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70.第七十章

如果看不到,24小時候再刷“奧...謝謝......”

蘇妗坐在書桌前,盯着那塊模樣精緻的蛋糕,叉子左右搖擺好幾下才下定決心從哪開始吃。

吃着吃着鼻頭一酸。

剛才父母問她新室友怎麼樣?

一個好字她反覆說。

這腦袋瓜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以前,亂七八糟的回憶再被播放出來就像被髒水捲住了身體一般,蘇妗搖晃着腦袋,吞下大大的一口。

這個夜晚註定得熱鬧一番,雖然嚴謹煙火,但空中飄着的孔明燈一樣寄託了少男少女的請求,明亮的燈火比星星更耀眼。

蘇妗吃完蛋糕側着腦袋望着夜空。

楊清河在塗護膚品,她瞄了一眼蘇妗,問道:“今天七夕,你不和同學出去玩嗎?”

“我?”

“嗯。”

蘇妗收回目光,“我沒什麼朋友。”

蘇妗不是交換生,照理來說,在校一年多總會交到點朋友的。

楊清河拍爽膚水,“你們班女生是不是特別少,聽說學計算機的一般都是男生。”

“嗯,班裏只有我一個女生。”

“那你不是團寵?”

“啊?不不不,沒有那回事,不是這樣的。”

楊清河沒再多問,只覺得這個女孩膽小怕生,又有點孤僻,就像只來到陌生世界的小貓,你不理睬她,她也不會主動找你,你摸摸她的頭她就會軟下身子。

楊清河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昨夜通宵,白天又沒睡好,洗完澡整個人就睏倦了。

她收拾收拾就上了床。

寢室燈是蘇妗關的,她見楊清河要休息了,便熄燈也上了床。

外頭還在慶祝這節日,而跑到宿舍樓底下表白的不止那男生一個。

起鬨聲,結他聲,宣誓聲,鼓掌聲,這些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門縫裏傳來。

並不刺耳。

“清河......”蘇妗小聲的叫她。

“嗯?”

“謝謝。”

楊清河翻個身,臉朝她的方向,隔着隱隱的光線她大約能看清蘇妗的神情。

“謝什麼。”

“那個蛋糕...很感謝。”

楊清河笑了出來,“我的意思是不用謝,不是問你謝我什麼,還是理科生呢,怎麼那麼單純。”

蘇妗也笑了,“你快睡吧。”

楊清河閉上眼,“明天我要早起出門,你白天要是上課上完了就來看畫展吧,如果有喜歡的我可以送給你,雖然我不是什麼大師。”

“嗯,好。”

蘇妗撥弄撥弄手指,深吸一口氣合上眼睛。

......

警方在徐玉玉的出租屋內找到其毛髮,將毛髮與發現的眼珠做DNA對比,對比結果在中午出來,相似度為99.99%。

一辦公室的人正在吃盒飯,拿到這份資料,卻都吃不下了。

徐玉玉父母以為自己女兒只是失蹤,也許是落入傳銷組織了,也許是被人綁架勒索要錢,再不濟就是被拐賣了,誰都沒做好自己女兒早已身亡的思想準備,昨天來報案時還帶來了徐玉玉的照片,說要做尋人啟事。

照片上的女孩短髮,月牙眼,笑起來很清新。

年輕的生命充滿活力和朝氣。

明明是彩色的照片可如今怎麼看都是灰白的了。

下午,趙烈旭帶人又去了一趟徐玉玉所居住的地方。

出租屋距離發現眼珠的垃圾桶隔了三個單元的樓房,直線穿過的話距離不超過兩百米。

樓下有一家米粉店和打印店,往左是正在建設的一小片工地,通往左邊街區的近路已經被工地封了。

據打印店的老闆說,這片區域一到晚上幾乎都是黑的,沒有路燈,店也稀少,要是到半夜,伸手不見五指。

也許真應了那句話,月黑風高好作案。

徐玉玉的房間被封了起來,周圍幾個租戶見警察來,便都圍在門口,幾番猜測都把這個女孩和人眼珠子聯繫到了一塊,個個都打了寒顫。

有人說,得搬家了。

趙烈旭環視了一圈屋子,屋內沒有兩個人住的痕迹,毛巾牙刷拖鞋碗筷都是單人份的,排除了受害人有戀人的這個可能。

黑色的24寸行李箱靜靜的佇立在柜子邊上,沉且悶。

趙烈旭看着那個行李箱,朝陳冀問道:“女孩子出門除了行李箱應該還會背個其他的包吧?”

“那肯定的啊,像我媳婦兒,什麼帆布包牛皮包,還方的圓的三角的,說是放錢包和零碎的東西,次次回老家都這樣。”

趙烈旭點點頭。

柜子邊上有個組裝衣架,掛着幾件冬天的大衣,還有幾個小背包,包里都是空的。

整個屋內都沒找到徐玉玉的錢包和車票。

趙烈旭:“等會通知受害人的家屬,問問他們受害人臨走時背的是什麼樣的包。”

陳冀:“行。”

趙烈旭走了幾步來到小廚房,打開窗戶,窗沿上有個盆栽,外頭火辣辣的陽光烤在防盜窗的管子上,折射的光刺眼。

他轉過身倚在琉璃台邊上,問道:“如果是你,你從老家來到這裏,進屋后不是先整理行李不是先打掃房間,你帶着背包直接出了門,是為什麼?”

陳冀摸摸下巴,“為什麼?我想想啊。”

蔣平:“是不是要見一個重要的人啊?”

趙烈旭:“受害人並沒有戀人,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自己單獨居住,十九號那天她的同學鮮少有幾個來了學校,重要的人,會是怎麼樣的人?”

“也許是認識的別的朋友呢,也不一定是同學。”

“她獨居,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好,與此同時又說明她的人際關係可能不那麼理想,據了解,這兒的學校一般會合租,就算是這樣的單間,也會合租,特別是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又沒踏入社會,一般都會尋求團體。例如,隔壁的租戶是一對情侶,對門的是四個男生。所以受害人可能並沒有那麼多朋友。”

蔣平:“對哦,才剛上大二,又沒有社會閱歷,各方面經驗都比較稚嫩,在這人身地不熟的,獨來獨往確實有點奇怪。”

陳冀嘶了聲,“我說,會不會就是出去吃個飯啊?誰火車上下來不餓啊。”

蔣平:“這邊的餐館都集中在靠左的街道,一到晚上,又是開學季,那兒可都是人,如果出去買份飯就被人綁了,也太明目張胆了吧。”

趙烈旭雙手環抱在胸前,轉了話峰,“再問一個問題,為什麼目標是徐玉玉?”

陳冀:“長得漂亮,獨居,好下手。”

蔣平:“贊同。”

趙烈旭擰着眉,默了幾秒道:“受害人也是校籃球啦啦隊的。”

陳冀:“啊?不會吧?我怎麼不知道?”

趙烈旭抬下巴,指向陳冀身後的牆壁。

那上面有一張課程表,周四周五下午空着的表格上寫着‘啦啦隊舞蹈排練’。

陳冀扭頭看去,低罵了一聲操。

蔣平咽咽口水,“這這...這不是和郭婷一個隊裏的嗎......不會真是同一個人吧!這麼邪門!”

熱浪的風從窗戶里吹進,吹得人腦門上都是汗。

......

勘察完現場,走訪完附近已經是落日黃昏,橙色的夕陽遍佈高樓大廈。

“趙隊,走了。”

趙烈旭接過陳冀的煙,朝那邊幾個離去的警員點頭示意。

兩人倚在牆角的陰涼處,一米開外就是餘暉,牆上的爬山虎綠的旺盛。

陳冀掏出打火機,一手按着一手擋風,“怎麼著,等會一起去?”

趙烈旭吸了一口,“去哪?”

“卧槽,你和我還裝糊塗呢?”

他笑了聲。

陳冀:“就小嫂子的畫展啊!怎麼,她沒給你?”口氣陰陽怪氣的,還擠眉弄眼。

“給了。”

“喲,啥時候給的,私底下找過你了?”

“嗯。”

“我說啥,人家就對你有意思,你還不信。”

趙烈旭吐了口煙,淡笑着,不否認陳冀的話。

陳冀:“昨兒給的?”

“查戶口?”

“不是,昨天可是七夕啊。”

趙烈旭:“所以?”

“浪漫,浪漫你懂不懂啊!我昨天回去我媳婦做了燭光晚餐,可浪漫了。她來找你,你們沒做點啥?”

趙烈旭抖抖煙灰,看向地上的餘暉,“吃了個蛋糕。”

“她親手做的?”

趙烈旭餘光瞥他,那眼神彷彿是在說你怎麼知道?

陳冀嘿嘿一笑,“我媳婦以前也給我做過,女生嘛,都那樣,可這是心意!對你愛的表現,懂不懂?這姑娘夠主動的啊,我說,她這次從國外回來不會就是為了泡你吧,你不是說你們以前就認識。”

“誰知道。”

趙烈旭扔下這三個字就邁着長腿走了。

陳冀:“走什麼,吃個飯,一起去唄!”

趙烈旭拿過報紙翻看,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楊清河伸手接過茶杯,碧色的小碗裏漾着幽香的茶水。

趙世康笑道:“早上一杯茶,餓死賣葯人。這是普洱,對胃好。”

楊清河抿了一口,味道甘醇,有略微的苦感。

她不懂品茶,但享受現下的這份寧靜。

她偷偷瞄他。

陽光淡而明媚,給他鍍上一層光暈,側臉硬朗,鼻樑高挺,握着報紙的手指骨節節分明,手背上凸着青筋,男人的力量感不言而喻。

趙烈旭隨手端起茶杯喝。

楊清河的視線落在了他滾動的喉結上。

這是屬於男人的性感。

“看什麼?”趙烈旭放下報紙。

“看你啊。”直言不諱。

趙烈勾唇一笑,倒也沒多言,大手掌住她腦袋把人扭了過去。

沒一會,她又轉了過來,故意盯着他看。

她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隨着光,明亮璀璨,趙烈旭能清楚的看到她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她的眸子一直都是這麼清澈,從前也是。

楊清河左手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掌貼着臉頰,笑盈盈的問道:“你看什麼?”

她穿了白色的棉質弔帶裙,鎖骨明顯,少女纖細的手臂如嫩藕節,長發垂在一側,她身後是陽台上純潔的茉莉花。

趙烈旭覺得這花,像她。

他挑眉笑笑,低頭喝茶,沒回她。

這男人...就連喝茶都那麼有韻味。

楊清河仍盯着他,“隊長,你懂茶嗎?”

“懂一點。”

“你喜歡喝什麼呀?”

“鐵觀音,敵煙。”

趙世康慢條斯理的品茶,想着年輕真好。

顧蓉把早餐端來,眼珠子在兩人之間瞟,可把小姑娘的心思瞧得真真切切,不由的揚起笑容。

如果這真是緣分,倒是一樁美事。

......

正值暑期,顧蓉空着沒事,先前報了個插花班,問楊清河要不要一起去。

教室離小區不遠,開車二十分鐘。

上課的人年齡段在四十到五十之間,大約十來人,都是些阿姨嬸嬸,一眼望去,她們的打扮都非常質樸文雅。

這個年齡層次的女人如果不是家裏有點底也不會出來學插花這種陶冶情操的藝術。

一進門,女人們的目光都落在了楊清河身上。

“顧蓉,我怎麼記得你只有個兒子,你還有女兒啊?長得真漂亮。”

楊清河不怕生,彎着嘴角笑,模樣乖巧。

顧蓉樂的呵呵笑,拉着楊清河走到自己那桌,“算半個女兒吧。”

楊清河抬頭看她,顧蓉朝她笑了笑。

顧蓉已經年過半百,但保養的十分好,長發微攏,戴着細邊眼鏡,笑起來親和力很高。

幾個女人圍了過來,熱絡的聊天,可能語調都很溫柔,倒不顯得嘈雜。

“什麼半個女兒?你兒媳啊?”

“你上次不是還托我幫你兒子找女朋友嘛,這麼快就有着落了。”

“這姑娘長得真清秀,就瘦了點。”

顧蓉不解釋,笑着說:“是啊,太瘦了,胃口也小。不過現在年輕人不都追求那些嘛,只要身體健康其他的問題就不大。”

“誒,你兒子喜歡最重要啦。”

一阿姨捂嘴笑道:“現在的男孩子不都喜歡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嘛,叫什麼...蘿莉,對,蘿莉。我兒子就那德行,給他相親,然後說不喜歡那種高挑的,直接把姑娘拒絕了。”

插花課的老師進來,女人們笑了幾聲回到自己的位置。

顧蓉在修剪白玫瑰,說道:“阿旭平常工作忙,一頭扎進去就出不來了,之前給他介紹過兩個對象,時間都處不長,說是說女方把他踹了,實際上我還不知道他,肯定是把人晾在那邊不去交流,換誰誰受得了,但站在他的角度又能理解,晚上睡覺隊裏電話過來他就得出去。這案子啊,就像捕不完的魚,大大小小多的壓死人,他的職業性質就那樣,要想和他談戀愛還真得能忍受這份委屈。”

楊清河剪去玫瑰上的刺,白色的玫瑰散着清香,嬌嫩的花瓣一片包着一片,就像顧蓉,話裏有話。

顧蓉又說:“他都三十了,而立之年,和他同齡的人有的孩子都上幼兒園了,我也一直催他找個女朋友,一個人過日子多單調,是不是?對了,說到這個,等會下課後陪阿姨去趟超市,給他做些醬牛肉和醬菜送過去。”

“好。”楊清河把削完刺的玫瑰遞給她。

顧蓉像是回想起什麼,臉上的笑意一直不斷。

她說:“總覺得阿旭和他爸一樣,對談戀愛這事不擅長,也不是不會,就是被動了點。當年可是我追你趙叔叔的,明明也喜歡我就是死活不開口。”

楊清河微微笑着。

雲朵飄過,陽光被擋住,光影斑駁,鮮花香韻裊裊。

顧蓉:“我們那個年代講究矜持,我同學看我那麼主動,都說我倒貼,可我知道你趙叔叔是個怎麼樣的人,風風雨雨三十年了,他對我一直都是那麼好。有些人就值得自己去主動追求是不是?錯過了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

楊清河捏着手裏的滿天星,輕輕嗯了聲,尾音上揚,帶着愉悅。

......

上午十點趙烈旭拿到了精.液的對比報告,確實不是許志平的。

陳冀是驚出一身汗。

有人發現了屍體,沒有報案,反而對屍體進行手.淫,但在蛇皮袋周圍沒找到除許志平之外的指紋。

陳冀抓了抓頭髮,“他娘的,變態還真多。”

人就是許志平殺的,就算找出那個變態,也判不了刑,可這樣的人在社會中存在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趙烈旭靠在座椅上,把手裏的報告往桌上一扔,“13號后的監控錄像呢?”

陳冀皺眉,“王經理說酒店14號那天正好輪到17樓的走道裝修,裝修工人弄壞了線路,監控他們也是前天才恢復的。”

“裝修工人的名單找了嗎?”

“聯繫過負責裝潢的單位,他們那天派出的師傅有好幾個都是臨時工,只有兩個是公司里的正規員工,查過底細,都很乾凈。”陳冀把臨時工的身份信息資料遞給趙烈旭,“這些也都查過,都沒什麼案底,都是有老婆有家室的。”

蔣平轉着筆,開口道:“一個人看見屍體不驚慌害怕,好像知道那裏有屍體故意迎頭趕上一般,照理來說,許志平把受害者藏在床板下,清理過現場,屍體從冷卻到腐爛需要一定的時間,味也沒有,那人怎麼就知道床下有屍體?也就是說,可能案發的當天他就在現場附近,或者說,他一直在跟蹤許志平或郭婷。他十分了解他們的動態。”

趙烈旭笑笑,“有點長進。”

‘啪嗒’,蔣平手裏的筆掉了,“真的嗎?我分析的很對嗎?!”

陳冀給了他腦瓜一掌,“行啊,你小子,分析的頭頭是道。”

蔣平傻笑。

趙烈旭起身,在移動白板上寫上受害人和犯罪嫌疑人還有未知者。

“首先,這個人有非常強的心理素質,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的心理已經扭曲。其次,假設他跟蹤的是許志平,那麼出發點是什麼?他想要得到什麼?他為什麼要對着屍體手淫?但假設這個人尾隨的是郭婷,解釋就會相對合理。”

他在受害人與未知者之間畫了個箭頭。

“這個人應該是郭婷的狂熱追求者,對郭婷有着超出理智的執着,當他發現只有許志平一個人從酒店出來,遲遲不見郭婷時他會去尋找她,也許當時他還未想到郭婷已經死亡。”

蔣平:“也就是說他可能混入了臨時工里,毀了監控,明目張胆的進入空置的客房,找到了郭婷的屍體並對其猥褻?”

陳冀:“不可能啊,這些人都查過,根本——”

趙烈旭:“如果他用的是假身份證呢?這個裝潢公司規模不大,也沒有嚴格的機制,所謂的登記信息只是複印了身份證留檔。”

“還真是——”陳冀翻弄着身份信息的資料,“看來得好好查一查。”

趙烈旭:“陳冀,你帶人去了解一下郭婷的社交圈,再把酒店大門的監控拿來。”

“是。”

趙烈旭看向蔣平,“你和我一起去趟裝潢公司。”

蔣平收拾東西,腦袋忽然一僵,問道:“可這人就算抓到了又怎麼樣?”

趙烈旭從煙盒裏拿了支煙,未點,手指捏着煙頭,沉沉道:“他不會就這樣收手的。”

初嘗滋味,對他們這類人來說就像火星飄到了煙上,有癮,只能一路燃到底。

“我也覺得他什麼都會。”

說起來可能略顯俗氣,蓋世英雄,楊清河覺得就是用來形容他的。

顧蓉清理完廚房已經是傍晚,餘暉漸斂,西邊雲霞瑰麗,火燒雲綿延千里,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整個廚房都染上了一層緋紅。

楊清河幫她把碗筷放入柜子,瓷碗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手上還沾着濕漉漉的水。

她攤開手,紅色的光流淌在她手心,水珠漾着光澤。

她在美國不做家務,十指不沾陽春水,現下的這份安寧與舒適也是從來沒有過的。

顧蓉手機響,她擦擦手走到客廳接聽。

“好,我知道了,現在過來。”

“二十分鐘就到。”

顧蓉回到廚房說:“我有幾個學生最近在搞一個科研,論文出了點事,我去趟學校,可能晚點才能回來,麻煩你幫阿姨跑一趟,把小菜送過去行嗎。”

楊清河自然樂意。

顧蓉把趙烈旭地址和門鎖的密碼寫紙上塞給她,“你直接進去就好,把菜放冰箱上面那層。”

“好。”

學校和他的住處是兩個反方向,顧蓉匆匆忙忙開車離去,楊清河在小區門口打了輛車,兜兜繞繞,到趙烈旭住的小區時已經天已經是華燈初上。

城市繁華,走哪都亮堂無比,夜空看不見繁星,就連夜色也成了深藍色。

也許是錯覺,楊清河總有一種顧蓉故意把她往他那邊塞的感覺。

趙烈旭小區所處的地段並不是很中心,是一所有點年代的小區,就連路燈都少得可憐,這塊區域黑得像墨,和兩條馬路外的霓虹街道形成對比。

小區周遭有遛狗的,散步的,跳廣場舞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莫名有種安靜閑適的愜意感。

彎曲的小路兩側種滿了梧桐樹,闊葉長得茂盛,路燈孤零零的擠在中間,夏日的夜晚因為成群的梧桐樹顯得很清涼。

十二棟一單元。

楊清河邊走邊對照着樓道的標識找。

咚——她走路沒注意迎面撞上了個人,一袋子的小菜都滾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楊清河道歉,蹲下撿東西,小菜密封的很好,沒有灑出來。

撿起最後一盒時,那人還站在她面前。

穿着一雙破舊的回力鞋,赤.裸着的小腿膚色是醬油色,瘦得像皮包骨。

楊清河慢慢站起來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那人不動。

她目光漸漸上移。

只見那男人猛地撩開包裹住自己身體的外套,成大字型,呲咧着牙張牙舞爪的笑着。

他裏面什麼都沒穿。

楊清河愣了一秒,那些片段就像走馬燈般一閃而過,胃裏頓時翻江倒海。

她倒退了兩步,扭頭就跑。

風呼哧過耳,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籠罩住她,困住她,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後面男人踏踏踏踏的腳步聲一直在逼近。

楊清河回頭望了眼,男人咧着笑在追她。

前面健身器材區有幾個老人在鍛煉,楊清河奔了過去。

再回頭,那人已經不在了。

幾個老人見她氣喘吁吁,面色泛白,友善的問道:“小姑娘沒事吧?”

楊清河喘得說不上話,只是搖頭。

那人赤.裸的身軀浮現腦海,喉嚨里像有根線在提動,楊清河捂住嘴轉頭對着草坪一陣乾嘔。

“這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啊?”

“老張,快給口水喝。”

楊清河無法控制住自己,嘔吐都雙腿發軟,她一個撐不住跪在了草地上,泥土髒了白色的裙子。

好心的奶奶遞給她水,她接水的手顫抖不止,剛喝一口又立刻吐了出來。

微涼的水撒在她手上,指甲扣進泥里,泥濘不堪。

她雙手撐在地上,弓背顫慄,邊上的老奶奶幫着順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清河才緩過來,她的目光異常的冷靜,像是習以為常。

老人攙扶着她起來,“小姑娘你沒——”

楊清河輕輕搖頭,嘴角掛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請問,十二棟是哪邊?”

老奶奶指指西邊,“前面停着轎車旁邊的幾幢就是。”

“謝謝。”

楊清河拎起袋子走向西邊,心口留有餘悸,步伐不自覺加快。

灌木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不敢回頭。

“喵——”一隻貓從裏頭鑽了出來。

四下寂靜,就連貓叫都顯得格外詭異。

她幾乎是小跑進那樓里,樓房是五層樓的老公寓,沒有電梯,楊清河一口氣登頂,找到501室,翻出顧蓉給的紙條,按下密碼。

砰——門關上的瞬間,她靠着門背定在了那裏,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屋內漆黑一片,安靜的只有她的喘息聲。

楊清河順着門背漸漸滑下,雙手抱膝埋頭,十指死命的扣住自己的臂膀,手心的泥弄髒了她。

晚風從窗戶湧進,吹起她幾縷發。

沾染上的泥土腥氣被擴大。

“楊清河,你真窩囊啊......”她輕聲呢喃着。

......

因為是暑期,學校都在假期,陳冀通過校方聯繫到郭婷的班主任,再由班主任找到郭婷室友的聯繫方式,登門拜訪了兩位,卻一無所獲。

住一個寢室並不代表關係融洽,對郭婷平時的動態她們都搖頭表示並不清楚,要論和郭婷走得比較近的就屬寢室里另外一位女生了,但那位回了老家,暫時聯繫不到。

裝潢公司規模小,只在大門口裝了監控,趙烈旭用了一下午排查當天請臨時工的監控錄像。

具裝潢公司的經理表示,那天來的五位臨時工年紀大約都在四十歲以上,也許是因為是底層階級,常年辛苦工作面貌都比較蒼老,但並沒有特別突兀的人。

監控只拍到了他們進門的一瞬間,短短几秒。

工人穿着藍色的制服,交談時神情自然,只是走在最後面的一位頭戴迷彩帽子,穿着長袖外套,完全沒有臉。

警隊人員把臨時工的身份信息再次核查了一遍,聯繫到本人做了筆錄,其中有一位叫做陳國峰的男人說自己並沒有去過那家裝潢公司。

趙烈旭把頭戴迷彩帽的男人的照片貼白板上,“根據裝潢公司經理和其他臨時工的描述,此人年齡在五十歲左右,體格偏瘦,右臉有顆大痣,技術部門根據目擊者的描述在做肖像復原。再看這裏,這人戴的迷彩帽子和穿的迷彩外套市面上比較常見,但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自己會購置這樣的衣物嗎?”

陳冀摸下巴,“這衣服瞧着真眼熟。”

趙烈旭淡笑,“我們國家各大高校,開學之際都會有軍訓,而學生會統一着裝,最常見的就是綠色的和藍色的軍服。通常,在軍訓結束後學生會把衣服扔掉,學校的保潔員等類似職位的員工會把這些衣服撿來穿。”

陳冀拍桌,“還真別說,我樓下賣餛飩的阿姨也穿過。”

趙烈旭:“此人外貌平庸,年齡與郭婷差距大,經濟能力低下,做些不起眼的工作,身處郭婷周圍,十分了解郭婷,也許...他們每天都可以遇見。”

他在照片邊上寫下兩個字:校園。

“也許是校園內,也許是校園外,但八九不離十。”

蔣平:“趙隊,你上午說的不會收手是指......”

趙烈旭扔下油性筆,側頭看向照片上的這個人,“就像你說的,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見到屍體都會驚慌失措,可他沒有。”

也許郭婷是他早就瞄準的目標,只是郭婷的死亡在他的計劃里以意外的方式提前了。

趙烈旭回過頭,“明天你們幾個跟我去一趟中際大學,散會。”

陳冀伸了個大懶腰,“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啊,來我家吃火鍋怎麼樣?”

幾個同事紛紛點頭。

蔣平:“趙隊,你也來。”

趙烈旭:“算了,昨晚沒休息好,不湊熱鬧了。”

陳冀抖眉,“我可都聽說了,劉副廳給你介紹了個美女,昨天是不是凌晨回去繼續約會了?”

美女?

陳冀不提這茬,他都快忘了早上收到了張蘊的短訊。

這女人倒也直白,問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幾個人一齊走出警局,趙烈旭點了支煙,他抽煙時會習慣性的皺眉。

陳冀也點了支,說:“我也算和你出生入死了,作為好兄弟可真得提醒你,單身太久可不是好事,白天整日對着屍體和懸案,晚上家裏有個女人等着你,看到燈火和飯菜,這心裏就暖洋洋的,再苦再累也有個支撐。劉副廳介紹的姑娘鐵定好,好好處一處,兄弟們都在想快點喝你喜酒呢,再單着怕是要破警隊最長單身狗的記錄了。”

趙烈旭笑得淡然,“寧缺毋濫。”

“誒喲我去,我他媽雞皮疙瘩掉一地。”

陳冀和他警校同一屆畢業,雖然不是同班,但後來機緣巧合倒成了同事,趙烈旭這號人警校時他就聽過,各項測試永遠的NO.1。

當時剛入隊,上頭派下來個任務,有人走私槍支彈藥,到現在他還記得,那次一共出警七十八個刑警,一路從淮城追鋪到雲南邊境。

交戰時趙烈旭一舉擒獲頭目,抓到人才發現他身中兩彈,左臂肩膀一槍,小腿一槍。

這人的毅力和忍耐力非比尋常人。

打那時起陳冀是真的欽佩他,破案的思路也比常人敏捷。

這城府啊,也比常人深。

沒人猜得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也難怪局裏的姑娘都迷得要死要活的。

陳冀一伙人嚎着戰歌風風火火的離去。

趙烈旭坐在車裏抽完了一支煙。

張蘊又發來短訊,時間掐的很好。

她說,可能我有點唐突了,如果不方便也沒事。

他快速打下一行字,發送。

‘最近比較忙,抱歉。’

張蘊秒回,‘注意身體。’

趙烈旭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趙烈旭接過找錢,和陳冀並排往外走。

“嗯,我會去的。”

顧蓉咦了聲,緊接着道:“她一個人在這裏,無親無故的,你最近不都在這附近轉悠嘛,她如果有事就多幫襯一把。”

趙烈旭無言一笑。

明明顧蓉和她一個學校,說要幫襯,是顧蓉更方便才是。

顧蓉:“你說,這接二連三的出了這麼些事,我總是提心弔膽的,那屍體還是在清河預訂的房間裏發現的,她一個女孩子肯定是怕的,你——”

趙烈旭:“我知道,要開車,先掛了,回頭再說。”

“真知道?”

“嗯。”

陳冀拉開車門坐進去,隨口問道:“我怎麼聽到什麼女孩...怕......伯母在給你找對象?”

“不是那事兒。”

“誒,這麼一說突然想起來,之前劉副廳介紹的那姑娘你還有聯繫嗎?”

趙烈旭發動車子,“沒了。”

“據小道消息稱,那姑娘很中意你,不過也都是緣分,半路被咱小嫂子截胡了。”

“小嫂子叫的還挺順口啊。”

“那可不是!小嫂子小嫂子小嫂子!”

趙烈旭抿唇一笑,踩下油門,車子飛馳而去,路上揚起一片塵埃。

路過幾家花店時陳冀猛地拍大腿,“你有沒有準備點什麼禮物送小嫂子啊?”

“嗯?”

“人家邀請你去看畫展,這種帶名帖的都是高級場合,你不整點鮮花啥的?”

趙烈旭:“訂了。”

“啊?什麼?”

“訂了花籃送過去了。”

陳冀:“卧槽——可以啊趙隊長!這波666!”

早些年他跟隨着趙世康參加過一些拍賣會和展覽,這些也算是基本禮儀。

如果硬要說點別的含義,他是打心底為她高興。

陳冀和自個兒媳婦發了幾條短訊忽然膀胱一緊,指着前頭的肯德基說道:“停一停,我去上個廁所,剛才飲料喝多了。”

一停車陳冀一溜煙兒的人就不見了。

趙烈旭單手撐在車窗邊上,望着窗外。

街邊新開了家玩偶店,有個人形玩偶站在店門前搔首弄姿的發傳單。

他微微皺眉,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黑色的......熊......還有兩片高原紅......

那熊見他盯着,扭着小碎步走過去遞給他一張傳單,趙烈旭剛想接,熊又把傳單收了回去。

趙烈旭笑了笑。

熊叉了個腰,把傳單往車裏一扔扭着屁股又走了回去。

店鋪的櫥窗展示柜上擺着一排的黑熊。

趙烈旭手指叩着車窗邊沿,不知道想到什麼嘴角揚了起來,下一秒下車邁向那家店。

陳冀急匆匆跑回來,系安全帶抬頭一看,後視鏡里反射出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他猛地扭頭看。

後排座位中,一隻黑色的玩偶規規矩矩的坐在正中間,腦袋頂在車頂,幾乎霸佔了後面的所有空間。

陳冀:“這你買的?”

“嗯。”

“買這麼大?”

趙烈旭:“還好,也就一米六。”

“這他媽都比我媳婦高了好嗎!你買這玩意幹什麼啊?奧!你不會是想——”陳冀哈哈大笑,“這操作很騷,會玩會玩。哈哈哈,是不是小嫂子喜歡這個?”

趙烈旭懶得多解釋,只嗯了聲。

陳冀吹着口哨,“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認識這麼些年,他從沒見過趙烈旭搞這種花頭。

怎麼形容?

就好像是穿越到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用這樣一些事物打動女孩子,即使很平凡,但充斥着戀愛的青澀與真誠。

......

競拍會是下午結束的,畫展里所有的畫都已經被貼上是否已經拍賣的標籤,一共五十七幅畫,拍出四十八幅。

畫展分為兩層樓,借用了美術館專門辦藝術展的廳。

展廳門口擺滿了花籃和賀語。

花籃也不似普通的那些那麼俗氣,都是新鮮綻放的白玫瑰,純潔莊重。

再往邊上的是百合花。

趙烈旭看到這樣的擺法情不自禁的笑了聲。

估摸着是那丫頭知道白玫瑰是他送的,故意擺在最中間。

已是夜晚,展廳里人不似白天那麼多,三三兩兩都有序的依次欣賞過去。

有專門的人員在門口發放作品簡介和目錄的卡片。

趙烈旭和陳冀簽下名字踏入展廳。

整個廳的基調是白色,頂上墜着參差不齊的飛鴿形吊燈,環形的白牆樓梯猶如遊動的鯨魚身體,曲線圓潤優美。

和外頭的世界像是兩個模樣。

陳冀是由衷的感慨:“這丫頭是真的厲害啊!年輕有為!”

趙烈旭翻弄手裏的卡片,走到第一幅畫跟前,“蔣平他們不來?”

“這畫展不是得辦一個星期嗎,他們周末來。”

“那你怎麼不周末來。”

“嫌我當電燈泡?”陳冀環顧了一圈,“怎麼沒看見小嫂子,她不在這兒?”

“你是來看畫還是看人?”

陳冀:“那你買個玩偶是送給畫還是送給人?”

趙烈旭睨他一眼,不語。

陳冀:“你先看着,我去上個廁所,怕是吃壞了。”

“行。”

每幅作品右下角都標有題目與作者名,還有一句話的簡介。

畫作分為五個主題——‘關於春天’,‘關於夏天’,‘關於秋天’,‘關於冬天’和‘關於你’。

她的畫都十分抽象,但依稀能辨認出那是紐約的四季,色調偏暗沉。

一樓走到盡頭,剛上樓梯迎面正碰上張蘊。

張蘊遲疑了幾秒,看清人後跟上去很果斷的叫住了人。

“趙隊長。”

趙烈旭一時沒認出來,停頓片刻才想起來眼前的女人是誰。

換了髮型和着裝風格,和之前差異挺大。

張蘊:“怎麼你會在這裏?我還以為門口那些花是和你同名同姓的人送的,原來真的是你。你來參觀畫展嗎?”

“嗯。”

張蘊有些不敢相信,“你對油畫感興趣?”

趙烈旭想了想,“也不算是。”

“那...看的懂嗎?”

“挺深奧,藝術家的世界有點難理解。”

“我可以幫你解析一下。”

趙烈旭客氣的點了個頭。

張蘊領着他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道:“這是我學生的畫展,最近剛從美國回來,來中國做交換生,在美國時便已小有名氣,這次學習贊助籌備幫她在這舉行了第一個畫展,今天下午還舉行了拍賣會,你猜一共拍到多少錢?”

張蘊說話時慢條斯理,聲音知性溫和。

趙烈旭挑挑眉,“多少?”

問是這麼問,但思維還停留在‘這是我學生的畫展’上。

他和張蘊沒有太深入的了解,當時聊天她也只說自己最近剛入職了一個大學,準備做教師。

張蘊伸手比了個數。

趙烈旭:“八萬?”

張蘊搖搖頭,“八十萬。”

“有這麼多?”

“對啊,對於一個二十左右的學生來說能夠到這個數已盡非常非常的棒了,關鍵是競拍所籌到的錢都會捐贈到偏遠地區的學校。我覺得...很有意義。”

趙烈旭:“嗯,是挺有意義的。捐贈這個提議是學校的決定?”

“不是,是那位學生的意思。”

“做善事,挺好的。”

張蘊笑着,隨着他走。

她低下頭時不時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裝,她今天不比第一次見面那天,那次穿的比較素凈,今天為了競拍會穿的比較隆重。白色的抹胸禮服,比平時多了幾份嫵媚,但對她來說有點暴露。

二樓中央白色的牆面上掛着一幅巨大的油畫,是其他油畫的四倍,畫前圍了幾個人,他們小聲探討着。

趙烈旭走過去,只見白牆最左邊有一行字——‘關於你’。

張蘊說:“這個主題的畫只有這一幅。”

“就這一個?”

“對啊,我覺得挺特別的。那孩子很有想法。這畫還是昨天運來的,她來到中國后才完成的。我想,對她來說,應該也有特殊含義吧。”

趙烈旭抬頭,畫中橘色紅色交織在一起,構成光構成血構成河,明明充斥着希望卻又隱隱流淌着絕望。

女孩只有一個赤.裸的背影,是很純真的白色,甚至與畫面有種詭異的脫離感。

是這所有畫中唯一一幅不抽象的。

他垂眼,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小牌子上。

作品名:《Sun》(非拍賣作品)

作者:Sun

簡介:夕陽漫青山,——

趙烈旭:“簡介後面怎麼空了一句話?”

張蘊:“我也問過她,她說懂的人會知道的。神神秘秘的。”

楊清河從樓梯口上來,站在不遠處看着他。

張蘊一直微笑着,十分得體的和他交談,似在介紹點什麼。

當然,今天張蘊都是這麼和一些所謂的重要人物介紹的。

她之前沒見過張蘊,今天上午是第一次碰到。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她們更敏銳更容易記住細節。

那天晚上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就是她。

楊清河記得。

但張蘊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楊清河雙手抱臂,倚在白色欄杆上,聽着張蘊的剖析。

張蘊說:“在我的理解看來,這可能是關於絕望的一種表達,少女自殘,淹沒在河裏,有光,但卻已是殘陽。”

趙烈旭始終不語。

張蘊微微湊過去,“你覺得呢?”

趙烈旭側過臉,剛想開口就瞥見張蘊斜後方的人。

楊清河穿着一襲黑色弔帶禮服,前短後長,裙擺拖微拖地,頭髮盤起,額角垂了几絲,微卷,杏眼烏黑明亮,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朝他走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聲音清脆。

趙烈旭凝視着她,有點出神,喉嚨忽然有些乾涸。

趙烈旭和陳冀在附近的小餐館點了兩個菜,結賬時接到顧蓉的電話。

問了幾句那案子的事情,又叮囑了一些話,最後像是無意提起一般說道:“清河在關山街那邊舉辦了畫展,規模挺大的,最近挺不安全的,你要是不忙的話去看看,那孩子...可不能再受......哎,晚上肯定得弄到很晚,你送送她,照看着點,我心裏頭踏實。”

趙烈旭接過找錢,和陳冀並排往外走。

“嗯,我會去的。”

顧蓉咦了聲,緊接着道:“她一個人在這裏,無親無故的,你最近不都在這附近轉悠嘛,她如果有事就多幫襯一把。”

趙烈旭無言一笑。

明明顧蓉和她一個學校,說要幫襯,是顧蓉更方便才是。

顧蓉:“你說,這接二連三的出了這麼些事,我總是提心弔膽的,那屍體還是在清河預訂的房間裏發現的,她一個女孩子肯定是怕的,你——”

趙烈旭:“我知道,要開車,先掛了,回頭再說。”

“真知道?”

“嗯。”

陳冀拉開車門坐進去,隨口問道:“我怎麼聽到什麼女孩...怕......伯母在給你找對象?”

“不是那事兒。”

“誒,這麼一說突然想起來,之前劉副廳介紹的那姑娘你還有聯繫嗎?”

趙烈旭發動車子,“沒了。”

“據小道消息稱,那姑娘很中意你,不過也都是緣分,半路被咱小嫂子截胡了。”

“小嫂子叫的還挺順口啊。”

“那可不是!小嫂子小嫂子小嫂子!”

趙烈旭抿唇一笑,踩下油門,車子飛馳而去,路上揚起一片塵埃。

路過幾家花店時陳冀猛地拍大腿,“你有沒有準備點什麼禮物送小嫂子啊?”

“嗯?”

“人家邀請你去看畫展,這種帶名帖的都是高級場合,你不整點鮮花啥的?”

趙烈旭:“訂了。”

“啊?什麼?”

“訂了花籃送過去了。”

陳冀:“卧槽——可以啊趙隊長!這波666!”

早些年他跟隨着趙世康參加過一些拍賣會和展覽,這些也算是基本禮儀。

如果硬要說點別的含義,他是打心底為她高興。

陳冀和自個兒媳婦發了幾條短訊忽然膀胱一緊,指着前頭的肯德基說道:“停一停,我去上個廁所,剛才飲料喝多了。”

一停車陳冀一溜煙兒的人就不見了。

趙烈旭單手撐在車窗邊上,望着窗外。

街邊新開了家玩偶店,有個人形玩偶站在店門前搔首弄姿的發傳單。

他微微皺眉,莫名覺得有點眼熟。

黑色的......熊......還有兩片高原紅......

那熊見他盯着,扭着小碎步走過去遞給他一張傳單,趙烈旭剛想接,熊又把傳單收了回去。

趙烈旭笑了笑。

熊叉了個腰,把傳單往車裏一扔扭着屁股又走了回去。

店鋪的櫥窗展示柜上擺着一排的黑熊。

趙烈旭手指叩着車窗邊沿,不知道想到什麼嘴角揚了起來,下一秒下車邁向那家店。

陳冀急匆匆跑回來,系安全帶抬頭一看,後視鏡里反射出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他猛地扭頭看。

後排座位中,一隻黑色的玩偶規規矩矩的坐在正中間,腦袋頂在車頂,幾乎霸佔了後面的所有空間。

陳冀:“這你買的?”

“嗯。”

“買這麼大?”

趙烈旭:“還好,也就一米六。”

“這他媽都比我媳婦高了好嗎!你買這玩意幹什麼啊?奧!你不會是想——”陳冀哈哈大笑,“這操作很騷,會玩會玩。哈哈哈,是不是小嫂子喜歡這個?”

趙烈旭懶得多解釋,只嗯了聲。

陳冀吹着口哨,“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認識這麼些年,他從沒見過趙烈旭搞這種花頭。

怎麼形容?

就好像是穿越到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用這樣一些事物打動女孩子,即使很平凡,但充斥着戀愛的青澀與真誠。

......

競拍會是下午結束的,畫展里所有的畫都已經被貼上是否已經拍賣的標籤,一共五十七幅畫,拍出四十八幅。

畫展分為兩層樓,借用了美術館專門辦藝術展的廳。

展廳門口擺滿了花籃和賀語。

花籃也不似普通的那些那麼俗氣,都是新鮮綻放的白玫瑰,純潔莊重。

再往邊上的是百合花。

趙烈旭看到這樣的擺法情不自禁的笑了聲。

估摸着是那丫頭知道白玫瑰是他送的,故意擺在最中間。

已是夜晚,展廳里人不似白天那麼多,三三兩兩都有序的依次欣賞過去。

有專門的人員在門口發放作品簡介和目錄的卡片。

趙烈旭和陳冀簽下名字踏入展廳。

整個廳的基調是白色,頂上墜着參差不齊的飛鴿形吊燈,環形的白牆樓梯猶如遊動的鯨魚身體,曲線圓潤優美。

和外頭的世界像是兩個模樣。

陳冀是由衷的感慨:“這丫頭是真的厲害啊!年輕有為!”

趙烈旭翻弄手裏的卡片,走到第一幅畫跟前,“蔣平他們不來?”

“這畫展不是得辦一個星期嗎,他們周末來。”

“那你怎麼不周末來。”

“嫌我當電燈泡?”陳冀環顧了一圈,“怎麼沒看見小嫂子,她不在這兒?”

“你是來看畫還是看人?”

陳冀:“那你買個玩偶是送給畫還是送給人?”

趙烈旭睨他一眼,不語。

陳冀:“你先看着,我去上個廁所,怕是吃壞了。”

“行。”

每幅作品右下角都標有題目與作者名,還有一句話的簡介。

畫作分為五個主題——‘關於春天’,‘關於夏天’,‘關於秋天’,‘關於冬天’和‘關於你’。

她的畫都十分抽象,但依稀能辨認出那是紐約的四季,色調偏暗沉。

一樓走到盡頭,剛上樓梯迎面正碰上張蘊。

張蘊遲疑了幾秒,看清人後跟上去很果斷的叫住了人。

“趙隊長。”

趙烈旭一時沒認出來,停頓片刻才想起來眼前的女人是誰。

換了髮型和着裝風格,和之前差異挺大。

張蘊:“怎麼你會在這裏?我還以為門口那些花是和你同名同姓的人送的,原來真的是你。你來參觀畫展嗎?”

“嗯。”

張蘊有些不敢相信,“你對油畫感興趣?”

趙烈旭想了想,“也不算是。”

“那...看的懂嗎?”

“挺深奧,藝術家的世界有點難理解。”

“我可以幫你解析一下。”

趙烈旭客氣的點了個頭。

張蘊領着他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道:“這是我學生的畫展,最近剛從美國回來,來中國做交換生,在美國時便已小有名氣,這次學習贊助籌備幫她在這舉行了第一個畫展,今天下午還舉行了拍賣會,你猜一共拍到多少錢?”

張蘊說話時慢條斯理,聲音知性溫和。

趙烈旭挑挑眉,“多少?”

問是這麼問,但思維還停留在‘這是我學生的畫展’上。

他和張蘊沒有太深入的了解,當時聊天她也只說自己最近剛入職了一個大學,準備做教師。

張蘊伸手比了個數。

趙烈旭:“八萬?”

張蘊搖搖頭,“八十萬。”

“有這麼多?”

“對啊,對於一個二十左右的學生來說能夠到這個數已盡非常非常的棒了,關鍵是競拍所籌到的錢都會捐贈到偏遠地區的學校。我覺得...很有意義。”

趙烈旭:“嗯,是挺有意義的。捐贈這個提議是學校的決定?”

“不是,是那位學生的意思。”

“做善事,挺好的。”

張蘊笑着,隨着他走。

她低下頭時不時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裝,她今天不比第一次見面那天,那次穿的比較素凈,今天為了競拍會穿的比較隆重。白色的抹胸禮服,比平時多了幾份嫵媚,但對她來說有點暴露。

二樓中央白色的牆面上掛着一幅巨大的油畫,是其他油畫的四倍,畫前圍了幾個人,他們小聲探討着。

趙烈旭走過去,只見白牆最左邊有一行字——‘關於你’。

張蘊說:“這個主題的畫只有這一幅。”

“就這一個?”

“對啊,我覺得挺特別的。那孩子很有想法。這畫還是昨天運來的,她來到中國后才完成的。我想,對她來說,應該也有特殊含義吧。”

趙烈旭抬頭,畫中橘色紅色交織在一起,構成光構成血構成河,明明充斥着希望卻又隱隱流淌着絕望。

女孩只有一個赤.裸的背影,是很純真的白色,甚至與畫面有種詭異的脫離感。

是這所有畫中唯一一幅不抽象的。

他垂眼,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小牌子上。

作品名:《Sun》(非拍賣作品)

作者:Sun

簡介:夕陽漫青山,——

趙烈旭:“簡介後面怎麼空了一句話?”

張蘊:“我也問過她,她說懂的人會知道的。神神秘秘的。”

楊清河從樓梯口上來,站在不遠處看着他。

張蘊一直微笑着,十分得體的和他交談,似在介紹點什麼。

當然,今天張蘊都是這麼和一些所謂的重要人物介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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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旭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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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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