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算計賈珠
傍晚歸家的賈璉又是赤貧一個,心裏卻格外開心。
賈璉回到屋,找了本大學出來,狠狠揉捏做舊后,把外祖父那書上的註解抄下來部分。
等囫圇得抄了將近大半本,賈璉又趕緊烤乾字跡,來來回回揉捏幾回,把書弄得破破舊舊。
隨後,賈璉找來不少薄荷葉,放水盆里煮着。
薄荷帶點提神的味道,賈璉故意把書考得味道清新,就是指望賈珠能用心得讀書,用心得多花些精力,少睡些時間。
雖然有些對不起珠大哥,但母債子償,天經地義,珠大哥若是不死,死得便是他賈璉,是他大房。這次的春闈,賈珠是的的確確考中了進士的,名次還進了二甲,比東府的賈敬名次還高。
十八歲中進士,他若不死,府里大房能活着礙他的路?只怕連王子騰都得給他讓路。
這麼一折騰,就將近晚膳時分,賈璉跑到賈珠院子裏那會兒,賈珠顯然還在讀書,偶爾一兩聲咳嗽,讓外屋坐着的李紈有些擔憂。
“珠大哥在嗎?璉兒來看你了。”
“二弟怎麼來了,你珠大哥還在讀書。”李紈見賈璉到訪,理所當然得想擋回去。嫁進府一年有餘,自然知道府上的門道,至少她知曉賈璉不希望賈珠活得體面自在。
“大嫂,我是來給珠大哥送好東西的,今兒剛剛買到的,花了我將近三百兩,大儒註解的大學,絕對貨真價實,大哥哥的春闈沒準用得上。”賈璉笑着顯擺手裏的書。
聞着一股清香,李紈看他手上破爛的書有些質疑,倒是屋裏的賈珠聽到后,走了出來。
賈珠接過書,稍一看便露出笑意,“難為你用心替我搜羅這個。”
“哪裏的話,大哥能考上進士,咱們榮國府就能改換門楣,二弟我也可以輕快些不用那麼賣力讀書。”賈璉說罷,高高興興得回去了,十六歲的孩子還天真的很似地。
李紈接過賈珠手裏的書,“這書是真的有用?”
“對,的確是大儒所注,見解精闢獨到,比國子監的夫子還要功力深些,只可惜不夠全,只有一半,若是全的,算得上傳家之作,咱們賈家這方面底蘊比不上書香世家,有一本都難得。”
話雖說得好,賈珠卻沒拿過來看,“你把書送正房去,讓祖父瞧瞧再說。”
顯然,賈珠也不是毫無防備之人。
“既如此,我這便送去,若無礙的話,看看也好。”李紈收拾下自個,帶着那本清香四溢的書到正房去。
賈代善一聽是賈璉送的書,下意識就覺得這書有問題,更何況這書還一股清香,更是輕易不讓碰的,不過賈珠說這書有用,卻為大儒所注,賈代善一邊找了府上供奉的太醫,一邊讓人開始謄抄。
說來也好笑,府上對大房的猜忌都露到了表面,賈赦那邊竟無知無覺,依舊是副孝順樣,每日吃喝玩樂不亦樂乎。
沒過多久,那供奉的太醫到來,仔細查看每一書頁,又仔細辨別這書的味道后,搖搖頭,“沒什麼問題,這香味是薄荷,對珠哥兒讀書還有益處,能醒神開腦。”
賈代善點點頭,卻還是不讓賈珠碰這個,只讓人耐心得抄,一個字不許錯,不過可能也覺得薄荷不錯,便讓賈母去安排人做些薄荷味的熏香。
不過一個時辰,抄好的書和新買的薄荷味熏香被一道送到賈珠房裏,聞着清新的味道,原本有些重的腦袋好像的確松泛許多。
一直關注着他們的賈璉得知消息后,微微一笑,他就知道,正房那兒不會允許賈珠碰那書的,賈珠雖說不通庶務,卻跟賈政一樣,知道防備他大房。
要害人的二房瞧着清清白白,從未害過人的大房卻被人看作疑犯,大老爺想繼續愚孝下去,那鐵定不行的。
晚膳過後沒多久,花天酒地的赦大爺回到家。邢氏一邊服侍他用飯,一邊上眼藥說賈璉心向二房,給賈珠買書都花了三百兩,卻不見給大老爺花一個子。
聽到這些話,赦大爺不生氣都難,他對自己老爹老娘的確屁放不出來一個,對二房那是只有兩字,厭惡。
想也不想,讓人逮了賈璉來問話。
親老爺不認,卻給別人當孫子,賈赦就咽不下這口氣。
賈璉收拾妥當,便到東院見他爹賈赦,賈赦見着他,一個字沒說抬手就摔了個茶杯,隨後撈着啥扔啥,邢氏站在一旁煽風點火,賈璉算是知道他們想說啥。
“太太先回去,兒子有話跟父親說。”賈璉直勾勾盯着邢氏,賈赦脾氣愈發爆,抓着桌上的茶盅都想往賈璉身上扔。
邢氏看眼賈璉,膽顫顫得不敢再多說,“好,大爺我去給你準備醒酒湯。”
等人走了,賈璉眉頭深深蹙起,“父親,兒子發現個大秘密要告訴你。”
“什麼大秘密?”賈赦一怔。
賈璉神秘兮兮走到賈赦耳邊,輕聲道,“父親,我發現祖父祖母想殺我,連珠大哥哥都開始防備我,我特意拿了本熏了香的書去試探,果然他們都防備我,二房所有人還有祖父祖母都防備我,這事連我身邊的丫頭都知道,從前幾天開始,就莫名其妙一個個自尋出路。”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他們答應過的。”賈赦不敢置信得望着賈璉,想從他臉上找出絲玩笑來。
賈璉的眉頭依舊皺得死緊,“答應過什麼?不管祖父答應過誰,為了珠大哥哥他都可以反悔,父親想想,若是珠大哥哥此番考上進士,十八歲的進士,祖父會如何?會讓我們爺兩襲爵?”
賈赦張着嘴半響說不出一個字,他想狡辯,卻比賈璉更加懂賈代善,賈代善絕對能做出這些事來,即便他答應過祖母讓他襲爵,也答應過張家不會動賈璉。
可如今,祖母不在了,張家倒了,他違背諾言誰又能拿他怎麼樣。
“父親,我還偷偷聽祖母說,王家的大爺王子勝就是這麼被葯死的,王子騰在軍中站穩腳,那王子勝緊接着就暴斃,如今連王家的老爺子都身體不好,不出兩年,王子騰就會成為王家的當家,襲爵再陞官,為了賈家的地位,祖父會放過我們嗎?”
“不會,他絕對不會。”賈赦咬牙切齒得下定論,“他也不會讓王家爬到我賈家頭上。”
“所以,這是還得父親幫忙,賈珠必須死。”
“怎麼幫?你說。”
“父親,現在那邊所有人都在說賈珠能考上進士,可兒子瞅他似乎不願下場,他那身子骨吃不消,父親無需做什麼,只需要在二叔偶爾嘲笑幾句,讓他逼着賈珠讀書,逼着賈珠下場,讓賈珠死在考場裏,那二房就沒什麼指望了。”
賈赦怔怔得望着賈璉,似乎有些不忍。
“父親仁慈,不願下手,咱們就只能等死了。更何況,賈珠連兒子都防備,能沒存着心思奪爵?有個爵位他能爬到何種高度,他能不期盼?這原本都是咱們父子的,咱們父子從頭到尾被人算計,到死只怕也沒個好名聲。”
賈赦眼中恨意不淺,幾十年來的偏心,他能忍着實屬不易,有個人在後面推幾把,便不知能幹出什麼事來,“好,反正逼死人的又不是爺。”
“的確,要怪就怪他們生出那等意思,若是大家公平競爭,我未必輸給賈珠,賈珠得了便宜還扮可憐,好似沒給他爵位就是虧待了他一樣,父親,我在那邊連元春都不如,算什麼嫡長子。”
賈赦沒再多說一句,眼神卻堅定無比,要對付賈代善不怎麼容易,要對付賈政,那可真是簡單至極,這些年跟他爭來爭去,能不知道那狗東西心裏頭念叨的是啥嗎?
賈政他想要爵位,想要他兒子考上進士壓他一頭,那爺非得讓他意識清楚,他就是個襲不了爵的,他兒子就不可能考中進士。
父子兩商討完畢,賈璉全須全尾得離開。
邢氏等賈璉走了會兒后,才重新進屋,見賈赦面色不好看,便自覺賈璉沒得着好。
翌日,大老爺掐着點,跟賈政一道上正房請安。
賈政素日瞧不上賈赦,又嫉妒他繼承人的身份,面上不說好看,卻也能保持住儀態,沒露出鄙夷或者嫉妒來。
賈赦知道他看不上自個,走一道基本沒話聊,偏偏這條路還得走上會兒,他倒是不尷尬,就怕他這清高的弟弟尷尬,“二弟,聽說你家珠兒想考進士?十八歲的進士,他倒也挺敢想,他老子十八歲能中舉,就謝天謝地啦。”
賈政冷冷一哼,並不答話。
“喲,二弟你這是默認啦,還真打算讓榮國府出個十八歲的進士啊!那我未來的爵位是不是也得旁落呀,你當初要是有這份能耐,我還能張揚至今?不過他爹就是個扶不上牆的,我看珠兒也未必能中,別又一次次的考一次次得讓人失望。”
“你……”
“怎麼?生氣啊?你得怪你自個沒能耐,讀了幾十年的書還是個白生,別說我瞧不上珠哥兒,實在是他那當爹的讓人提不起勁來。”
“珠哥兒秋闈二十三,春闈鐵定能中。”
“鐵定能中?笑話,上次是京城的秀才一塊兒考,等春闈那次,江南的舉子一來,珠哥兒怕是連如夫人都考不上,又得跟他爹一樣,哈哈哈。”賈赦說罷,抬腳邁入正房,後頭跟着的賈政面色青白,看向賈赦的眼都萃着毒。
任誰考了那麼多次都沒考出個功名出來,都會怕人提起,更何況是要面子的賈政。如今連賈代善夫婦都沒再多說,偏賈赦死拉着不放。
不過,賈赦的話有理,每年中進士的舉子裏,至少六層都來自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