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遼餉
“這裏共有五十兩黃金,成色足夠,按萬曆年間價錢,折算成白銀有八百多兩,按崇禎十六年價錢,折算成白銀,有一千兩。“
”谷國珍,這些金子,夠你手下來京城的盤纏么?”
朱由檢將金子在谷國珍眼前晃了晃,看的谷國珍有些眼花繚亂。
谷千戶清廉程度雖比不上海瑞,卻從未見過這麼多錢,畢竟鳳陽守陵是個清水衙門。
“皇上,這金子還是留給宮裏用吧!”
“讓你拿,就拿,朕還有幾萬兩,等你把兵帶到京師,朕還會給!“
“是,”
谷國珍聲音顫抖,眼神有些發獃。
王承恩嘴巴張大,不可思議望向崇禎皇帝。
皇宮開銷用度大多經過王承恩之手,皇帝財政狀況,沒有人比王承恩是最清楚的,外邊群臣說皇上裝窮,王承恩知道那是真窮。
事實上,王公公昨日還帶人去內府,不是去拿金子,而是抓老鼠。因為內府太過空曠,近來老鼠泛濫,為防止鼠疫死灰復燃,必須將老鼠全部趕走。
內府現在不要說是金子,連碎銀都拿不出幾兩。
王承恩撿起塊金子仔細端詳半天,在皇帝面前驗貨有些無禮,不過此時也沒人在意這個了。
“是真的!”
朱由檢嘿然一笑:“難不成太祖爺還要欺騙朕不成?”
眾人轟然一笑,崇禎皇帝收斂笑容道:“谷國珍,你快回鳳陽!帶守陵兵士火速進京,禮部調派的文書,稍後就會達到,等你們來到京城,朕自會重用,另外,有不願意來的,發給他們遣散費!”
“皇上!”
谷千戶站在原地,唐唐九尺男兒眼中竟有了淚花。
他沒有理由不感動。
能在鳳陽守陵的,多半都是皇帝親信,守陵這項差事雖算不上肥差事,卻是旱澇保收,而且遠離京師,既沒有各種政績考核,也沒有言官彈劾,是皇帝專門給心腹搭建的避風港。
實際上,皇上已經拖欠鳳陽守陵士兵半年糧餉了,不是他也不願意給,而是真沒有。
谷國珍當然知道皇帝的難處,所以他也沒向戶部要銀子,自己多方籌借銀兩,勉強維持。儘管如此,守陵兵士卻還是少有人逃竄。
谷國珍雙手顫巍巍接過黃金,準備說些什麼,朱由檢沖他揮手道:
“快去快回,朕還指望你們守衛京師呢!”
谷千戶朝皇帝叩頭三次,轉身退出皇極殿。剛走出大殿,迎面撞見匆忙趕來朝賀的內閣首輔陳演。
陳首輔昨晚和周家班的小紅纏綿太久,誤了時辰,今早起的遲了匆忙穿好衣服狂奔而來。
谷國珍不認識陳演,守陵千戶和京師內閣沒什麼交集,不過今日發生在皇極殿的事情已使谷千戶對京城文武百官很是不滿,他抬頭瞪了陳演,悶哼一聲,便和這位大明首輔擦肩而過。
陳演見眼前這個武人如此無禮,眉頭微皺,他現在心煩意亂,沒心情計較這些,只準備迎接皇上那暴風驟雨般的咆哮。
這位天啟二年的進士,崇禎十六年的首輔,今年剛滿五十歲,正是知天命之年,在他眼中,龍椅上三十三歲的朱由檢不過是少年天子的存在,以自己的學識,完全可以將其玩弄於鼓掌之中。
不過今日乃元旦朝會,天子比臣子先到,還在皇極殿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於情於理,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就像是事先約定好的一樣,就在陳演進來的時候,陸陸續續有大臣進入大殿,百官像過街老鼠似得紛紛避開崇禎那犀利的眼神,緩緩走進大殿,立於大殿之上,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崇禎冷眼望向大殿之上文武大臣,過了一會兒,王承恩扯着公鴨嗓叫道:“元旦朝賀開始!”
陳演飛快向左右望了眼,微微上前一步,朗聲道:“陛下英明神武,大明國運隆昌!”
朱由檢抬了抬眼皮,沒有說話。
陳演連忙退下,六部尚書陸續上前,大致說了些同樣的話。
沉默不語的朱由檢忽然開口,目光逼視眾人。
“禮部侍郎上前!”
一個面目和藹的胖子快步上前,面朝皇帝跪拜扣頭,準備承受暴風驟雨的攻擊。
“朕決意將鳳陽守陵兵士調往京城,你以禮部名義,即刻下達文書!“
“這····”禮部侍郎回頭瞟了眼陳演,這位禮部侍雖然位居四品,但說到底只是個辦事人員,遇上類似情形,通常要通過內閣審議,準確說是要陳演做主。
朱由檢冷冷一笑,他早就料到是這樣情形,皇權架空竟然如此嚴重。
”先不說鳳陽之事,朕問你,元旦朝賀當屬於禮部之事,你身為禮部侍郎,竟遲到一個時辰,耽誤朕拜謁太廟!按大明律,該當何罪?!”
禮部侍郎連忙跪倒在地,磕頭不止,熱淚盈眶道:
“臣罪該萬死!臣家中八十歲老母,中風癱瘓,臣每日在家中照料,頗為辛勞,昨夜更是子時才睡,因此今天早晨起來晚了些,”
“是嗎?朕甚為感動,”
朱由檢笑着摸向手槍,臉上卻露出聖母光芒。
“本朝以孝治天下,你有老母要贍養,朕卻沒有,朕的母親,早早就不在人世了,”
崇禎皇帝拉開手槍保險栓,臉上哭的稀里嘩啦。
“嗚呼哀哉!爾有母遺,而我獨無,鄭莊公與朕戚戚焉。”
《左轉》的引用頓時讓氣氛緩和下來,禮部侍郎面色稍解,回頭笑着望向陳演,陳閣老對他投以讚許之色。
“然朕聽錦衣衛說,你家老母根本沒有八十歲,且三月前就已去世了。本朝以孝治天下!你說的很對,所以現在你應該留在老家丁憂。當然,考慮到你犯下欺君之罪的份上,“
朱由檢臉色忽然陰沉下來,殺氣騰騰道:
”你就下去侍奉你家老母,做個大孝子吧,“
禮部侍郎意識到情況不妙,還要解釋道:”臣昨夜處理公務······”
”那不是理由!”
“砰!”
一聲沉悶槍響,皇極殿屋頂瓦片都要被震裂。
九五式手槍子彈準確擊中天靈蓋,從腦後勺穿出,濺起大團溫熱腦漿。
禮部侍郎身體微微晃,向後仰倒。
群臣頓時炸鍋,各人撩起朝服,狂叫着四散逃去。
王承恩見狀,連忙叫道:
“都別走!這是成祖爺顯靈了!顯靈了!禮部侍郎欺君誤國,該殺!該殺啊”
王承恩邊叫邊跪倒在崇禎皇帝面前,五體投地,磕頭不止,口中念念有詞。
榜樣的作用的是巨大的,尤其是在崇禎有把槍的情況下。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有些大臣們已經開始有樣學樣,跟着王承恩跪倒在地,朝顯靈的成祖爺叩拜不止。
朱由檢望着禮部侍郎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忽然大聲道:
“的確,誠如王公公所說,成祖爺顯靈了!太祖爺也顯靈了!就在昨夜!“
陳演擦掉濺落到嘴角上的熱騰騰的腦漿,抬頭瞟了眼朱由檢,狠狠咬了咬牙齒。
“就在昨晚!太祖爺老人家給朕神器,要朕為大明誅殺姦邪,必要時候,要像他老人家當年那樣,活剝人皮!“
朱由檢邊說,邊起上前兩步,將手槍舉起,槍口指向陳演。
”此物比三眼銃小,威力卻比鳥銃還大,千步之外,可使腦漿迸裂魂飛魄散!就像剛才那樣,“
在閣老複雜的表情下,手槍槍口抵在了他天靈蓋上。
”嘭!就把腦袋打爛了!”
陳演雙腿癱軟,褲襠一陣溫熱。在死神面前,人人生而平等,便是像他這樣見過大陣勢的權臣,這樣一搞也被嚇得半死。
群臣愕然望向朱由檢,那把95式手槍在皇上手中放射着死亡的光芒。
“成祖爺沒有騙朕!看看禮部侍郎!看看他!看他腦袋碎了沒有!”
百官之中不乏武將,諸如京營都督李國禎,他們對三眼銃鳥銃等火器頗為熟悉。在他們看來,和皇帝手中那玩意兒比,大明火器簡直就是坨屎。
崇禎皇帝朱由檢平日只會臭罵群臣幾句,無關痛癢,今日竟敢當朝殺人,確實出乎眾人意料。
雖說有明一代不乏有人被當廷打死,譽為死諫,然而真正想死的畢竟是少數。
”成祖爺說,大明中興有望,還望諸位為國盡忠!“
“朕剛才說要調遣鳳陽兵士入京,是為了排查東虜姦細!諸位可有異議?”
群臣默然,即便是一心想搞死上諫的大臣,此時也對那把成祖爺顯靈賜予的利器膽戰心驚。
“沒人反對,也就是可以了,大學士,趕緊發詔令吧!“
”朕的詔令要是出不了京城,便拿你是問!也讓你的腦袋和這位侍郎一樣,嘭!你懂的。”
大學士魏德藻戰戰兢兢,竟然說不出話來,和陳演不同,魏德藻要更加慫,便是後來做上了內閣首輔,也是個軟蛋。
“兵部的出來說話!孫白谷,人找到沒?”
孫白谷即為孫傳廷,崇禎十五年戰死河南,不過朝廷到這時還沒找到他的屍首。
代行兵部尚書郭符甲上前一步,張國維走後,由他暫時任兵部尚書,不得不說,崇禎十七年的兵部尚書是個苦差事。
“回稟皇上,還沒有。不過,“
郭符甲欲言又止,幾個月前,崇禎皇帝還因為孫傳廷龍顏大怒。以至朝中不少人都不敢為他說話。郭符甲與孫傳廷交好,此時被皇上問及,也顧不上個人安危,大膽道。
”河南巡撫說,他手下親兵親眼見到孫傳廷被賊軍射殺。”
“既然孫大人是為國捐軀,忠勇可嘉,朝廷就不能不聞不問,否則寒了將士們的心,也會讓流賊笑話!”
朱由檢拍案而起,將手槍重重砸在案几上。
“陳演,你們內閣票擬,加封孫傳庭太子太傅,賞五十兩黃金!錢是給孫家子孫的,誰要敢貪墨一文,朕就拿他開刀,效法太祖,直接剝人皮!”
陳演失魂落魄,磕頭領旨,面露出為難之色。
“皇上,加封太子太傅倒是可以,至於賞賜黃金么,咳咳,”
戶部尚書盧若騰附和道:
“皇上,今年為抵禦韃虜入關,朝廷籌集遼餉,從湖廣,南北直隸稅收扣下五十萬兩,現在大明官吏超過三個月沒······”
朱由檢呵呵一笑,抬頭望向眾人,忽然扣動扳機,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爆響,子彈穿越大殿,朝天空飛去。
“那就不要給吳三桂錢了,一文也別給!從前不給,現在不給,以後也不給!宣大鎮,寧夏鎮,都不要給了!”
“諸位若是想要,就自己掏錢吧,”
朱由檢從龍椅上站起,目光落在國丈周奎身上,這位算命出身的皇親國戚早在女兒嫁給信王前就富甲一方,這兩年,財富更是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眼下局勢危急,可謂內憂外困,國丈可否捐獻些許家產,幫朕渡過危局?
宛若滴水濺入油鍋,周奎臉色頓變,慌不迭道:
“皇上聖明!去年募捐,臣將家產捐獻一空,獻出白銀三千二百兩,已經被掏空,皇上勿憂,臣,臣還有老宅一座,臣這就回去將它賣了,臣帶一家老小露宿街頭····”
“呵呵,“朱由檢上前兩步,來到周奎面前,盯着他老丈人下頜那道精緻鬍鬚黯然神傷。
去年朱由檢募捐,周奎的確是捐了幾千兩銀子,不過其中這些銀子都是他女兒周皇后的。不僅如此,周皇后的嫁妝經由周奎之手后,還縮水不少,用後世的話來說,這叫吃回扣。
“周愛卿,你是朕的家人,你要帶家人露宿街頭,不如把朕也帶上!哈哈哈哈!”
周奎臉色漲紅,沒想到朱由檢會說出這話。
有了周國丈開頭,群臣也有樣學樣,也紛紛表示家徒四壁,難以為繼。
崇禎皇帝笑盈盈望向群臣,又看看他的岳父大人,感嘆萬分。
國丈爺演技可圈可點,實屬大明演技派,具備問鼎奧斯卡康城柏林大獎的實力,這樣的人才,將來是要重用的。
“朕的過失啊,是朕的過失啊,竟然不知國丈已一貧如洗,朕該賞賜你才是,李若璉!李若璉!“
“末將在!”
李若璉立即上前,準備拔刀,卻被崇禎皇帝狠狠瞪了下。
聽說有賞賜,周奎斑駁如槐樹皮的老臉像是忽然年輕許多,只要是朱由檢賞賜,不拘多少也是錢啊。
他雙膝彎曲,準備跪倒謝恩。
”賞國丈爺半兩金子!”
閃亮的老眼頓時陰沉下去,接過黃豆大小的金子,拿眼角餘光瞟向陳演,陳演假裝沒有看見。
“昨夜成祖爺給朕不少金銀,不知有幾百萬兩,大明不缺錢了!”
朱由檢邊說,邊將金子遞給戶部尚書盧若騰腳下。
“這五十兩黃金,先賞賜孫家後人!由戶部去辦,”
說著又舉起那把手槍,在群臣惶恐中,高聲道。
”好了,今日元旦朝會就到了這裏,朕還要去拜謁祖廟,想死諫的就去金水橋跳河,水很涼哦,不想死的,明日早到!朕在這裏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