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第1章：雨村子興，閑話賈府

揚州，林府。

江南園林式風格，精緻小巧的閣樓里，一間瀰漫苦藥味的房間，來往丫鬟婆子皆腳步匆匆，臉上卻難掩悲戚之色。

“老爺來了，老爺來了。”外面一小丫鬟大聲喊着，隨後便有一名青衫男子提着衣擺，腳步匆忙進了房間，直奔床幃。

“夫人，你可還好？”林如海看着面色枯槁的妻子，想起往日夫妻琴瑟和諧的一幕幕，不免紅了眼、落了淚。

“夫君不必為我傷憂，能嫁與夫君已是敏三生有幸。只是唯有一事，我始終放心不下。

俗語都說不娶喪門長女，怕教養不好。我知這病是拖不下去了，早在月前寫了一封信送去京城賈府的母親，望她能替我行管教之禮。

夫君，切勿因我傷身。好好保重身體，黛玉，還要靠您呢！”賈敏淚如泉湧，一聲聲哽咽的哭訴，讓林如海心腸寸斷。

“夫人。”林如海握着賈敏的手，眼淚滾燙，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賈敏艱難得露出一絲微笑，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林如海大喊一聲，悲痛出聲。

一時之間，林府哭泣聲不絕於耳。

林府千金，林如海獨女林黛玉聞此，一口氣喘不過來，直往後倒。

丫鬟一邊哭，一邊喊着大夫，整個房間亂作一團。

一夜之間，整個林府處處見白，念經之聲、燃香之味，填滿整個府邸。

小小的人，拿着手帕抹着源源不絕的眼淚，哽咽着在靈堂燒紙守孝。看着越發單薄的女兒，林如海滿腹悲傷難以紓解。

府中一應大小事務，皆由管家處理，這個林府亂成一團，兩個主子卻渾然不覺。

第六日掛白，一位少年郎突然出現在林府。

第七日迎客，整個林府又是從前井然有序的林府。

是日，林府因當家夫人過世，全家皆需為其守孝，賈雨村自然就無所事事起來了。

這賈雨村乃是林府的西賓，如今女學生不僅要替母守孝，更是舊疾複發，自然無課可教。無聊之際，便閑散出門，去至一茶館稍作歇腳。

不曾想遇見了那冷子興，聽得冷子興一通賈府新聞。

賈雨村聽完這賈寶玉之奇，便又想起賈赦賈大老爺，怎麼沒聽冷子興講起他家兒孫。

“方才說這政老爺已有衍玉之子，又有長子遺留下的玄孫，難道這赦老爺一無所出？”

“非也，這赦老爺也有二子，賈赦長子賈璉，已二十來往，親上加親，娶得正是賈政夫人內侄女王氏，如今已娶妻兩年。也是不愛讀書，捐了一個通知，遂閑賦在家。

而次子賈琅乃賈赦繼妻邢氏之子，這賈琅可是了不得！”冷子興說起這賈琅，滿嘴皆是誇獎和讚歎。

“這賈琅，可是當今聖上曾誇獎‘當今第一英姿少年’的賈琅？”賈雨村一聽，頗有幾分好奇。

“正式。這賈琅，說起了也頗有幾分奇異色彩。

賈琅因是賈家大老爺繼妻邢氏的老來得子，從小也是嬌寵有加。年紀小小便愛讀書，年過七歲便被秦風書院院長陳涵陳夫子收為最後一位關門子弟，當時世人就說此子聰慧異常，將來必有大造化。

原先這賈琅雖受母親寵愛，卻不受賈老太太疼愛。因為這賈琅上有賈赦嫡妻之子賈璉，還有那位大年初一生的賈家大小姐賈元春，皆由賈母親自教養。

這賈老太太是賈府最高、最大的主，她的喜好，自然也是賈府的喜好。

賈赦之妻張氏過世之後，賈母立刻就接了賈璉過去，養在自己身邊自然偏愛那賈璉。赦老爺娶了邢夫人之後，老夫人恐邢夫人待賈璉不好，便一直將賈璉養在身邊。

如今有了賈琅，賈母更不肯放賈璉回去，倒是叫賈琅養在了親母身邊。

雖說賈母愛次子，大家皆知，便是對大房的子孫也有些過了。

這次子賈政的長子賈珠四歲便請了名師授業，而這賈琅年過七歲還無老師教導。

幸而他自幼好學，於花燈節外出遊玩時，猜中燈謎不少，甚至連陳夫子設下燈謎也不足一刻思慮便猜中，這才被陳夫子起了愛才之心，考校一番之後收為了關門弟子。

陳夫子打聽賈琅身世一番，恐賈府不好好讓賈琅進學，便讓賈琅平時入住學院，每五天才許回家一日。

這陳老夫子雖無官職，可他在官時曾入過上書房，教導過皇子，甚至還曾受過皇上嘉獎。這退休之後建了秦風書院，僅十年便出了一位狀元、三位探花，進士過百、貢士、舉人不計其數。

他的關門弟子共有五個，除賈琅外，另四個早已高中做官，其中更有朝中二品大臣。年年到他家三跪九拜行師禮，半分忤逆不敢有。

這賈琅得了陳老夫子的親眼，那真真是平步青雲，就連皇上都問過一句嘴。可謂是少年得意，好不風流。”

冷子興是賴家的女婿，自然曾見過賈琅，只見賈琅待人極其和氣，為人謙和講理。雖隨和卻並不軟弱，眼中、身上皆有一股鋒芒，讓人不敢輕視。

身形不算健碩，卻自帶少年朝氣和無畏，讓人感嘆其少年氣盛。但偏偏不讓人厭，反而有股讓人想要親近之意。

冷子興在賈雨村面前連連誇獎賈琅，言語中的感慨和推崇完全表露無疑。

賈雨村讀書那會就早已聽說過陳涵夫子大名，如今聽到稚子賈琅居然被收做陳夫子關門弟子，有些羨慕又有些嫉妒。

“日前，聖上帶着太子親臨秦風書院，考驗眾人策論，讓學子不用顧忌君臣之禮，只管大膽言論。

但那群書生哪裏敢，唯有這賈琅，第一個站起身，言辭犀利、語句似刀，毫無無懼。且對民生頗有深刻見地，讓皇帝連連拍手叫好。

於太子同台辯論，更是逼得太子啞口無言。

皇帝見之，大嘆賈琅乃‘天下第一英姿少年’，當日的辯論還被學子抄寫，表在書院牆壁之上。

聽聞賈琅今年受到師命要下場考試，說是不許在京城考試，一定要回祖籍金陵待考。這林如海不就是他姑父嗎？也許，你還能見上一見。”冷子興是周瑞家的女婿，這賈琅從名義上面來看，也是他半個主子。

不過周瑞家在賈府頗有些臉面，幾乎就是小半個主子，所以冷子興頗有些把賈琅當做自己人的想法，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聽到冷子興這般推崇，不知道為何，賈雨村心中生氣幾分鬱悶之氣。

又想起前幾日在靈堂前看到得那個陌生少年，不由就對了號。

一身粗布素服難掩的貴氣，還有那眼睛裏面帶着高高在上的傲氣，賈雨村心中更是有些嫉妒。

‘若非他投的一個好胎，豈會…’

冷子興本就走南闖北，見的人多，一看賈雨村這幅模樣，立刻講與賈雨村朝中又談起啟用舊臣之事。

賈雨村立即一改鬱悶神色，連聲詢問一番。

冷子興便不在談賈琅，於賈雨村細細講前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