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楊令月笑笑,手腳麻利地將破廟門口兒曬得鹹菜乾翻了一遍后,便拿出裝在簸箕里的針線,開始縫製衣裳。說起來,楊令月是個手巧的姑娘,再加之心智根本就不是同齡人可以比的,慢慢摸索,除了第一件衣裳縫製得歪歪斜斜外,其他的都做得像那麼一回事兒。
看來自己這麼一穿越,被生活‘所迫’,倒變得賢良淑德起來,這讓喜歡叨叨叨的老媽見了,准眉開眼笑,讚歎自家姑娘穿越一趟、成功治療了懶癌!
想到此處,楊令月先是輕輕勾起嘴巴,剛想露出微笑時,瞬間便被憂傷所包圍。眨眼間,楊令月的眼淚就跟斷線的珍珠似的紛紛滾落。楊令月咬進唇瓣,無聲的哭泣一會兒,趁着楊明達埋頭劈柴、沒注意自己的空檔,撈起袖子、粗魯的抹去眼睛。由於動作實在不溫柔,楊令月的眼眶反而更紅了。
“姐姐怎麼了。”楊明達丟了斧頭,圍着楊令月,滿是擔憂的問道。
“沒什麼。”楊令月咬咬唇瓣,稍顯敷衍的回答道:“剛才不小心讓飛蟲飛進了眼睛裏,眼睛太難受,所以才流了眼淚。”
楊令月眨眨眼睛,動作溫柔的掏出同樣用蕁麻布做的,邊緣處綉了簡單花草的手帕為楊明達拭去額間的汗漬。
“累了吧,姐姐煮了一點野菊花水,你歇息下喝點,好去去渴。”
楊明達傻笑着唉了一聲,跑進破廟,從架在一直未斷火,小小火燃燒的篝火上的瓦罐里,用木勺子從里舀出一大勺的野菊花水盛進粗瓷碗裏,呼呼地吹了幾下,便不怕燙的大口大口地喝了進來。
楊明達喝完后,又舀了一晚來喝,這才意猶未盡的抹抹嘴巴,繼續劈柴去了。楊令月一直坐在破廟門口,將衣裳縫補完,輕輕咬斷棉線,收拾了針線,這才不慌不忙地走到楊明達身旁,幫着他將一大堆劈好的木柴堆好。
“姐姐,昨兒碰到耿三爺家的狗蛋叔叔,聽他說,今年年生不好,好多地方都遭了災,顆粒無收。估計到了年關,又有許多人為了生活背井離鄉了。”
“狗蛋叔叔是這麼說的?”楊令月皺眉思索一會兒,淡淡地說道:“真遭了災,自有朝廷官員安排賑災事宜,這些事兒不是你這半大的哥兒能夠操心的。”
見楊明達一副懵懵懂懂、好似沒聽明白自己話含義的樣子,楊令月吁嘆一口氣道。“明哥兒,你說這讀了幾本書連童生也不是的狗蛋叔叔操心這種事幹什麼,就不怕那些無孔不入的錦衣衛聽了去,治他一個妄議朝廷之罪。”
與其跟大半的小子說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該關心的事兒,比如改了狗蛋之名,取個符合讀書人的名字。
楊令月搖搖頭,再次警告了楊明達幾句,讓他不要去聽那除了會說只剩一張嘴的耿狗蛋胡咧咧,免得惹禍上身。
楊明達雖說覺得自家姐姐太過大驚小怪,但聽話的他還是講楊令月所吩咐的話記在了心上,在拎着獵捕的野味下山換取生活所需的用品時、碰到搖頭晃腦感嘆朝廷風雲變化的耿狗蛋,楊明達都是像碰到鬼一樣、臉色大變的避開了他。如此避之不及的行為自然讓自稱讀書人的耿狗蛋膩歪不已。
這天,楊令月將自己收拾了一通,正準備關了破廟門,領着楊明達去附近的鄉鎮集市逛逛,打探物價。剛一下山,便被神色凝重的村裡正和表情悲切的耿家村村民給弄懵了。
這是出了什麼事?
楊令月拉了拉村裡正家大娘,小聲詢問大伙兒聚集在露天壩子幹啥。一聽楊令月詢問,村裡正家的大娘,忙抹了抹眼淚,說道。
“聽你大爺說,最近又打了敗仗,當今聖上震怒,說是加派兵馬駐守遼東。”
“加派兵馬是好事啊,怎麼你們一個個都…難不成,軍戶人數不夠,朝廷下了命令吸收流民補充軍戶。”
楊令月知道明朝採取的是軍戶制度,講究父死子替﹐兄亡弟代﹐世代相襲。論社會地位,軍戶是萬萬比不過民戶的,所以明朝民戶到了萬不得已時、寧願賣身為奴為婢,也不願入了軍戶,一般而言,軍戶除了吸收流民補充外,別無其他擴展的法子,所以聽大娘說又打了敗仗,楊令月才由此一問。
“是吸收的流民補充軍戶,只是……唉,縣衙的差爺剛才走,說是糧餉不夠,今年的賦稅加七成。你說今年天旱得幾乎顆粒無收,連果腹的糧食都不夠,怎麼湊得起多了七成的賦稅呢。”
楊令月一聽大娘是因為這事傷腦筋,也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勸解大娘。總不能癱着臉說讓大娘認命的話吧。楊令月有預感,只要她敢這麼一說,這面慈體胖的大娘准立馬錶演水漫金山,所以楊令月只得硬生生的轉了話題,問大娘大伙兒聚集在這兒,是不是為了商量怎麼湊齊多加的那七成的賦稅。
大娘點點頭:“可不是這樣。如今因為天旱的關係,根本沒多少收成。如今咱們村裏的人大部分都是吃的往日的存糧,哪有多餘的東西交多餘的賦稅啊!”
這話並不是只有村裡條件最好的村裡正家的說,其他人家的婦孺也是這麼嚷嚷道。作為村中唯一的大官,村裡正自然知道村民說的都是真的,但他一個不入流、芝麻大、連縣衙來的衙役都要看眼色的傢伙又怎麼做得了主減免賦稅,所以村裡正只得擺出架勢,讓大夥別瞎嚷嚷,想辦法湊出多加的那七成賦稅是正經。
這社會一直講究民不與官斗。作為良民的耿家村村民自然也只敢在村裡正面前抱怨幾句,反抗之事是萬萬不敢做的。所以耿家村村民一聽村裡正一錘定音,讓湊齊多出來的七成賦稅,耿家村村民也只得忍住心酸,勒緊褲腰帶、含淚將來年作為種糧的糧食拿出來、想辦法湊齊了賦稅。
耿家村想法子湊齊賦稅的事陸陸續續的開始發生,逐漸有蔓延整個大明江山的趨勢,楊令月趕集時,聽販賣東西的小販說嘴,說是江南那帶兒的賦稅可是提高了不止七成。平民百姓們被超高的賦稅逼得沒法子,為了生存開始賣兒賣女,只金陵一代,那些畫舫就增添了不少模樣清秀的稚兒、小倌。
聽到這些,楊令月半是慶幸,半是感傷。慶幸她姐弟倆沒爹沒媽、沒有淪落到那般田地,感傷京郊附近的流民越來越多,害怕沒爹沒媽、棲身於破廟的姐弟倆被流民發現、搶奪棲身之所。楊令月不想將人心想得太過黑暗,但世間之事就是這樣,為了活命、人可以賣兒賣女,又難保沒有人見了相依為命的姐弟倆、不起歹心呢。
為了安全策,在聽說流民大面積出現后,楊令月便領着楊明達一道兒,將好不容易收集來的過冬糧食,分別藏了起來。
楊明達雖說認為楊令月在瞎操心,但還是聽從楊令月的安排,乖乖滴跟着她一道將過冬糧食藏了起來。誰曾想,剛藏了大部分的食物、準備回破廟時,那被姐弟倆稱為家的破廟引來了一大群不速之客。他們不止搶了楊令月縫製的衣物和蓋的被子,更加破廟剩餘的食物一股腦煮了,並在楊明達氣憤不過想理論時,叫囂着讓他們滾遠點,不然就弄死姐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