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紅包
徒弟們忐忑不安的走近忘通,發現師父身上的氣息非常不對勁,好像更加內斂,讓人……摸不到深淺。
箜篌回頭看到兩個年輕男人眼巴巴盯着自己,她把兔肉把背後藏了藏,小心的看着他們不說話。天上時不時有星星點點的光芒落下,氣氛在此刻凝結下來。
看到師父懷中的小女孩,成易與潭豐目瞪口呆,師父去凡塵界歷心劫便算了,怎麼還拐回來一個孩子?成易比潭豐年長几歲,心思更加沉穩,上前行禮道:“徒兒恭迎師父回歸。”
“兩個乖徒兒來了啊。”忘通見到兩個徒弟,把手裏的骨頭往地上一扔,起身把手背在身後,在師兄弟二人身上掃視一番,“為師離開的這些年,你們有所突破,看來平日並沒有懈怠,很好很好。”
師兄弟兩人看着地上的碎骨頭:“不敢忘記師父教誨。”
“嗯。”忘通滿意地點頭,想伸手摸摸雪白的鬍鬚,想起手上還有油,又把手放下。成易從懷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忘通,忘通接過帕子沒有動,反而微笑着看向潭豐。
潭豐在袖子裏摸了摸,也掏出一塊來。
作為一個大方的師父,忘通毫不猶豫分了一塊手帕給箜篌,等她擦乾淨手以後才道:“這是你兩位師兄,大師兄成易,二師兄潭豐。”
箜篌聞言,站直身體,規規矩矩給兩人見禮:“箜篌見過兩位師兄。”她偷偷打量兩位師兄,叫成易的大師兄相貌俊俏,成熟穩重,二師兄潭豐皮膚白皙,笑起來滿臉和氣。
“這是為師在凡塵界收的徒弟,叫箜篌,回去以後算好日子,就辦個拜師大典,把她記到我的門下。”
成易與潭豐覺得師父在凡塵界貿然帶回一個小姑娘有些奇怪,但是當著小孩子的面,他們沒有多問,怕小孩子多想。成易蹲下/身,視線與箜篌齊平:“小師妹好。”
“師兄好。”箜篌鬆開揪着忘通衣角的手,朝成易眯眼笑。
“今天不知小師妹來,我跟潭豐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小師妹不要見怪。”成易看着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實際已經兩百多歲,對可愛的幼小生物,有着天然的喜歡。
“沒關係。”箜篌捏了捏系在腰間空空的荷包,“我也沒有準備見面禮。”
“我跟你大師兄一兩百歲的人了,還能要你一個小孩子的禮?”潭豐彎腰朝箜篌伸開雙臂,“今晚這麼熱鬧,走,二師兄帶你買東西去。”
箜篌有些意動,但是腳卻站得很穩,扭頭去看忘通。
“去吧。”忘通笑着點頭,箜篌才小步蹭到潭豐面前,被潭豐一把抱了起來。
箜篌捂臉:“二師兄,我快十歲了。”她從六歲過後,便再也沒有讓人抱過。後來姬家江山敗落,她這個可有可無的前朝公主,就更不可能太過嬌氣。晚宴上時,因為情緒激動,師父抱她的時候,她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冷靜下來,就有些害羞了。
“嗯,我快一百六十歲了,比你大一百五十歲。”潭豐見有小販賣最近幾日小孩都很喜歡的點心,剛掏出靈石要買,就被箜篌拉住袖子,在他耳邊小聲道:“二師兄,師父說,外面的點心不幹凈。”
“沒事,拿回去吃着玩。”潭豐扔個小販五塊靈石,把點心放到箜篌懷裏,“來,嘗嘗看。”
能帶着小師妹吃二十玉幣一隻烤兔肉的師父,哪裏會覺得三靈石一盒的點心不幹凈,明明就是兜里沒錢,還要騙小孩子。
箜篌抱着兩盒點心,笑眯眯的看潭豐,師父是好人,師兄也是好人。
修真界,真是太好了。
站在遠處的忘通見徒弟帶箜篌去買了他剛才沒買的點心,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師父去凡塵界數年,我與潭豐都十分擔憂,不知……”成易有些不敢問,師父止步金丹修為已四百餘年,若是今年再不能突破,師父便只剩下十年不到的壽元了。
在結金丹前,師父是五百年難得一遇的修道天才,任誰也沒有想到,他最後會卡在心境上。據說師父沒有踏上修道一途時,家裏是做糖畫的,甚至還得過一品大員的誇讚。年幼無知的師父曾有個遠大的理想,那就是讓他做出來的糖畫,連皇宮裏的人都喜歡。
誰會想到,活了九百多歲的修士,心劫竟是做出連皇室都稱讚的糖畫呢?皇室中人要什麼好東西沒有,誰會在乎一個老頭子糖畫好不好?
近百年間,忘通曾給不少人做過糖畫,也得到很多誇獎,包括此界的皇室。然而他仍舊沒有渡過心劫,因為誇獎他的這些人,看重的不是他做的糖畫,而是身份、修為、地位或是能力。
沒有任何皇室人因為純粹的糖畫而誇獎他。
若是能夠時光回溯,忘通自己都要揍一頓當年的自己,就不能有出息點,就不能有志向一點,怎麼就想着靠做糖畫來獲得皇族誇獎,這是什麼腦子?
然而年幼時的理想才是生命之初最純粹的想法,儘管很多修道者覺得自己年幼時的想法幼稚可笑,但若是走不出這一關,便無法更近一步。
像忘通這種還記得自己幼年理想的修士還好,有些修士早已經忘卻初心,為了這個劫難折騰到死,都不知道年幼時的自己,究竟立下過什麼宏願。這也導致很多修真世家,早早便教導自家孩子,不要隨便瞎許願,說不定哪個時候就後悔了。
御獸門曾經有位長老,小時候立下“娶天下第一美人”的荒唐願望,最後壽元已盡,別說天下第一美人了,根本就沒任何美人看上他,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死了還要成為各門派教育自家後代的反面例子,除非有更荒唐的人物出現,不然今後幾千年他都不能從恥辱榜上下來了。
與御獸門這位長老一比,忘通這個偉大理想,似乎也不那麼可笑了。
聽到大徒弟問這個有些尷尬的問題,忘通挺直脊背:“為師當年可是修真界十大修行天才之一,這小小心劫又有何難?為師不僅已經勘破心劫,還修為大增。衝破元嬰壁障,直登出竅境界。”
“當真?!”成易大喜。
“自然,為師從不吹牛。”忘通的腰背挺得更直了。
“恭賀師父。”成易喜不自禁,“天色不早,不如我們先回去休息,待明日再去內門登記?”
“急什麼,待明日為師風風光光回去,讓那些瞧不起我們師徒的人看看。”忘通抖了抖自己的衣袍,“他爺爺還是他爺爺,天才就是天才。”
成易知道自家師父死要面子的性格,自然應了下來:“師父說的是。”
“成易啊。”忘通搓了搓手,“為師這些年一直在凡塵界,已經不太懂時下流行什麼服飾,你今晚受些累,替為師準備準備。”
“是。”成易扭頭看向旁邊,箜篌正與潭豐蹲在一起,在街邊用小網撈肚子會發光的小魚,“幫師父成功歷劫的皇族,可是這位小師妹?”
師父從凡塵界帶回來的小師妹雖不知資質如何,但是身上卻繚繞着皇室龍氣。只是這股氣息十分微弱,若是修為不到心動期,根本就察覺不到。
忘通順着成易目光望過去,點了點頭。
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次心劫必是過不去了。他掩飾了自己的身份,遮掩住了自己的能力,單單憑藉糖畫手藝人的身份,根本連靠近貴族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讓皇族人誇獎他。
他在凡塵界待了整整八年,不管颳風下雨都出外擺攤,找尋着他那微不可見的機緣。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箜篌的出現,成就了他。
箜篌弄破了五個小魚網,氣得鼓起了臉上的嬰兒肥,為何有修士的世界,東西也這麼脆弱,她一隻魚都撈不起來。
“小姑娘,你要不再花一枚靈石試試?”攤販笑眯眯道,“這種魚晚上能發出光,放在琉璃杯里,特別好看。”
“不試了。”箜篌搖頭,起身對蹲在原地的潭豐道,“二師兄,我們去找師父。”
“怎麼不試了?”潭豐知道很多小姑娘都喜歡這種會發光又漂亮的燈籠魚,小師妹剛才明明也很喜歡,怎麼說不試就不試了?
“因為做人要適可而止,貪心只會帶來更多的損失。”箜篌抱着點心盒,能得到這麼漂亮的點心,她已經很滿足了。
潭豐聽到這話,心情有些複雜,這麼小的孩子,怎能如此自製?
他拿走箜篌手裏的點心盒,扔給小販兩塊靈石:“才用五個漁網算什麼貪心,再試試。師兄我錢都給了,你如果不試,就浪費了。”
箜篌盯着潭豐手裏的十個網兜,想了想,嚴肅道:“浪費可恥,對不對?”
“對。”潭豐強忍着笑點頭。
“我不能做一個浪費東西的小孩。”箜篌拿過網兜,“二師兄,如果我弄到魚,就送給你。”
潭豐看着蹲在大盆旁邊的小女孩,見她抿着嘴,眼神專註地觀察游來游去的魚兒,網弄破以後,雖然懊惱卻沒有發脾氣,反而觀察得更認真。
當用到第七個網兜時,箜篌終於弄起來一條魚。
“二師兄!”箜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她把魚小心翼翼放進瓦罐,塞到潭豐手裏,“送給你。”
“謝謝。”潭豐捧着瓦罐,樂呵呵得道謝,彷彿箜篌送了他非常了不起的禮物。
等師兄妹二人抱着兩個瓦罐回來時,臉上還掛着魚尾巴拍起來的水,笑得像兩個傻子。
成易看着兩人,再看看站在旁邊,故作高深的師傅,抹了一把額頭:“走,回去。”
“大師兄,我們住在高山白雲深處嗎?”箜篌記得,話本里的修士都住在這種地方的。
成易愣了愣,隨後笑道:“不,我們先去客棧。”
箜篌恍然,原來修真界也是有客棧的。
正想着,忽然天空中有仙樂響起,她抬頭望去,只見空中有座琉璃色的宮殿飛過,無數綵衣女子飛在仙宮四周翩翩起舞,仙宮中掉落無數紅色錦囊。
箜篌忍不住伸手,有兩枚錦囊自動落在了她的掌心。
“這是什麼?”箜篌摸着軟軟的錦囊,有些好奇。然而忘通正攤開雙手接錦囊,來不及回答她。
“這是修真世家給大家發的除夕紅包,圖個熱鬧。”成易見又有兩個錦囊自動落到箜篌手裏,笑着道,“看來小師妹來年的福運一定很好。”
箜篌這才發現,這些錦囊都是自動飄到某些人的手裏,若是有人惡意哄搶,錦囊就會變成黑灰。
神奇的修真界,連錦囊都這麼有氣節,說不給誰就不給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很快箜篌懷裏就堆積了七八個錦囊,年幼的她抱了滿滿一懷。她抬頭看飛在頭頂上空的琉璃色宮殿,隱隱約約看到宮殿上面有個牌匾,寫着“御霄門”三字。
這些修真門派真是慷慨大方,她好喜歡這裏。
正這麼想着,一個金色的錦囊也掉進她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