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牙

有次回家，晚上吃過飯，坐着看電視。

一旁的母親不斷地努力引出話題，有些沒話找話。

我初、高中都是在縣城學校留宿，大學在外地就讀，畢業后工作更是背井離鄉。每次當我回家，母親都會小心翼翼地“喋喋不休”。哪怕我一言不發，只管聽，她也照樣“嘮叨”不停。

我已習慣，也了解，所以能接兩句就接兩句。

“你看看我這又安了個假牙。”母親張着嘴，指給我看。

我轉臉看了一眼，說“看不見”，然後回頭繼續看電視。

突然，母親捏着一顆假牙送到了我眼前：“看，就這一個假牙，二百多，你說咋這麼貴啊！”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知怎麼，眼淚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

我趕緊轉過臉去，兩眼盯着電視，催促母親趕緊把牙安好。

見我被“嚇”了一跳，母親把牙安回了嘴裏。

以前，母親提到過自己的牙口越來越差了，早已換過一兩顆牙了，不過一直以來我都沒怎麼在意。

記得有時買了吃的，比如核桃，母親就搖頭說不吃，吃不了了！雖然安了假牙，但總歸不舒服，母親吃飯都顯得很費勁了。

我不由得想到了姥娘。

姥爺去世后，姥娘由於傷心過度，把兩眼哭壞了，以致最終失明。這是我聽母親說的，因為對於姥娘失明前的印象，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在我腦海中，留有的姥娘的模樣是：全身臃腫，一頭銀髮，眼窩深陷，由於嘴裏沒有了幾顆牙，嘴唇四周狠狠凹了進去，把下巴都凸出來了。由於姥娘牙齒差不多快掉光了，後來幾年裏一直都是泡着食物吃。沒了牙齒，只靠上下牙膛生生地研碎食物，想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一次，我意識到，母親真的不年輕了。

母親的一頭黑髮都是染的，我有些不敢想像不染的話會是什麼樣子；

記得以前過馬路時，我總是嫌母親走得慢，還一個勁兒不耐煩地催她快點兒。

……

常年在外，故鄉難回。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對於村裏的許多孩子，相互都不認識了；偶爾回去一趟，閑聊時，無意中會被告知誰誰不在了……

不由得想起唐朝詩人賀知章的《回鄉偶書》：

（其一）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其二）

離別家鄉歲月多，

近來人事半消磨。

惟有門前鏡湖水，

春風不改舊時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