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卑賤螻蟻
慶州楚國,寧安府,總督方家。
這是一座無比廣大的府邸,光是前庭的佔地恐怕就有上萬畝,庭院相連,富麗堂皇,氣勢無比威揚。
寧安府是大楚國的“九省十二府”之一,位處楚國鈞天省最南邊。
鈞天本是前朝大越王朝的古都,大楚在滅越國重建之後,雖然遷都到了應天,但前朝古都的底子畢竟還在,也是僅次應天省之後,楚國數一數二的大省。
寧安府比鄰“大周國”而處,乃是一座重城。方家先祖是追隨大楚王朝定國的開國元勛之一,有從龍定鼎之功。
開國太祖曾言:“大楚柱樑,安國興邦,光宗耀祖,世代永昌”!這“棟樑”所指的,便是方家第一代先祖方天行。
能將寧安這繁華昌盛之地交給方家掌管,足見楚國皇室對方家的恩寵與信任,絕對當得上“光宗耀祖,世代永昌”這八個字!
作為世鎮寧安府的方家,傳承至今已有近千年時間,乃是寧安府名副其實的第一大世家,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方家世世代代世襲此地,家族顯赫,人丁興旺,可以說是無比尊貴!
在這氣派無比的方家大宅後山,有一片廣闊的青草場地,是專門供方家養馬之用。而方家的馬場中,建立着上百座巨大的馬棚,豢養着數千匹精壯的好馬,專供方家的人驅使,光是養馬的奴僕,就有上千人之多,可見這方家的家底有多雄厚!
在馬場一座寫着“丁等四十八”的馬棚內,七八個穿着青衣小帽,年紀都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各自拉着馬韁繩,把一捆捆清早割來的青草,往馬的嘴裏喂去。
只見這馬棚中的二十餘匹駿馬,膘肥體壯,顯然是豢養得力,比起其他馬槽那些普通的馬來,要神駿得多了。
“臣哥,你可真是養馬的行家啊!這才一個月不到呢,就已經把這匹馬兒養得這麼壯實,等會月例巡查的時候,你這次肯定能晉陞到丙等,說不定方德大管家還會有賞呢!”幾個少年一邊喂馬,一邊喜滋滋地朝中間一名面容冷峻的少年道。
“哼,就是升到甲等又如何?”中間那少年輕哼一聲,瞥了說話那人一眼:“不還是馬奴一名。”
這個少年說話間,語氣中透着幾分不甘,隱隱還有一股濃濃的怨恨之意。說完,他又看了一眼眼前這匹其他少年口中所謂很“壯實”的馬兒,神色頗為複雜。
能在不到一月的時間內,就將此馬養得如此精壯,遠其他幾個同伴所養的馬,他心中也略有喜意,但是一想到自己現在的境況,他便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臣哥,話可不能這麼說呀,要是把馬兒養好了,咱們不奢望甲等,就算是次一級的乙等,那也是大大的有前途啊!”另外一名少年馬奴在聽到“臣哥”的那句話后,不禁不以為然地道:“若是臣哥日後能培養出乙等馬來,家中的老爺們一高興,大大有賞不說,還能混個馬隊的管事噹噹。而且把馬兒養好了,說不定還會給你賜上一個婢女臣哥你當媳婦呢。”
“就是啊臣哥,我上次路過前院的時候,曾經遠遠看到過,咱們方家的婢女,可個個都水靈着呢。那腰,那屁股,嘖嘖……”開口附和的那少年一臉憧憬之色,其他幾個少年也是紛紛咧嘴笑着,似乎養馬這一職業前途無限。
“馬隊管事,難道就不是馬奴了?”聽着幾個同伴的話,先前那名少年冷笑了一聲:“寧嫁伙夫,不嫁馬奴,你們以為前院那些伺候慣了老爺小姐的婢女,會看得上我們這等卑賤的馬奴?”
“怎麼會呢,臣哥,只要能成為馬隊管事,日後就有可能脫離奴籍,那些丫頭貼上來還來不及呢。”另一名少年好像不認同他的話,笑着打岔道:“再說了,主人家賜的婚,哪個婢女敢不從?”
“哼!”先前那名叫做臣哥的少年並未答話,也沒有要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只是輕輕地冷哼了一聲,面露不屑之色,在心裏默默地說道:“就算幾十年後能混上馬隊管事一職,不照樣還是方家的一條狗?可我方辰又豈甘當一名馬奴,做一隻一踩即死的螻蟻!”
“寧嫁伙夫,不嫁馬奴!”從這句大楚國人盡皆知的俚語中,便可知道這馬奴的地位有何等的低下!
馬奴,顧名思義,就是養馬的奴才。在這寧安方家,可以說是最卑賤之人,幾乎毫無地位可言,甚至就連同樣為奴僕的伙房“伙奴”,和前庭伺候老爺們的雜役,都要比馬奴高上一等!
大楚國律法極為嚴苛,等級地位更是森嚴,奴才即是奴才,不但終身被人奴役,而且就連子孫後代,也得世代為奴,供人驅使,不但缺乏人身自由,更加沒有人格尊嚴可言。主人掌有奴才生殺大權,如主人不滿意,打殺只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奴才,不但在楚國,就算是在毗鄰的越國、武國、上元國,乃至整個大6,都可以說是最為低賤的職業,子孫後世男為奴,女為婢,除非家主開恩,否則永無出頭之日!
奴才之上,另外又有奴僕之說,是指甘心受人驅使的僕人。一般奴才在為主人立下功勞之後,主人若是仁慈恩典,便有可能將奴才提升到奴僕,雖同樣要供主家驅使,但後人則可得到赦免,不必永世為奴。
這個被其他少年稱作“臣哥兒”,原本名叫“方臣”的馬奴,就是一個奴才,而且是最為低賤的馬奴。除非有奇迹出現,否則他這一生,都不會有任何改變命運的機會。
最好的結局,或許就如那幾個少年所說,努力養馬,如果養得好,說不定能在方家的馬場混上一個馬隊管事的職務,管一批馬奴。若是運氣更好一些,能為方家立下一點功勞的話,也許還能混上“奴僕”之職,那樣他的後人,便能取消奴籍,離開方家做一個普通人。
可方辰又豈肯終生被人奴役?這一點,光從他偷偷將自己的名字,由“方臣”改為方辰,就可以看得出,他絕非甘心為奴的人。
實際上,“方臣”本來就名叫方辰,和那些世代為方家之奴,從小就在方家長大的少年不同,他是七歲那一年,家破門滅之後,主動投身到方家的。
當初他投身為奴,方家管事的人譏諷他不配用“辰”這個字做名字,便在戶籍上幫他改成了“臣”,意思也就是臣子,奴才,而年幼的方辰,無奈之下自己也就默認了。
不過二十多天前,“方臣”突然再次默默地將自己的名字改回了“方辰”,當然,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如今的方辰,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方臣”。
而方辰本人就更加不會將這件事情泄露出去了,反正在別人嘴裏,不管怎麼叫是同音字,沒有什麼區別。
和其他的養馬少年不同,方辰臉上並沒有奴才應有的麻木和對未來的迷惘,他眼中儘是對自己“馬奴”這一身份的怨忿,以及對命運的不甘!
這一點,光是從他的眼神,就能看得出來。其他的馬奴,做奴才做習慣了,凡事不用思考,主子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是一副行屍走肉的狀態,儘管有獨立的思想,也只是諂媚上級和安於現狀的滿足,根本沒有改變自己命運的想法。
但方辰不同,從一個月前開始,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的身份。思想決定行為,也同樣會改變一個人的精神面貌,所以在馬場數千名馬奴當中,方辰的氣質,顯得和其他馬奴少年格外不同!
“方石,方興,我先拉‘烏雲’出去集合了,你們幾個喂完了也趕緊來吧。”跟這群馬奴少年在一起,方辰大有夏蟲不可與冰的感覺,彼此之間也沒有任何共同語言,在看到其他馬棚的馬奴們已經在牽馬出棚,開始到馬場去集合后,他便收起心思,淡淡地向身旁幾人說了一聲。
“好咧,臣哥,你先過去吧,我們一會就來!”幾人隨口附和了一聲,不無羨慕地望着抓起馬韁的方辰,牽着那匹壯實無比的馬兒離開馬棚,往馬場方向走去。
被方辰牽出去的這匹馬兒,便是他這大半月來精心豢養的成果,因為這匹馬兒全身烏漆,所以方辰才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作“烏雲”。
“哇!好精壯的馬!”
“天吶,方臣,你這馬兒怎麼比起前些天來又壯了那麼多?”
“就是,臣哥,你這馬是怎麼養的啊?”
“我看這次巡馬會上,臣哥肯定會提升等級了……”
方辰一拉着“烏雲”走出馬棚,立刻就引來一陣驚呼,許多馬奴都圍了過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般的震驚之色,甚至不少馬奴直接就滿口“臣哥臣哥”地巴結起他來。
方辰並沒有多加理會這些人,隨口應付了幾聲,便徑直拉着“烏雲”往那開闊的放馬場走去,一邊緩緩地走着,一邊用手為它梳理着毛。
方家馬場的馬奴共分甲乙丙丁四等,每一等又分上中下三品,方辰如今便是一名丁等下品馬奴,在整個方家馬場中處於末流,幾乎是屬於墊底的存在。上月,還因養馬誤事吃了一頓鞭子。
不過他餵養的這匹“烏雲”,如今在整個丁等的馬場中,都絕對是極為壯實的,方辰有信心,自己這次絕對可以在今日的馬場巡查中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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