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線索
堂屋的電話鈴聲一陣悶響。
安小暖驚醒,第一時間打開門衝出,將電話接通。
“喂?我看到了你印刷的單子,趕緊來鳳尾巷子21號民房,也許能找到那個小孩。”
對方的聲音低低的。
安媽安爸開門出來。
安小萍亦是一臉憔悴的站在堂屋。
幾雙目光閃爍着期待的光芒,看着接電話的安小暖,安小暖聽到了話筒的聲音,喃喃低語:“鳳尾巷子21號……是福縣的地方嗎?”安小暖眼底含着一抹茫然,望向了邊上注視着她的家人。
電話被掛斷了,對方甚至也不提賞金,似乎並不在意。
這倒讓一家子對這通消息格外上心。
這幾日的找孩子,安小暖幾人幾乎都是和衣而眠,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裝扮,每日耗最長的時間,貼傳單,不斷在茫茫人海中抱着希望尋人。
“鳳尾巷?”安小萍喃喃低語,總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忽地她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些許,鳳尾巷倒是在福縣,只不過地處偏僻,從安家到那地方大概要一個小時,這還是坐三輪車的大概時間,步行更難說了。
大門外,天空霧蒙蒙的,還沒有徹底亮起。
清涼的風將幾人的瞌睡盡數吹散。最後還是安爸想起附近一個專門跑三輪車的人家,跟安媽一塊踩着單車去了那戶人家敲門。
安小萍焦躁的在堂屋裏走來走去。
安小暖背靠着門邊,望着霧蒙蒙的天空,心裏揪心的陣陣疼痛,孩子丟到現在,有五個晚上了,據郭媽說,當時何嘉利還將孩子狠狠地往地上摔去,孩子嚇得哇哇大哭,也不知道有沒有內傷。
也不知道這幾天飯有沒有吃好,有沒有好好睡覺,有沒有活着……
安小暖咬了咬下唇,抑制住鼻酸想哭的感覺。
“那個人這麼早打電話過來,一定是真的吧。”安小萍停住了腳步,一臉焦急地再度詢問,只有安小暖接了電話,只有安小暖可以從電話里再三辨別那個打電話的人是什麼態度。
安小暖沒有聽到安小萍的問話,她心裏亂糟糟的。安小萍自言自語道:“肯定不會是逗我們玩,大早上的,誰會有這樣的精力逗人?那也太無聊了。”
從安小暖身邊走了過去,合掌,面朝著天空,喃喃低語祈禱着諸神佛庇佑。
又虔誠的跪在地上,磕頭拜了三拜。
安小暖瞧了,心裏一番觸動,安小萍是真的很喜歡星兒,才會這樣發自內心祈禱着孩子的平安,隱約聽到安小萍念叨着若是找回孩子她願意折壽十年二十年,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
安小暖走了過去,跪在她身邊,朝着天空學着安小萍之前的模樣重重地磕了頭,念叨着孩子若是找回來,她也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只要孩子能平安!
車鳴笛聲音。
三輪車裏面載着安爸安媽,車頂部綁着那輛單車,揉着眼睛的司機一臉倦怠地招呼着安小暖安小萍上車。將屋門鎖上,兩人擠入車廂。
兩扇車門微閉,車疾馳,兩邊對竄的風流嗖嗖刮入,將車內的四人頭髮吹得凌亂,幾人臉色蒼白憔悴,安爸安媽兩人焦躁煩悶睡眠不足眉宇擠出了川字紋,皺紋更加明顯,像是一夜間蒼老了好幾歲。
安小暖閉着眼睛,回憶着那通電話,忽然一個念頭劃過,使得她心瞬間懸起,心跳噗通噗通漏跳亂了節奏:那個打電話的人若是何嘉利故意安排下的人呢?
不敢深入去猜想,甚至安小暖只希望自己猜的全部都錯了,真的有這麼一個熱心腸的人提供線索,讓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熬了多久,車終於停住了。
司機之前有載客來過鳳尾街,知道這個地方,走的是捷徑,到達的時候天已經亮起了,一束晨曦灑在人家院子的琉璃瓦片上,泛着光澤,晃得人眼花繚亂。
這一帶聚集了很多外地人,房價低廉,環境也算是不錯。
這個時候還很早,只有幾個早起的人,路邊有販賣早餐的攤子,一個老太太面容透着倦意,一有客人買早餐,她臉上便會揚起熱情的笑容。
詢問到了21號民房。
安小暖敲了半天門,沒有來開門的,透過窗戶玻璃,隱約能看到屋內空空蕩蕩的。報了警,在原地等了很長時間,幾名民警趕到將屋門打開。
裏邊只有一張照片。
一張孩子的照片,小小的孩子睡著了,眼睫上似乎還沾着濕潤淚珠,被隨意的放在桌面上拍的照片,安小暖看了一眼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嘩滾落。
照片被安小萍安媽安爸輪流拿在手上看,被安小暖低低啜泣聲傳染的,幾人紅了眼眶,安小萍眼淚掉的洶湧,輕輕地撫摸着照片上的嬰孩。
兩姐妹約好了,等安小暖二胎,就會在徵得孩子同意,把星兒過繼給安小萍,安小萍不打算結婚,也一直把可愛偶爾會頑劣調皮的星兒當做自己親生的疼愛。
照片上的孩子明顯害怕極了,連睡夢中,小小的眉都蹙起來,小拳頭抵着唇邊,吮吸着大拇指,也可能很長時間,都沒有吃東西了,看着消瘦了一大圈。
“那是什麼?”
安小暖突然出聲道。
幾人都呆愣住了,朝着她望來,瞧見安小暖的目光落在照片背面,只得將照片翻轉一面,看到上邊刺目的紅筆字,幾人都嚇得倒抽一口涼氣:你希望孩子活下去,那你安小暖,就應該死去。
底下寫了一串福縣水名,標註了時間,一天。
只給了一天的時間?投水自盡?安小暖頭疼的按了按發脹的腦袋,要是能替孩子去死她是願意的,可是這樣按照上邊去做,何嘉利就肯善罷甘休了?
安小暖直覺不信何嘉利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
幾名民警站在旁邊,目光落在那張照片,安小暖等人報案這地方發現人販子的跡象,現在那張照片上的意思居然囂張的讓安小暖投水自殺,就連民警一時間都有心無力。
“怎麼辦?”安媽緊張地看着安小暖問道。
安小暖擰着眉頭,思索了片刻,“我明天去那地方看看吧,或許可以找到阿利藏身的地方。實在不行,我就跳下去……”頓了頓,安小暖目光祈求的注視着幾名民警,“一切就拜託你們了!”
“那怎麼行,你不會水,跳下去怎麼辦啊?”安媽嚇得撲到安小暖邊上,雙手緊摟着安小暖,淚水橫流,“媽年紀大了,媽捨不得你胡來。”
“沒事的,又不一定真跳。”安小暖拍着安媽單薄的後背,輕聲哄道。
安爸站在一旁,眉頭緊蹙,眼底濃濃的擔憂流淌。
“再說了,到時候警察會保護我的。”安小暖瞧見一室的悲傷氛圍,微笑着出聲道,笑容顯得幾分無力蒼白。
何嘉利是個狠角色,現在又是無牽無掛的人,安小暖不知道何嘉利如今已經走到了什麼境地了,是抱着同歸於盡要拖她跟郭澤強下去,還是拖安家跟郭家兩個家族都要一直痛苦下去,永遠得不到安寧,只要何嘉利活着。
之前的三輪車司機已經去載別的客賺錢了,安小暖幾人神情懨懨的離開出租屋,在路上攔了一輛三輪車,坐在車裏一路都不再說話,安爸安媽兩人眉頭緊蹙,藏不住的擔憂,安小萍幾次欲言又止,安小暖反而沒那麼害怕了。
尋覓的寶貝兒子還在福縣,並未被何嘉利帶去天南海北,看樣子孩子雖然狀態並不好,到底還算是活着的,總有一天可以找回來的,安小暖貝齒咬了咬下唇,堅硬的牙齒咬破了豐潤的唇瓣,殷紅的血珠子涔透。
再可怕也不過是一死。
安小暖抬手擦拭了唇上的血滴,目光恍惚的望向了車窗外,各色的人流穿行,每天都在重複忙碌着,忙碌着各自的生活運轉,稍有差池,生活軌跡便停止了,個人的世界便崩塌了,到最後追求的不過就是平安相伴。
車子到達了安家門外,幾人下了車。陽光灑落在幾人身上,暖意融融的,幾人臉上卻始終不見輕鬆,郭媽過於自責病倒,郭家那邊院子看起來冷清清的。
“我過去看看。”安小暖說道。
就算當時是她抱着孩子,碰上何嘉利,也只能處於弱勢,安小暖並不怪郭媽什麼,待星兒,待兒子兒媳,郭媽算的很稱職的婆母。
在堂屋碰到照顧兩個小蘿蔔頭的李慧兒,兩人目光相視,李慧兒沒敢勸慰安小暖,怕安小暖聽了反而多慮,只是給安小暖說了郭媽身體病倒,食慾不濟,這幾天沒怎麼吃飯,希望安小暖幫着勸勸。
安小暖點點頭,獨自上樓去找郭媽。
屋門敞開的,隱隱約約聽到屋內傳出的低低啜泣聲,安小暖走了進去,正巧看到郭媽轉過頭望來門這端,面上佈滿淚痕,眼睛紅腫無神。
“媽,已經有線索了,很快就會把星兒找回來的。”安小暖走上前,輕輕地替郭媽拭去臉上的淚痕,心疼地說道。
“真的?”郭媽眼睛驟然亮起,雙手如抓住救命稻草,緊緊地握住了安小暖的手,“什麼線索?這線索不會是假的吧?那人還沒有離開福縣嗎?”
“應該是還沒有。”安小暖道。
將桌上一碗粥端了起來,遞給郭媽,桌上還擱着一小碟自家製作的鹹菜,開胃再適合不過了。安小暖勸道:“媽,你吃點,星兒回來,還得你幫着照顧呢,可別把身體餓垮了。”
郭媽無力地點了點頭。
目光落在了安小暖手中端着的那碗白粥,氤氳着溫熱的霧氣,郭媽仍舊沒有什麼胃口,舀了幾勺喝了,剩下大半碗實在吃不下便放到了桌上,
安小暖站起身,把沉悶的窗帘子打開,陽光透過玻璃傾瀉進屋內,窗子微敞開,清新的風流動進屋內,讓人精神一震,安小暖迴轉身子,看到郭媽正目光沉沉地注視着她,眸底閃爍着探究複雜。
“怎麼了?”安小暖沒有精力去猜測任何的事情,寶貝兒子還身陷危險之中,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稍有差池,安小暖都能崩潰發狂。安小暖極力保持着臉上溫和的微笑,不讓郭媽看出她隱藏的焦慮感,郭媽嘴唇微翕,嘆息着低垂了目光。
好一會兒,才道:“你是在安慰我的吧?星兒……還是一點下落都沒有?”
“真的有線索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安小暖語氣堅定,心底卻是一片無力。
郭媽不大相信。
安小暖將天沒亮有人打電話過來的事情,告訴給了郭媽,只是省略了照片背後那一行字,郭媽聽了面上露出笑意,黯淡的目光重燃亮了起來,“那就好,佛菩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等孩子找回來,我給他花錢放生,給他積功德,一輩子都平平安安的!”
想到孩子找回來之後的事情,郭媽渾身又恢復了些許精力,端起剩餘半碗粥,已經涼透了,郭媽卻一臉滿足的喝粥,遲遲進來的李慧兒看到眼前這一幕,懸着的心才稍稍松落下來。
“媽交給大嫂照顧了,我這幾天實在累壞了。”安小暖笑着道,擺出了一副找到孩子是遲早的事情的自信表情,李慧兒點頭答應,郭媽的精神越發放鬆下來。
回到了安家。
安小暖稍微吃了一塊糕點,就把自己關在屋裏頭,借口要好好睡一覺,把擔憂她的安爸安媽安小萍都隔絕在了屋門外。蜷縮着躺在床上,安小暖很想強迫自己入睡,卻怎麼也睡不着覺。
實在熬不住強迫入睡的艱難,安小暖坐起身,枯坐在床沿邊,沒有開燈,她坐在黑暗裏,不住地想念着從孩子出生到失蹤前母子兩在一起的所有的美好,笑容甜美,眼神純澈,就像是盛滿了漫天星辰,安小暖總喜歡輕吻他的眼睛,希望他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最美好的,可這場無妄之災,卻是他生父引來的。
在母子兩最需要他的時候,總是缺席,明知道那些大道理,安小暖還是忍不住有些怨恨郭澤強的忙碌。窗外的天空一點點透亮了起來,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飄了進來,堂屋傳來安媽安爸安小萍三人交談的聲音。
他們一夜也睡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