲到人魚身前。

“滾開!”浦衡瘋了似的咆哮,夏醇一腳將他手中的槍踹飛,一拳將他鼻骨打斷,令他徹底昏迷過去無法發瘋。

常牧腹部中槍,流血不止。人魚們都圍了過來,餘生緊抓着他的衣角不放,無聲地流出眼淚。常牧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好像在說“別哭”,然而他眼中既沒有欣慰也沒有柔情,只有無盡的空洞。

夏醇撕開浦衡的睡袍,給常牧進行了簡單的包紮。魚頭對於窗內發生什麼毫不在意,依舊轉動着魚眼,用美妙動聽的聲音提問:“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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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主播教你如何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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