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緣起
作為一個大學教授,我有着太多太多的閑適時光來回首往事了。可今夜卻是例外,獅子座流星雨降下之時,我和東方敬終於要結婚了。
呵呵……現在是公元4031年,“第二荷馬時代”的第三十年,整整一千年過去了。我們是跨越十個世紀的老人。誠然,我們手中也握着垮越十個世紀的秘密。
但是很遺憾,它只能爛在肚子裏,這也算是我對逝者最後的尊重。
當年的我,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毒舌”少女。
……
“流星劃過天空,轉瞬即逝,但命運的轉輪從未停歇,我願與你生死相隨。”
我捏着這寫滿煽情句子的小條,納悶地看了一眼東方敬。第三次人機器大戰,地球電子數據庫被機械人方面“誤炸”,人類幾千年攢下的積分全部清零,一切都要推倒重來。
不得不說,這一個大跟頭,摔得夠慘。此人顯是把祖宗留下的都甩得一乾二淨。
這個不折不扣的理工男,文縐縐起來還真是酸文假醋。他能在科學方面想出最新奇的點子,但在文章上卻是千年不肯一改,世間滄海桑田,天上依舊月明。
他難得文藝一番,我實是不忍掃了他的雅興。
然而當時的我眼高於頂,絲毫不掩飾嘴角點染着的似笑非笑:“雲端已過,命運之輪碾壓着逆其道而行之的人,何為順?就是順其自然。又何談生死?新國際法七次修訂版第二十六章八條,同一城市的人不能通婚。”
他黯然離去了,我也黯然垂首,天上的星光似乎也淡了幾分。你所看到聽到的記住的,都是前億萬億分之一秒前發生的事情。其實開口和後悔只有一線之隔。
現在想想,倒是我錯了,倒是我錯得離譜。
隨着科技的發展,那時人類的壽命達到人均兩百歲左右,但十六歲的人就能成熟到對自己的行為負完完全全的責任,何況是年已二三的我?
我叫雲染,東方敬在人工智能研究中心的同事。
說是同事吧,也算不上,東方是正經八百的總工程師。我呢?一份保密協議,白紙黑字將我送了進來,上了個“理論顧問”的官號。實際上是個美閑之差。因為不管是名義上的軍火,還是人工智能都與理論物理沒甚麼關係。八竿子頂多佔半下。
要不是由於父親近乎瘋狂的期望和,導師的強烈推薦,恐怕我今生都不會踏入此地半步。
這一來,就是三年。三年了……我從不增踏出那扇古香古色的木門……連外面世界的樣子都記不得了,只有四方天中白茫茫的霧色一直沉沉地壓着。
“雲教授,上將有事勞您過去一趟。”一位身着迷彩全幅武裝的士兵站在我面前,黝黑的面孔嚴肅冷崚,恰似北宋時額生月牙的包青天,無端令人覺得有些壓抑。
我淡淡地應聲“知道了”,放下手中的論文,拿起腳就走。
通過繁瑣的安檢,我就看到東方敬木然地站在一旁。與那士兵不同,正裝,一絲不苟,又瘦又長似一根木棍兒。
這……也太不尋常了。種種跡象都傳遞着這次見面的重要性。
“嗶——比對失敗——”
“對不起……”我心中委實不安,只得急忙小心致歉,擦擦手心上薄薄的細汗,將手再次放在桌上插滿電路的長方體上。
“比對成功——世界軍火製造基地理論顧問,雲染教授,公元3031年,11月26日,9點15分零4秒。”不帶一絲感情的機器音冷冷地說道。還好,沒有什麼麻煩……
正想間,東方敬早已大步走了過來:“阿……呃,雲教授,傑克上將要見你。小心對答。”說著他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眼罩。
“看見不該見的東西會有很大麻煩的。”一開口,仍是溫潤如玉,不由得令人心生暖意。
我見他如此說,稍稍安心了些,更不多問,任由東方敬拉着我在無邊的黑暗中穿行。周遭靜得怕人,想是早就得到了命令。
“晃當——”身後的鐵門重重地合上。我的心也被拍到谷底,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手將眼罩取下。
正對着我的是位軍裝白人中年男子,卷着金色的頭髮,瞪着碧藍的眼睛,就那麼氣靜神閑地坐在那兒,一下一下地點着手中。
“雲教授,別來無恙?”傑克上將面無表情地問道。
“教……教授……”與他正好相反,我整個身子都在劇烈抖動着。難怪導師總是說我一點兒都不像他的學生。一靜一動,高下立現。
傑克見狀咳嗽一聲,把煙捲兒一丟,坐直身子,正色說道:“雲教授,在下有點兒事要求你。”
“上將請講。”我心如亂麻,哪裏有功夫思量?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傑克淡淡地一笑:“教授,最近我們的研究出了些問題,需要尋求楊鈺老師的幫助……楊老師這個人你也知道,古怪得很,我們都和他談不來,所以想讓你去試試。”
“那總得讓我知道點兒什麼吧……”這事兒我自然是一萬個不樂意,與人工智能有關的事誰想多管?字字斟酌,望着四壁白得發慘的納米材料,低聲說道。
“這是楊教授的‘雨露’賬號。”傑克抬起煙捲,在我面前狀若無意地一晃,“還有驗證信息。”
沉默片刻,抬頭只見一屋子軍官都在盯着我看。我與東方敬相識多年。望破時空,再一次,我覺察到了他的祈求之意。
肩章的光芒晃得我眯了眼睛,上面的橄欖枝盤曲着,反射着和平之光。
戰爭是殘酷的,和平是可貴的,但只有戰爭的殘酷才能襯托出和平的可貴。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對是錯,亦或者,根本就沒有對錯可言。
“可以讓我看看楊教授的檔案嗎?”我只得抿了抿龜裂出血的嘴唇,面色平靜地問道。
傑克上將不置可否,語氣中帶了些調侃之意,繼續吞吐着他的煙霧:“需要了到新區和平街六十四號找我,說‘雪梅’兩個字即可。去吧,廠房裏沒有網絡。東方,送雲教授出去。——雲教授,看看你工作期間都做了些什麼?三年,放一起都高過學術論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