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是我管得太寬了
謝雲再淡淡笑,她娓娓道來:“也不算是變故。我說的不一樣,只是我的個人感受。繼上次夏萊把我們綁了這事之後,張源就沒有再出現在大有,而張大有前面三個月倒是天天來,慢慢的他變成偶爾來,現在是徹底不來了。公司管理層的架構,也由此在更迭變化。自從張大有不再來公司,公司大小事務的決策權,落到了張總的身上,但最近…。”
話到這裏,謝雲忽然頓住,隔着電話線我也能感受到她糾結的欲言又止。
心往上一提,我努力讓自己的聲調顯得平穩:“雲姐你能說就說,不能說就算,我就隨口問問。”
不是那種弔死人胃口賣盡關子就算的性格,謝雲在那頭靜默不過十秒,她說:“最近,張總把劉深深的職級提了上來,現在不管是大小項目,都需要劉深深簽字同意,才能往下一步。可能是我和劉深深的氣場不合吧,這段時間我不管提交什麼項目,都會被刷下來,我越呆越不自在,而現在我經手的項目總是無法通過,收入也大打折扣,我索性懶得勉強我自己了。幹得不開心,我不如換個地,沒必要死守着不放吧。反正換個別的公司,也就掙那麼多,我沒必要給自己添堵。”
我詫異道:“你要辭職,張代沒有挽留你?”
謝雲輕描淡寫:“沒有。”
可能是怕我有啥想法,謝雲話音剛剛斷尾,又急急接洽起來:“唐二,我對張總沒有意見,他要提拔誰,自然是站在公司利益最大化的立場。我只是在大有也呆了有段時間,要辭職走人,心裏面多少有些波瀾。”
掛掉與謝雲這通電話,我陷入了深思。
我越來越覺得,這一切迥異得匪夷所思。
按謝雲剛剛那些淡淡的表述里,劉深深擺明是針對謝雲,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刷掉她所有項目。
而張代,只要他不瞎,只要他還在大有走動,他應該對此略有耳聞吧。
以我對張代的了解,他當初把謝雲帶到大有集團,一方面確實是因為謝雲穩重能幹,另外一方面他其實是帶着些許私心。他雖與張源不和,可我看得出來他很心疼欣欣那個小侄女,他更是把謝雲承擔的一切看在眼裏,他是在不動聲色對謝雲稍作照顧。
也別說,人是會變的,比如張代以前對我多熱切,現在多冷淡之類的。
張代這個人,他可以在感情表達上有所淡漠,不過他能在經濟上作出照顧的,他從不含糊,這條我對他蠻有信心。
所以,就算他各種對劉深深的工作能力讚賞有加,他就算能說出什麼劉總監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他就算能把劉深深提拔到掌管大有所有事務的程度,他又怎麼可能放任劉深深針對謝雲,把謝雲搞走了?
這完全說不過去啊。
張代他的葫蘆裏面,到底在賣着什麼葯?
大腦飛速運轉着,我想起在我孕初期,那時候劉深深簽下了海外一個大項目,張代當時說那個項目能給大有帶來比同期多一倍的利益,那時張代還以3%的大有股份,作為獎勵品給了劉深深。
此後,隨着孕期越往後身子越沉,整個人懶洋洋焉巴巴的,我就沒再怎麼關注過大有的情況,我更不知道劉深深在大有是不是混得更開。
但,結合前段時間小二代生病我找不到張代,打給李達,李達說有個與劉深深相熟的客戶從三藩市過來陪劉深深慶祝生日,張代也得過去作陪着,失聯也一夜未歸,這是不是從側面發映出,劉深深她在大有的位置,已經舉足輕重。
電光石火間,忽然有個可怕的念頭湧上來。
難道,因為劉深深的勢頭太猛,功高蓋主,即使張代持着份額不少的大有股份,他在大有擁有的決策權還是被架空了?
如果我這個念頭八九不離十,那麼此前張代對我說的大有業績下滑,他並非指的是大有整體的業績,他指的是他自己跟進的那些業績,他那些話不算是撒謊?
越想越覺得真切,被這些揮之不去的揣測弄得脊樑一陣陣的發涼,我的後背上開始有虛汗沁出來,合著這春意料峭讓我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彷彿靈魂都被打散。
緩過神來,我的內心被若有所失的感覺繚繞着,我滿滿的不是滋味回到了家裏。
大廳里,只有張代在。
我開門時,他正坐在面對着玄關這邊的那個軟綿綿的沙發上,他以鮮少懶洋洋的姿態窩在那裏,手機舉在面前,他的手機觸在屏幕上,一副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
他主動開口:“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不玩晚一點?”
剛剛在路上揣測的東西,它就像是一條水蛇般強勢盤踞在我的腦海里,時不時吐着信子刺激着我的神經線,我忖量了差不多半分鐘,我終於找到一個還算不錯的突破口,我說:“張代,剛剛在路上,我給謝…。”
不等我把話說完,張代突兀騰聲站起來:“阿姨帶小二代出去溜達了,你累就去休息休息,我去給手機充電。”
給手機充電諸如此類的話,在短短的幾天內,張代反覆說了好幾次。
他第一次說時,我只當他是想避開我。
他昨晚醉酒又說,我當他耍酒瘋。
而現在,我居然覺得,他的手機里,彷彿藏着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又或者是我需要避開的東西。
雖說在沒有實證支撐下,這些指不定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但經歷過夏萊一事後,我確認所有還沒有蓋棺定論的事,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所以,當有疑點浮現,我遷就着疑點謹慎點,沒什麼壞處。
暫時沒有死揪着讓張代必須留在原地與我探討剛剛我要說起的話題,我抖了抖身,說:“好,你忙你的去。”
心潮起伏浮沉着,我回到卧室換上運動裝,我往頭上整個頭套,把跳繩掛胳膊上去了小花園,挑了沒多少草坪的空地,隨即像打雞血似的蹦起來。
我正蹦得不亦樂乎,身後冷不丁傳來張代的聲音,他單單喊了我的名字:“唐小二。”
頓住,我側了側身回望他:“咋的?”
邁開步子,朝我前陣子育下的向日葵花苗湊了湊,張代隨手拿起個澆花的花灑,往上面灑了零星水花:“你早上跑了那麼久的步,運動量已經足夠,你再跳繩,是要透支體力。”
所謂體力透支,是從小到大壓根沒幹過農活的人可以擁有的嬌弱,至於我吧,我粗生粗養的一個粗人,真的對自己狠起來,我就算蹦躂個二十小時,還能上山打老虎。
而且,不可否認幾天前我曾經為自己的胖自卑過,我也曾經把與張代之間起矛盾的根本,歸咎於我生完孩子身材走樣,但後面我想想,我只覺得我那樣的想法可笑。
其實,胖或者瘦它都不該成為左右我生活的東西,而是我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它才是最重要的。
現在,我想像以前那樣,那我就努力變回以前那樣,就好了。
因為有揣測張代是真的在工作上經受了巨大的壓力,我也稍稍把自己反省了一番,於是這會兒我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用四方八穩的語調:“沒關係,我有分寸。我跳累了會休息一會再繼續。”
漫不經心再端着花灑,張代突兀跳躍道:“你剛剛和謝雲通過電話?”
抓着繩子的手往下撇住,我轉過身去直面着張代:“是,她告訴我,她從大有集團離職了。這事,你知道對吧?”
張代神色無恙,忽然變得惜字如金起來:“是。”
我深知,哪怕我可以厚着臉皮說我和張代關係菲薄,他持着大部分股份的大有集團也跟我沒啥關係,即使我有為謝雲打抱不平的心,我也沒有這樣做的立場。
於是,我稍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語氣,說:“那你知道她離職的真正原因么?”
把花灑掛在旁側的壁勾上,張代安之若素:“鐵打的公司流水的兵,人員來來去去稀鬆平常。”
這話,暫時把我噎得死死的。
但也是這樣,我越發覺得張代古怪。
思慮一番,我感覺就按照這麼個方式聊下去,我不知道要繞多少圈圈,才能說到重點,我索性把心一橫:“張代,你在大有,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比如你作出的決策,底下的人執行不及時,不到位…。”
嘴角往上擰了擰,張代的臉色一凝,語氣瞬間冷了十幾度:“你就要去博朗上班了,博朗與大有集團,到目前為止還有項目合作往來,你該避嫌。有些不該你知道的事,你不應該開這個口。”
碰得滿鼻子的灰,我頓覺自討沒趣。
若是往常,我自然覺得自尊受挫就此打住,不過可能這時的我,暫時被鬼迷住了心竅,我不死心的繼續:“我是下個月初才會入職博朗,現在的我和博朗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所以張代,我現在問你這個,你可以解讀成關心也可以解讀成我的八卦,當然你要不要告知我,那是你的自由吧。反正我想問,就問了,至於結果怎麼樣,我沒想過。”
臉色變遷着,就像是忽然蒙上一層濃霧,靜滯了差不多三分鐘,張代瞥着我:“我不知道謝雲到底和你聊了什麼,但是若然她有表現出劉深深似乎在針對她的意思,那她真的是想多了。她或者到現在都沒有反省過她的能力是不是對得起大有開給她的待遇。或者我可以這樣說,她提交的那些項目投入的成本支出,和預期收益的比例沒有一項是達標的。劉深深跟着我多年,她的專業素養經得起考驗,她不會那麼無聊到需要去針對一個小主管。而我,也不是開慈善機構的,我不可能因為心軟,挽留這個挽留那個。她要留,我勉強接受,她要走,皆大歡喜。”
好吧,或者劉深深真的如張代所說的那樣,她的專業素養就像是鑽石般的存在,純粹到一丁點的雜質都沒有。
不過,我對謝雲不是一無所知。
我與謝雲曾經搭檔數年,她此前經手過的項目,她都會拼盡全力讓利益最大化。
這麼多年過去,她對這方面的把持,肯定是更上一層,她絕對不是那種沒有一丁點危機意識,弔兒郎當隨便糊弄着混工資的那類人。
忽然,我覺得我挺對不起謝雲。
更重要的事是,由此看來我的想像力可能是豐富了點,看來張代和劉深深,仍舊是利益相依的最佳搭檔。
或者我今天,壓根不應該一廂情願與張代嗶嗶這個。
搓了搓手,我淡淡的:“是我管得太寬了。”
轉身,張代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給你說明白情況。現在一切都一清二楚,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我進去喂狗。”
說完,他徑直走進屋裏,他不知道是習慣性使然,還是懶得與我這種多管閑事的人呼吸着同一個空間裏的空氣,他順手把門帶上了。
關門的那一聲悶響,撞得我一陣陣的胸悶氣短。
無語得要命,我遲緩了一陣,又跳上了繩。
畢竟,我一閑下來,就會煩得要死。
等我跳完繩回到大廳,保姆阿姨已經抱着小二代回來,小二代咿呀呀的吵鬧着要我抱,我就抱着他在一旁逗,至於張代他或者與我這樣不知該作哪種姿態與我相對,他跑到廚房幫着保姆阿姨一起做飯了。
吃飯時,他可能是想示好,他給我夾了幾次菜,我笑納,彷彿剛剛在小花園那一場不愉快,煙消雲散。
轉眼,就到月初。
這天早上,對保姆阿姨千叮萬囑的之後,我拒絕張代送我的提議,自行驅車前往博朗。
在前台大廳,我剛剛說明來意,已經是陌生面孔的前台妹子問過我的名字,她確定我叫唐二之後就告知我,陳誠交代她提醒我,到這裏之後暫時不要去人資部,直接到他辦公室找他。
還真的是沒有什麼東西能敵得過時間。
我離開不過是短短的一年而已,現在再重新踏入,辦公區大廳里很多熟悉的老面孔已經不復再見,取而代之很多脆生生的小年輕到處散發著勃勃生機,我還不到三十,竟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
惆悵着與零星幾個老面孔一路相互打招呼腆着笑臉應付他們那種卧槽你怎麼那麼胖了的目光,我輕車熟路來到陳誠的辦公室。
坐到陳誠的對面,我掛着淡笑:“陳總,好久不見。”
或是因為正式與謝雲展開交往,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陳誠的狀態居然比一年前好得不要太多,整個人像是年輕了十歲,他坐在我的面前把我都映襯得老了些。
但他狀態好歸狀態好,他的表情,倒是遜色不少。
客套回應完我的招呼,陳誠有些歉意地說:“小唐,我讓你到我辦公室來,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很抱歉那天我沒有了解清楚情況,就乾脆答應讓你今天過來入職。”
愣住幾秒,彷彿明白了什麼的我,尷尬混合著失落,我努力保持着不讓這些低氣壓情緒形於色,我故作淡然:“陳總,博朗是不能聘請我了對吧?沒關係沒關係,我就當今天過來看看老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