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沖喜

公元740年，京都長安。

雖然已經是深秋，但是早上的陽光起得很早，很明亮的照在恢弘的宮殿和寬闊的馬路上，皇城大門口的朱雀大街，車水馬龍，一派繁榮和興盛的景象。

“涼皮，涼皮唻——”

“肉夾饃，肉夾饃。”

“羊肉泡，羊肉泡唻——”

小販吆喝的聲音此起彼伏，帶着濃重的秦地口音。穿過寬一百五十步開外的朱雀大街，踩着被秋風不時掠起的金黃的銀杏葉，一路向南，就是南北通衢的長安大街，沿着長安街向南，依次排列着東西走向的三條街，最北邊的是書院街，中間的是五味街，靠南邊的是麗人街。過了麗人街，走不多遠，就出了南門，南門外，就是龐大的郭城。

卻說這五味街也有五十步的寬度，大唐盛世用寬闊的街道和敞亮的屋宇宣示自己的強大和莊嚴，皇家居住的大明宮比後來北京的故宮，大了四倍還多，朱雀大街寬度超過一百五十步，是世界上最寬的大街。

五味街算起來也是雙向十二車道以上的一條大街，但是顯眼的不是他街道的寬度，而是‘五味’兩個字。五味街兩邊的店鋪，以賣筆墨紙硯為主，夾雜着字畫裱糊，測字算命，典當寄賣，文物古玩等等的一些鋪面，最近幾年，裏面又出現了兩三家票號。

好在，銅臭的味道沒有掩住五味街濃重的紙墨清香，這裏就成了文人墨客必須時常造訪的所在，文房四寶是他們養家餬口，揚名立萬的必備。當然更多的是附庸風雅的一類人，遊盪在五味街，沾染一點文人的風雅之氣，好在隨後的風花雪月場所去吹捧和賣弄。

五味街靠西面有一家名字叫“墨梅齋”的文房四寶店，門臉寬敞，古色古香。這是一家前面是店，後面是家的傳統老店。

“墨梅齋”三個大字的左下角，落款是‘褚遂良’三個小字，同時門框上還有一副對聯：“筆架山高虹氣現，硯池水滿墨花香”，落款題名是‘王勃’，兩位初唐名家的字跡入木三分，可見墨梅齋當年的風光。

墨梅齋歷經三代人都很繁盛，但是到了現任齋主李鶴軒手裏，卻把把一份祖業經營的破敗凋零，把一個李家經營的更是慘不忍睹，門外的生意是江河日下，門可羅雀，也是怪了，一牆之隔的店面都是人滿為患，但是自己家就是沒有人進門。李鶴軒最常見的動作就是坐在店裏，看着滿架子的筆墨紙硯嘆氣。

“祖老弟呀，你看看，我把好端端的一份祖業給毀了，你說這是為什麼呀？”李鶴軒老淚縱橫的對賬房祖詠說道。

祖詠比李鶴軒略小一些，不過四十左右，看到李鶴軒喪氣，也是無助的看着門外陰沉沉的天，勸說道：“老爺，忍一忍，過了這一陣，也許就好了，生意和人生都是一樣樣的，難免有低谷的時候呀！”

“但是，墨梅齋的低谷也太長了，這不是開元盛世嗎？我怎麼覺着，自從開元以來，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李鶴軒嘆道。

祖詠向門外看了一圈，急忙制止的說道：“老爺，千萬不敢說這樣的話，這可不是你我該說的，被好事者聽了去，那可是天大的災禍呀？”

“活着累，不如死了好，不如死了好呀。”李鶴軒的頭都低到了褲襠里去了。

這就是墨梅齋的日常對白。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李鶴軒後面的家，李鶴軒育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李梅竹，二十歲了，天生是個弱智，十八歲上娶回了一房媳婦，但是媳婦也是整天以淚洗面，鬱鬱寡歡，李梅竹對男女之事，一直沒能開竅，至今也沒有子嗣。

大兒子明顯靠不住了，李鶴軒就把心思全放在二兒子李梅村的身上，但是自小聰明機靈的李梅村，長到了十七歲，突然就着了魔，整天昏睡在床上，完全就像一個植物人。長安城裏能請到的醫生和術士都請遍了，所有的醫生和術士都是搖着頭，沮喪的走了的，也有幾個相熟一點的，提醒他準備後事。但是半年過去了，李梅村依然如故。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也沒有更壞。

這是要絕李鶴軒家的后呀！

不行，必須要和詭異的命運拼一次命，李鶴軒不甘心就這樣斷子絕孫。

今天，墨梅齋張燈結綵，門楣上掛了兩個大大的雙喜字的大燈籠，他和老伴商量之後，決定拿出家裏最後一點積蓄，給李梅村把一月前，倉促定好的女人娶過門，給他沖喜。

沖喜，必須要衝喜，一定是妖魔鬼怪在李家作祟，要用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把李梅村喚醒，把李家的好日子換回來。

今天的墨梅齋很熱鬧，到處都是大紅的喜字，跑堂的順子和丫頭小梅還將偌大的院子四周，掛上了一圈的紅燈籠。

這會兒，李鶴軒和老伴李王氏坐在大廳里，兩人也穿得大紅大紫的，李王氏的臉蛋上還抹上了兩團胭脂，看着有點不倫不類。

“老爺老爺，大喜呀，大喜呀，小少爺醒了，小少爺醒了。”丫鬟小梅心急火燎的從後院裏衝過來，大聲的喊道。

“死丫頭，你要把人嚇死呀，屁股被火燒着了嗎？你說什麼，小少爺醒了？”李王氏數落着小梅，但是自己已經激動的站起來。

“快，快去看看”李鶴軒臉上突然被笑容籠罩住了，他一用力，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老頭子，你慢點，看你的身子就像院子裏的樹葉子了，輕飄飄的，站穩了再走。”李王氏扶住李鶴軒，朝後院走，從背後看，李鶴軒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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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梅村果然醒了。他昏睡了半年多，醒來的時候也不是電視裏那樣手指先慢慢的動幾下，然後醒過來，而是直接說話了。

“玉環，玉環，玉環——”李梅村不停的念叨着玉環這個名字，就睜開了眼睛。

“小少爺，小少爺，玉環是誰呀？”小梅驚喜交加的問道，小梅已經十四歲了，李梅村以前總是喜歡逗她玩，自從李梅村昏迷之後，小梅的臉上也很少看到笑容了，她把李梅村的命看得比自己重多了。

李梅村用陌生的眼光看了小梅一眼，繼續呼喚他的玉環。

小梅急忙衝出屋子去報喜、、、、、、

“快，快把他的嘴堵上，快呀。”李鶴軒一進李梅村的房子，就聽到了李梅村嘴裏還在不停的叫‘玉環’兩個字，李鶴軒嚇壞了。

“你瘋了，你把梅村的嘴堵上幹什麼？老糊塗了你？”李王氏急忙制止道。

“你們不要命了，你聽他叫什麼嗎？他在叫玉環，那可是犯了皇家的大忌呀，死老婆子，沒有一點見識。”李鶴軒罵道。

“叫玉環怎麼了，又不是叫皇上的名字，”李王氏不服氣的說。

“你傻呀，這比叫皇上的名字更可怕，他胡亂叫的是貴妃娘娘的名諱，今天人這麼多，這要傳出去，我們九族都要被連累死了。”李鶴軒說著，把一塊毛巾塞進了李梅村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