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一Young的聲音
《不一Young的聲音》是今年三月才出來的選秀節目,模式有點像十年前流行過的,但綜藝就是一個不斷推陳出新的過程,曾經流行過,就說明有可取之處。
這節目有一個亮點是不限制性別,星素結合,明星和選手能同台獻唱。
自從去年總局大力表揚提倡了這種模式,今年就層出不窮地出來N檔星素結合的綜藝。並且在淘汰制度上,相較老套的音樂類選秀節目,也更有突破和創新。
海選在一周前已經結束了,這周末,也就是明天,將會公佈進入初賽的名單。
收到他的短訊,施小邦大喜過望,他在結束自己一天的工作后,立刻給江宇典撥了過去。
“你錯過了海選,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等會兒錄個海選視頻發給我。我已經跟主辦方打過招呼了,十四號的時候你就去電視台參加初賽,會給你一路開綠燈的。時間不多了,你抓緊時間練下嗓,別到時候鋪天蓋地都罵黑幕……”
“嗯。”江宇典態度卻比較冷淡,施小邦沒有在意,繼續說:“你什麼時候出院?我讓聲樂老師過來給你上課?你到時候比賽能不能走路?”
比賽時間很緊,江宇典看了眼賽程設置,初賽的時候他的腿肯定還沒好全,不過拄着拐杖上台還是沒問題的……
叮囑了一些事後,施小邦話鋒一轉:“之前的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獨自出道比組合的資源要更好一些,機會也要更多一些,而且你自己也明白,你在RS里是什麼樣的定位……”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伴隨着“呲呲”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是一邊打電話一邊在抽煙。
江宇典喉嚨滾了滾,左右一掃,床頭櫃只有糖。
糖也可以,他伸手從床頭拿過一顆水果糖剝了,塞嘴裏。
“說句不好聽的,你的風頭會被他們幾個搶光的,如果你沒有退團,你也很難紅起來。”他聲音含着警告意味,“江宇典,你不要惹是生非,好好比完這個比賽,到時候有一定名氣了,就先出唱片,再去參加真人騷,現在真人騷是大趨勢……”
施小邦三言兩語間給他規劃了一個美好的未來,接着在電話里讓他腳踏實地,不要想什麼歪點子。
他放低聲音道:“把那些該刪的全刪了,備份也刪了,以後我儘力給你爭取資源。”
江宇典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平靜地望着醫院的天花板,繼而閉上眼,舌頭抵着糖塊,含在嘴裏,慢慢嘗着甜味兒。
施小邦三十多歲,和妻子結婚多年,膝下育有一子。一次偶然,原主不小心撞見施小邦和他手底下的女團藝人曖昧。
他腦袋側着望向窗外,眼睛半闔,臉孔顯得冷漠,語氣聽起來有些無所謂:“我沒有異議的,OK我聽你安排。我有異議的,你說服我,說服不了的,按我的來。我也不會無故生事,畢竟大家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相比起前幾日那個尖銳的、甚至可以說是兇橫的、對他說“滾”的江宇典,現在這個在電話里依舊強勢,卻心平氣和許多的人,無疑讓施小邦放下了心裏的疙瘩:“有事咱們商量着來。你只要聽我的安排,抓住一切機會,不要作妖,踏踏實實的,我自然能捧紅你。”
施小邦這倒不是說大話,他也曾捧出過一些人來,其中不乏娛樂圈頂級流量,只不過橋歸橋路歸路,如今的施小邦,手上只有兩個偶像組合,一個男團一個女團,以及一個……看起來似乎爛泥扶不上牆的蜜膚色愛哭鬼。
六月十四號,《不一Young的聲音》北京賽區初賽,如期在電視台舉行。
江宇典到後台的時候,是坐着輪椅的,這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並且眼睛一亮——能被星探挖掘,還能被施小邦看中,即便是坐在輪椅上,身上也有着不同凡響的大帥哥光環存在。
如果僅僅是外表給人壓力,那也不足為懼。
可坐在輪椅上的江宇典選手,他周身顯得安安靜靜,彷彿與後台吵嚷的環境格格不入。他穿着雖簡單,看起來卻氣場攝人、不容小覷。旁人都忍不住在心裏揣測着他對自己的威脅,並且打量他的輪椅,竊竊私語着:“坐輪椅來?殘疾人還是賣慘啊……”
江宇典原本是不願意坐着輪椅過來比賽的。
他想拄拐杖,施小邦卻說:“你準備一隻腳跳上台給全國觀眾看?你有沒有想過摔了怎麼辦?哭?”
他也知道江宇典有點什麼毛病,隨便碰一下都哭,叫人膽戰心驚。本來一直只是懷疑的,前兩天在醫院的建議下施小邦讓他做了個痛覺檢查,拿到了一份痛閾值失常得幾乎有些駭人的報告書。
要知道一個藝人老是在電視熒幕上掉眼淚,是多麼敗觀眾好感的一件事。
“你長這麼大,你不知道自己痛覺有毛病?”施小邦有些吃驚。
“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施小邦腦子轉的快,既然這問題改不掉也沒法瞞住,現在有了醫院證明,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反而是萌點,利用得當就不需要遮遮掩掩的。他略微思索,回到方才的話題:“比賽的時候,你坐輪椅去,工作人員推着你上台。”
“不。”江宇典本能地斂眉,很乾脆地拒絕了。
他曾經坐了九年時間的輪椅,對輪椅非常熟悉,熟悉到了能獨自操控自如的地步。與此同時,他也非常討厭輪椅,甚至有一種生理性的厭惡。
施小邦也很討厭有人跟他說“不”,他算是圈子裏比較有人脈有資源的經紀人了,在他心中,藝人是必須聽他的話的。
他冷笑一聲,語氣嚴厲:“電話里答應的說聽從我的安排呢?狗吃了?!我告訴你!娛樂圈不是那麼好混的!你要是不想混了就給我滾……”
他話還沒說完,江宇典隨手一拽,一把拽過矮個子的經紀人的衣領,將他整個人給提了起來。
他這些天因為腿傷,所以沒事除了練嗓、復健,就只能鍛煉手臂了,他每天都要舉着三十公斤的啞鈴鍛煉兩個小時,肌肉練出來了,手臂力量也變得令人吃驚。
他危險地眯着眼睛盯着施小邦,一瞬間氣場非常攝人。上一秒,施小邦還在對他大呼小叫,這下讓江宇典給提起來了,他憋着一口氣,臉漲得通紅,雙眼充斥着憤怒,但又不敢說話了。
“小邦哥。”江宇典按照原主的習慣稱呼他,面上露出一個微笑,此刻在施小邦眼裏卻顯得瘮人,叫他頭皮發麻,目露驚恐。
江宇典盯着他,語氣平靜道:“我不喜歡有人命令我。”
施小邦打了個哆嗦,懷疑江宇典是不是除了痛覺異常,還有什麼暴力傾向。
要不是江宇典撞見他跟Cristina的事,還拿這事兒威脅他,他早把這傢伙踢進警察局了!
“你……你先鬆手,哎,我是為你好,本來咱們說好了,你聽我安排是不是?”施小邦語氣放軟,“你知不知道,你腿受傷了,這不是你的劣勢,相反這是你的優勢,你會比別的選手更有話題度,你要好好利用。聽我的……聽我一次……行不行?”
從剛才命令的語氣,變成了好商量。
江宇典盯了他一會兒,鬆手放開他,扯了張紙巾,一邊擦手,一邊輕鬆且緩慢地道:“我脾氣不好,你擔待一點。”
他現在的語氣,半點也看不出剛才那副要吃人的兇悍模樣,甚至嘴角還帶着淺笑。
其實他現在的脾氣,比起以前已經進步了許多了,這都應該歸功於這具軀殼。因為原主是個懦弱的人,連架都不敢跟人吵,這種本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江宇典,讓他不像從前那麼暴躁了。
但施小邦認為他心裏住了一個魔鬼,而且還是個上一秒對你笑、下一秒就露出獠牙的魔鬼。
他只好硬着頭皮說:“嗯擔待……心情不好嘛我懂,難免嘛,而且你受傷了……我理解的……”
施小邦在行業里摸爬打滾十幾年,是很有資歷的經紀人。
而對於娛樂圈,江宇典是完全陌生的——他連電影都不怎麼看,唯一和娛樂圈打交道的一次,是有位荷里活導演,打聽到了他的聯繫方式,電話採訪他數次,說:“江先生,我對你的經歷非常非常感興趣,想以你為原型拍一部電影。”
他絕口不提自己的過往,態度很堅決地拒絕了他許多次。正因為這位導演,江宇典對整個娛樂圈的印象都濃縮在那位導演的執着身上了。對於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他告訴自己,除了潛心學習,更多時候他還是得將施小邦的話聽進去。
兩人被利益關係捆綁,所以施小邦的話應該是有道理的。
於是江宇典便妥協了,坐着輪椅來比賽。他還沒有助理,施小邦就給他安排了個臨時工,陪着他來電視台。
下午,選手們簡單綵排了一遍,晚上便直接分組上場了。
江宇典只唱了一首歌,便直接晉級到了賽區四十強。
原主本身底子不差,嗓音屬於沒什麼特色但很好塑造的類型,江宇典比原主聰明,一點就通,上了幾節聲樂課,自己又練習了下就敢跑來參加比賽了。
和他一起參加比賽的,有業餘的,也有專業歌手,還有音樂學院聲樂專業的學生。
江宇典的發揮可圈可點,挑的歌也是上課的時候聲樂老師根據他聲音的優勢來給他選的。表現雖然不能說是特別牛逼、一鳴驚人,但也不需要考驗評委的演技,讓評委昧着良心說假話。
不過節目組挺怕他突然發揮失常,不好操作,所以直接安排他在第一輪晉級。
台上有位評委問他為什麼坐輪椅,江宇典就握着話筒回答說:“出了點意外,下個月就能站起來走路了。”
評委們都鼓勵了他。
像這種選秀,其實評委都是有台本的,節目組有意地在控制話題走向,哪個選手有潛力,哪個選手沒有,節目組想捧誰,幾乎從初賽就能看出來。
但是到了後台,話就難聽多了,是來自於和他分到一組,卻因為他坐到了待定席,或者直接淘汰的選手的聲音:“就他唱那樣也能直接晉級?開什麼玩笑……同情分吧,這比賽沒意思……”
“我看見許老師看他上場時眼睛都亮了,人長得帥吧……沒辦法。”
許老師是圈內著名音樂人,也是今天台上的一位評委。
本來在說閑話的幾個人,一看見他過來了,身後還跟着攝像機,就閉口不言了。比賽才剛剛開始,戾氣重、在背後說人壞話是很敗壞觀眾緣的。
雖說只是分賽區的突圍賽,但關注度卻不低,正如施小邦所說的那樣,輪椅非但不是江宇典的劣勢,反倒是他的優勢。
四十強出爐后,隔了兩天,就是四十進十五的複賽,整個賽制時間安排得非常緊密。二十號的時候,就是突圍賽的決賽——十五進五。
分賽區五強選手將進入全國初賽。
比賽前,施小邦專門抽空來醫院找他,江宇典正對着鏡子練嗓,練神態。
經過這麼多天的適應,他差不多已經對自己現在的長相有了熟悉感了,不像剛開始時,他在鏡中看見一個陌生人,老是會有種奇異的、不舒服的錯亂感,很想把鏡子給打碎。
“這場突圍賽,你知道怎麼比的吧?”
江宇典望着鏡中的自己,轉過身:“知道。”
“我還是再說一遍,你和關維、還有宋明旭分在一組,他們兩個相對來說比較弱,唱功和你差不多在伯仲之間,但是外形不如你,觀眾很容易傾向你……這是給你的特別關照,以及選的歌,也是你比較擅長的英文歌,張老師給我說你發音非常好。”
張老師是江宇典的聲樂老師。
施小邦微微一笑,還算是有一個優點嘛,圈子裏很多明星,英文都說的不怎麼樣,尤其是發音,特別爛。
在他說話時,江宇典拄着拐杖走向窗戶邊的欄杆處。
他走路的速度變得比之前快了不少,窗戶邊有兩道平行欄杆,病人扶着欄杆來回走,有助於復健。江宇典每天都要扶着欄杆走很久,但也常常伴隨疼痛,他不怕疼,心理上沒什麼感覺,但是生理上卻反應很大。
自從他知道自己這個毛病後,他就非常克制自己,做什麼都萬分小心。
他不喜歡哭,更不希望自己在別人面前露出那樣一面。
窗外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這個扶着欄杆,專心致志地在“蹣跚學步”的年輕人身上,被鍍上了一層條狀的金光。他面孔非常漂亮,堪稱眉目如畫,眉眼精緻濃烈,在他身上似乎只有美好,看不見城府。
但施小邦知道江宇典這個人僅僅只是看起來美好罷了。不過也沒關係,娛樂圈這個名利場,只要你會演,能騙過觀眾,你內里怎麼樣沒人會關心。
他看着江宇典慢慢地復健,繼續道:“你們三個在台上,是處於一個互相看不見對方的箱子裏,在這樣一個狀態下,共同合作一首歌,評委將在開唱后的一分鐘內滅掉一盞燈,下一個六十秒內會滅掉第二盞燈,被滅燈的選手會直接毫無預兆地掉坑。”
“如果被淘汰了你們會聽見聲音,會看見現場觀眾的反應,但是你們有將近兩秒的時間,不知道結果,這會造成非常大的心理壓力,很考驗心理素質。”
施小邦知道他是個菜鳥,所以費了許多口舌給他說明白:“你知道自己不會被淘汰,但是你不能表現出來,你要演,演出那種緊張,觀眾就喜歡看這樣的劍拔弩張。”
他喝了口水道:“包括你進了總決賽,也是這種模式。”
“聽明白沒有?”
江宇典點了下頭,問道:“有煙嗎?”
他知道,之所以施小邦對他負責,還是因為他手上有他的把柄。兩人看似信任,但這種信任是建立在不信任上的,非常容易坍塌。
施小邦頗有些意外道:“你抽煙?我之前簽你的時候問你你說不抽。”
江宇典一笑:“騙你的,”他伸手,“煙?”
施小邦望着他的笑,發現他的笑容和以前不同,以前懵懂靦腆,現在卻無端讓人聯想到“性感”這個詞,有種撲面而來的荷爾蒙。
他咳了一聲,慢慢摸出煙盒來,遞給他一根。
江宇典繼續伸手道:“火柴。”
“只有打火機。”施小邦不滿地說,“你現在腿還沒好,應該是不能抽煙的,注意點。”
江宇典平靜無波地嗯了聲,點燃煙,修長的手指夾着吸了口,就叼在嘴裏,鼻息緩緩噴出煙來,慢慢扶着欄杆繼續復健。
對於這場比賽,他是不存在擔心這回事的,只要正常發揮,錄製現場不出差錯,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錄製一結束,施小邦就直接上台里接人來了。
他一般不會專門來接人,因為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藝人,而且最近RedSun要上一檔很紅的綜藝,施小邦根本騰不出時間,所以有什麼重要的事也是打電話。
但這次,他不僅人來了,並且還提前給江宇典發了短訊:“錄製完先別卸妝,稍微整理一下,我接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