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聽到這話,商言握着圓珠筆的手不自覺地加了幾分力道,她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
“我覺得秦曼煙是一個特別可憐的女人。她愛方明新,可是她又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兩人云泥之隔,他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後來迫於生存,她又不得不去做周遠飛的情人,縱然後來她過上了以前自己所嚮往的那種錦衣玉食的好生活,可她並不快樂。不,應該說,她一直很痛苦。”
她停頓了幾秒,對上秦穆帶着鼓勵的眼神,心中增了幾分信心,聲音愈發肯定地繼續分析道:“或許剛開始,秦曼煙的痛苦沒有那麼強烈,可是後來在晚會上,她和方明新重逢,她想起了五年前那段愛戀,內心的痛苦就像,就像是……”
她秀眉微蹙,偏着頭,正在努力地思考一個恰如其分的形容:“就像是從冬眠中蘇醒的猛獸,越到後面,她的痛苦就越強烈。”
秦穆聽得認真,待商言說完,他才反問她一句:“你覺得她為什麼要冒着生命危險偷出鑰匙交給方明新?”
“或許,她想用這把鑰匙作為交換,換他帶她離開?也許她覺得自己冒着生命危險替他偷鑰匙,會讓他感動,然後這種感激之情會轉變成愛情?”
“你覺得她真的相信方明新會帶她走嗎?”
商言認真想了想,沒明白,眨眨眼,將心底的疑惑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難道她不相信嗎?可是,如果她覺得方明新不會帶她離開,那她偷了鑰匙,日後肯定會被周遠飛發現的啊!她在周遠飛身邊呆了這麼些年,她知道他的手段有多麼殘忍,被發現后,她只有死路一條了!”
秦穆不認可地搖搖頭:“也許,她就是想死呢?”
“啊?”商言愣住了。
“秦曼煙從小寄人籬下,才十六歲就進入了百樂門這種地方,後來還成為了漢奸周遠飛的情人。像她這樣的人,其實內心比常人更加敏感,也更擅長揣度人心。”
“她在做歌女的時候就覺得自己配不上方明新了,現在她當了三年周遠飛的情人,你覺得,她真的相信方明新會因為這把鑰匙愛上她,帶她走嗎?而且,方明新現在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方明新現在喜歡的是季瀟瀟扮演的白茉,他們是在聖彼得堡留學時認識的,畢業之後又一起回到上海。只是,白茉誤會了方明新,以為他為了名利投靠周遠飛,對他逐漸疏遠。可一直到死,方明新都深愛着白茉。他和白茉一樣,都是有信仰,而且是可以為了自己的信仰捨棄生命的人。
而秦曼煙為了活下去,可以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在一個自己噁心透了的男人身下曲意承歡,光從這一點來看,她就和白茉不一樣。她也知道,自己永遠也比不上白茉。
“所以,”商言似乎有些懂了:“她是在求死而不是求生?她去見他,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所以她才去放手一搏,雖然她心底很清楚,方明新不可能愛她,也不可能帶她走。所以,她此時應該是絕望又無助的,對不對?”
“差不多。”秦穆站起來,對她讚許地笑笑:“剩下的,就靠你自己繼續體會了。”
二十分鐘后,化妝師過來給商言補妝,工作人員把燈光和設備都調好后,陳導對着擴音器喊了一聲“action”,所有人快速進入狀態。
與之前不同,商言這一次沒有踮腳去輕輕觸碰他的唇,而是伸手用力地摟住秦穆的脖子,迫使他不得不低了幾分頭。她將唇直接覆在了秦穆的唇上,微微側過臉,通過借位,使別人看着就像是她真的在強吻他一樣。
秦穆用力推開她,她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倒。可她又重新撲到秦穆懷裏,死命地將他摟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一根浮木,顫着唇,帶着懇求地說道:“求你了。我只愛你,也只想要你。你讓我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說完,她又慢慢地吻上秦穆,眼淚落到嘴裏,是淡淡的鹹味。而這次,秦穆沒有推開她。
“OK!這條可以過了。”陳導的臉色緩和了幾分,但表情還是很嚴肅:“準備一下,馬上拍下一場戲。”
商言拍了拍胸口,鬆了一口氣。和上一次相比,她這次設身處地,把自己直接帶入到秦曼煙這個角色中,想她之所想,因此她也把秦曼煙內心深處的掙扎和絕望表現得更加突出,更加到位。
剛剛拍戲時,她整根弦都綳得很緊,全身心投入,沒時間亂想,現在空了下來,想到剛剛那一幕,她不由得臉紅,心砰砰跳個不停。雖然剛才是借位,但是她和秦穆也算是超級近距離接觸了,兩個人挨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不行不行!不能繼續往下想了,再想下去就該拉燈了!她輕輕拍了拍臉,深呼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三步做兩步走到秦穆的跟前,虛心求教:“秦老師,你覺得我剛剛表現得可以嗎?”
“不錯。”秦穆說得很肯定,表情很真摯,絲毫不像是在客套,“下一場繼續加油。”
吻戲之後,下一場……就該是床戲了吧。商言內心有點囧,可是見他說得這麼淡定,她也想向他展現一下自己作為演員的專業素養。她面上表現得很淡定,鄭重地點了點頭:“恩!秦老師,放心吧。我一定爭取快點過。”
酒壯慫人膽。開拍前,為了醞釀情緒,以及讓自己不要那麼慫,商言特地喝了小半杯紅酒,一飲而盡,看起來有種“壯士扼腕”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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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曼煙衣衫半褪,保持着一個半跪着的姿勢,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親吻着方明新的喉結,並一寸寸向下蔓延。久經風塵,她當然知道如何去取悅一個男人。
不多時,方明新就翻身一撲,將她壓在自己身下。她一直睜着眼,長睫撲閃,滿池的春水彷彿都要在她眼底漾開。
電影中一個兩分鐘的片段,他們拍了整整一個小時。陳導要求很高,而且這一場又是整部影片中比較關鍵的地方,所以每一幀表情都必須做得到位,稍微一點不滿意陳導就要重拍。
幾次商言還趴在秦穆身上吻着他時,陳導突然喊停,親自過來糾正她臉上細微的表情,她只好硬着頭皮,按照他的要求,重新親上去。
拍完這場戲后,商言只覺得自己筋疲力盡,腰酸背疼,比在跑步機上跑一個小時還累,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唉,果然和男神親密接觸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身上穿的旗袍現在已經褶皺得不行了,她去換衣間快速換上了自己的白T恤,oversize的牛仔外套和一條破洞牛仔褲,一頭及腰的長發拿皮筋隨意地一紮,綁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這個時間,正好可以去宵夜擼串啊。
小雅還在片場,她拿出手機給她發消息:“跟還在片場的人員說一聲吧,今晚我請大家去宵夜。PS:不要告訴周哥!!我明天會在跑步機上跑一個小時噠!!!”
劇組的工作人員還在片場收拾器材,小雅收到消息,提高了嗓門高興地跟大家宣佈這個好消息:“今天辛苦大家了,咱們去吃宵夜吧,言言姐請客。”
大家聽到后很興奮地歡呼了一聲,紛紛響應她的號召,連收拾的動作都快了起來。
商言知道陳浩生導演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地要在酒店房間和自己的女兒視頻,所以也就沒叫他一起去。她曾有幸目睹過他和自己六歲的女兒視頻聊天,在此之前,她難以想像四十多歲,平日裏雷厲風行,不苟言笑的陳導,把“吃飯”說成“吃飯飯”,把“睡覺”說成“睡覺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反差萌吧!
她和秦穆都有專門的化妝間,兩者相隔不到十米。她穿着一雙平底球鞋,健步如飛地走到秦穆的化妝間,伸手“噔噔”敲了兩下門。
林信先是把門開了三分之一的小縫,看清楚來人後,才把門完全打開,客氣地跟她打了聲招呼:“商姐,有事嗎?”
“嗨!”商言笑着跟他擺了擺手,探頭往裏面望了一眼,沒瞧見秦穆的身影,便問道:“秦老師在嗎?”
“在,穆哥在換衣服,馬上出來。”林信回頭喊了一聲:“穆哥,商姐找你。”
出來時,秦穆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煙灰色的毛衣,黑色簡單的長褲,很簡單的一身裝扮,卻被他穿得很好看。
商言走過去的時候,後腦扎着的長長的馬尾辮微微甩動,看起來特別青春洋溢。她站在秦穆跟前,揚起了頭,眼裏都是亮閃閃的星星:“秦老師,今晚我請大家去吃宵夜,你要是方便的話,咱們一起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