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林謹言開車來到市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
今天周末,本該休息,然而一個小時前接到表哥打來的電話,約他中午吃飯。
林謹言將車停好,給表哥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通了。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那頭一道細微的女聲,“周醫生,我沒事了吧?我心臟好些天都沒怎麼痛了。”
“我上次跟你說過,你的情況必須做手術,否則只會越來越嚴重……你稍微等下,我接個電話。”周祁說著,拿着電話走到辦公室的窗檯邊,“到了嗎?”
“嗯,下班了嗎?”
“我這兒還有個病人,你稍微等我下。”
“你那病人叫什麼名字?”周祁話音剛落,林謹言突然問了一句。
周祁一愣,下意識回頭往簡微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怎麼了?”
林謹言:“沒什麼,聲音有點耳熟。”
他頓了兩秒,又問一句,“是不是叫簡微?”
周祁驚訝,“你怎麼知道?”
果然是她。
“沒什麼,我在下面等你。”說著,就將電話掛斷了。
周祁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了。
林謹言的車停在路邊,見周祁出來,閃了下燈。
周祁大步走過去,將副駕駛車門拉開,坐了進去。
周祁上了車,林謹言將車子發動,問他,“想吃什麼?”
“都可以,隨便。”
“世紀廣場新開了一家私房菜館,還不錯。”
“行,就去那兒吧。”
林謹言開車往世紀廣場的方向去,路上,隨口問他,“剛剛那女孩兒找你做什麼?”
“找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看病啊。”周祁說。
“心臟病?”林謹言問。
周祁:“嗯,先天性心臟病。”
林謹言:“嚴重嗎?”
周祁‘嗯’一聲,說:“有點,需要手術。”
頓了幾秒,又說:“不過她自己好像不太想做。”
林謹言奇怪,問:“為什麼?”
“沒錢吧。她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又是個賭徒,這病從小拖到現在,也沒人管她。”
林謹言聽得眉心一緊,腦海里頓時浮現出那道悲傷沉重的眼神。
周祁還在繼續說:“聽說她為了攢手術費在到處打工,也不知道攢夠了沒有。”
林謹言想起她兩份工作都栽在他手裏,一時無語。半晌,才說了句,“……她一個未成年能做什麼。”
“你當她自己願意打工嗎?要是有錢,誰不想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讀書。而且據我所知,她讀書的時候成績很好,她那個賭鬼爸爸欠了一大筆高利貸賭債,跑路了,那些放高利貸的天天到學校鬧事,學校迫於壓力,就勸她退學了。”
林謹言聽得眉頭緊緊皺起,許久沒有說話。
車裏氣氛變得格外凝重,周祁嘆了聲氣,“算了,不講別人的事情了,說說你,知道我為什麼約你出來嗎?”
林謹言:“我怎麼知道。”
“你媽讓我勸勸你,老大不小了,該結婚了。”
林謹言聽言,側頭掃他一眼,“怎麼?我媽讓你來當說客?什麼時候自己八字都沒一撇的人也能來勸別人了?”
“你……”
“我說錯了?”
“………………”周祁被懟得嗆了一口,頓時無話。
……
晚上十點。
林謹言剛談了一個項目,從茶樓出來。
司機已經將車停在路邊等他了,見他下來,急忙恭敬地將車門打開。
林謹言微一彎身,坐上了車。
車子緩緩啟動,林謹言坐在後排,閉目養神。
原本想睡會兒,結果閉上眼睛,突然想起白天周祁跟他說的關於簡微那些話。
睡不着,索性將車窗打開,吹會兒風。
已經晚上十點了,但街上人還很多,四處都燈火輝煌。
林謹言看着窗外,隨口問了句,“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前排司機聽見,忙回答,“今天是平安夜呢,先生。”
林謹言‘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今天平安夜,街上很多人。簡微從西餐廳下班,馬不停蹄抱着她昨天從花市批發來的玫瑰花到了世紀廣場。
燈火輝煌的廣場,到處都是牽着手的情侶。
簡微嘴甜,正在向一對情侶推銷自己的玫瑰花,“哥哥,今天平安夜哦,給姐姐買朵花吧,十塊錢,送一個氣球哦。”
簡微手裏拎着裝玫瑰花的籃子,手裏還拉着一大捆五顏六色的桃心氣球。氣球是她自己吹的,不廢什麼錢,和玫瑰花搭在一起賣。
平安夜到處都是賣花的,但她賣花送氣球,大家都願意買她的,沒一會兒就賣了小半籃子的花。
簡微心情很好,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的錢妥妥帖帖地放到了身上背着的小挎包里。
林謹言的車就停在路邊,隔着幾米遠的距離,視線落在簡微身上,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司機順着林謹言的視線也看見了簡微,以為林謹言要買花,忙問:“先生,要我下去幫您買嗎?”
林謹言沒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從褲袋裏摸出錢包,把裏面的錢全部拿出來,遞給司機,“去吧,把她剩下的花全部買了。”
司機將錢接過來,一看,差不多有一千了,忙說:“先生,要不了這麼多。”
“都給她。”頓了幾秒,又說:“別說是我給的。”
司機不敢多問,應了一聲,拿着錢急忙下了車,往前幾步,走到簡微面前,“小妹妹,你這花怎麼賣啊?”
簡微剛把自己的錢收好,聽見有人問她的話,眼睛一彎,頓時笑了起來,抬頭熱情地說:“十塊錢一枝,叔叔。買一枝花送一個氣球,您要幾枝?”
“我全都要了。”
簡微愣了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您全都要了啊?”
“是啊,我老婆喜歡玫瑰,買回去送給她的。”
簡微又驚又喜,高興地說:“叔叔您對您太太真好,阿姨收到禮物肯定會很開心的。”
老李笑了笑,說:“你直接把籃子給我吧。”
“哎!那我先幫您數數。”說著就低頭認真數籃子裏剩下的花,“還有36枝,叔叔您給我三百五十塊錢就行了,這些氣球也全部送給您吧。”
“氣球就不要了,把花給我就行。”老李說著,把剛剛林謹言給他的錢疊着遞給簡微。
簡微高興地接過來,連花帶籃子遞給對方。
老李拿了花,轉身就往車前走去。
簡微一數錢,發現不對,一驚,急忙追上去,“叔叔,您給太多了!”
哪知她剛往前跑了兩步,突然一群人高馬大的男人不知從哪裏出來,將她團團圍住。
簡微看見來人,嚇得臉一白,下意識地將手裏的錢捏緊了,本能地往後退,哪知剛退了兩步,一男人突然從身後重重推了她一把。
“啊!”對方力氣很大,簡微身形一個不穩,重重摔到了地上。
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突然被人揪住頭髮從地上拽了起來,“臭丫頭片子!你倒是挺能躲!”
簡微頭皮疼得不行,小臉緊緊皺着,她拚命抓着男人的手,想將他扳開,“放開我……你放開我!”
“放開你?先把你爹欠的錢還了!否則,可別怪哥哥們無情,把你給賣了!”
簡微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冷汗都出來了,大聲說:“我沒有錢,我要是有錢早就還給你們了!”
“少廢話!你今天晚上再不還錢,別怪哥幾個對你不客氣!”
“我真的沒錢!”簡微崩潰地大叫,拚命掙扎,然後頭髮被人揪在手裏,她稍微一動,頭皮就撕、裂一樣地痛,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那男人見簡微真的拿不出錢來,惡狠狠說了句,“那就只能對不起了!把她帶到龍哥那裏!”
話音一落,幾個男人就朝她圍了過來。
“不要……不要!別碰我!來人啊!救命啊!”簡微拚命掙扎,一男人抓住她胳膊的時候,她抓住那男人的手,條件反射地往他手腕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她咬得很重,那男人吃痛,猛地鬆開她。
然而還沒來得及跑掉,就被那男人猛地揪住了頭髮,破口大罵,“臭丫頭!找死!”
那男人凶神惡煞地瞪着簡微,揚手就是一巴掌朝着她臉上揮過去。
然而,抬起來的手在半空中卻突然被人抓住,對方力氣很大,男人吃痛,竟然慘叫了一聲,“疼!疼疼!”
林謹言面色平淡,抓着對方的手彷彿完全沒有用力,但卻令對方疼得骨頭都快斷了,臉色慘白,“你……你是什麼人,快……快鬆開!”
林謹言冷目掃他一眼,這才一把將他甩開。
那男人被甩得踉蹌兩步,險些摔倒,幾個同伴急忙將他扶住,帶到邊上。
一群人全部站到了左邊,一個個警惕地盯着林謹言。
只是剛剛那瞬間,就差點把他們兄弟的手腕擰下來,可見不是容易對付的人。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林謹言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場,無形中有種壓迫的力量。為首的男人哆哆嗦嗦,看着林謹言,說話都有些結巴。
然而林謹言卻連看他們一眼都不屑,看着簡微,嗓音低沉地開口,“過來。”
簡微這會兒已經完全懵了,聽見林謹言喚她,急忙跑到他跟前。她看着他,但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麼。
她做夢也沒想不到,今天救她的人,居然會是兩次害她丟掉工作的人。
“到車裏等我。”林謹言看着她,言簡意賅地說。
簡微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救她,但此時此刻,心裏全是滿滿的感激,但又不敢真的走,怕林謹言會有危險,“你會不會……”
“讓你上車,別廢話!”
林謹言突然厲喝一聲,嚇得簡微肩膀一抖,不敢不聽,匆忙叮囑他小心,跟着就轉身往林謹言車的方向跑。
老李已經在等着了,見簡微過來,忙幫她打開了後排車門。
剛剛那群人見簡微上了車,下意識地就要去搶人,然而還沒走出兩步,林謹言往跟前一擋,冷聲問:“她欠你們多少錢?”
那男人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怎麼?你要幫她還錢?”
林謹言冷目掃他一眼,沒應。
為首的男人頓時笑開了,說:“行,你願意幫她還錢是最好,咱們也不想整天難為一小姑娘,一百萬,拿出來我們立刻就走!”
簡微在車裏聽見,趴在車窗上大喊,“沒有那麼多!我爸只借了你們二十萬!”
“二十萬?小妹妹,你不算利息的啊?!”
林謹言側頭看了簡微一眼,然後寫了一張三十萬的支票,遞給對方。
那男人皺眉,明顯不滿意,“兄弟,一百萬啊,三十萬就想把咱們哥幾個打發了?”
林謹言沉着臉,冷聲道:“三十萬,要就拿着,不要,就到牢裏跟警察交代去。”
男人眉頭一皺,警惕問:“你什麼意思?”
“非法放貸,你說,我要是告你們,得判多少年?”
那男人臉色一白,想反駁,但被林謹言渾身散發出的氣場震住,竟然說不出話來。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收下那三十萬,剩下的再想其他辦法。
一群人拿了錢離開以後,簡微立刻從車上跑下來,怔怔地看着林謹言,有好長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林謹言看她一眼,從她身側擦肩而過,徑直往車前走去。
簡微回過神來,急忙轉身跑到林謹言車前,站在外面,對坐在車裏的林謹言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你的錢,我會儘快想辦法還給你的。”
“上車。”
林謹言突然開口,簡微愣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林謹言抬眸,目光淡淡掃她一眼,“你有地方去?”
下午他就派人調查了。她為了躲債,已經很久不敢回家了,每天不是睡在公園裏就是睡在橋洞下。
簡微忙點頭,“我家住在長亭巷子裏。”
“你打算回家?”
簡微點頭。她想現在還了錢,那群人應該不會在家門口堵她了吧?
正想着,卻聽見林謹言說:“我不保證剛剛那群人不會再找你麻煩,你現在最好不要回去。”
簡微:“……”
“上車。”
簡微權衡了下,終究還是害怕,於是聽了林謹言的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緩緩啟動,林謹言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簡微緊張不安地坐在車裏,十分鐘后,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我們要去哪裏?”
林謹言沒有睜眼,淡聲答她,“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