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致意珠寶的總部距離杜氏財團並不遠。
一個小時的車程之後,杜宴禮和單引笙已經到達現場。
他們走進總部的時候,致意珠寶的負責人正在辦公室之中大聲咆哮:“你們現在來求我,現在來求我又有什麼用?大幾百萬的誰賠,誰能賠,這按照合同是要上法院走司法程序的事情!”
負責人的聲音說到這裏,辦公室之中突然響起一個年輕的聲音:“這是我的錯,是我撞到我師傅——”
年輕的聲音沒能把話說完。下一秒,一道老邁的聲音壓過了他:
“你給我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一邊站着去!”
杜宴禮來到了辦公室之外。
辦公室之內似乎頗為混亂,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
杜宴禮本來要進去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站着門口靜靜聽了一會,旋即看錶。
五分鐘了,還沒停歇。
他目光四下一掃,落在站在門口的人身上。
那是一位穿着職業套裝的中年女性,她長發盤起,脖子上一條翡翠項鏈,打扮得幹練時尚。
杜宴禮問對方:“持續多久了?”
職業女人愣了一下,很快回復:“大概半小時了。”
杜宴禮點點頭,屈指敲敲門,於“叩叩”的提醒聲音中,走進辦公室。
辦公室中的爭執驟然停歇。
致意負責人吃驚地看着杜宴禮:“小先生,您怎麼親自來了?”
杜宴禮不忙着說話,他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三個人。
致意的負責人,今年剛剛五十歲的侯師傅,以及一位十分年輕的年輕人。
負責人滿臉憤怒,侯師傅氣急敗壞,年輕人激動又恐懼。
杜宴禮首先問負責人:“翡翠摔碎了是誰的責任?”
負責人:“這——”他的目光在侯師傅和年輕人身上游移不定。
杜宴禮又問:“找到解決方法了嗎?”
負責人繼續看着這兩個人:“按照公司規定,這種高額損失是要走法院賠償處理的,但是侯師傅畢竟是老師傅,過去也給公司創造了很多利益……”
杜宴禮:“有挽回損失的計劃嗎?”
負責人:“如果是通過訴訟的話,恐怕要經歷半年或者更久的時間……”
杜宴禮打斷對方:“幾百萬的東西,你沒有投保?沒有安排一個比法院訴訟更加合理的風險監控?”
負責人從杜宴禮的話中聽見了不滿,他連忙解釋:“小先生,您不知道,翡翠因為價值上的不穩定難以理賠,所以保險公司不做翡翠險種的生意,我們之前也投過保,並沒有保險公司接受……”
也就是說,對方的所有辦法就是申請法院仲裁。
就連這種無可奈何的解決辦法都搞得拖拖拉拉的。
杜宴禮拿起了桌上電話,他不想再聽負責人和主要責任人及次要責任人無意義的爭吵和攬責任,他決定自己處理。
既然沒有合理的風險防範措施和理賠方式,就先依照公司的規則,將這幾個人告上法院,挽回損失。
就在這時候,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那個,其實這塊翡翠是有保險的,之前是沒有保險公司願意接受,但是不久以後,廣州那邊新開了這個險種,我為這塊翡翠投保了……”
說話的是原本站在外面的職業女性。
杜宴禮停下動作,他看了說話的人一眼,掛了話筒,對待在辦公室中的侯師傅與年輕人說:“按照規定,這種情況走司法程序,你們根據法院判決賠償公司足額錢款。但是既然這塊翡翠投了保,保險公司負責賠償損失,公司就不將你們告上法院,進行一場冗長的追訟工作了。”
侯師傅與年輕人臉上瞬間閃現驚喜。
沒等驚喜在他們臉上綻開,杜宴禮的聲音就再度響起。
杜宴禮:“你們被辭退了,自己遞交辭呈吧,遣散費就作為你們該出的那份賠償。”
驚喜定格,兩人失聲:“這,杜總,我們——”
杜宴禮不聽這兩人廢話。
他還沒說完,他轉向負責人:“你也被解僱了。”
晴天霹靂,負責人正打算為侯師傅求情,結果嘴巴還沒有張開,戰火就燒到了自己身上,他大驚失色:“什麼?為什麼!”
杜宴禮言簡意賅:“重大決策失誤,無法有效解決問題。”
說完,杜宴禮的談話對象再次換人,他看向旁邊唯一有在解決事情的女人:“現在開始,你就是新的致意負責人了,你們交接一下。”
杜宴禮快刀斬亂麻,一斬完畢,就準備離開。
這四個人還墜入雲裏霧裏,本能想要去找杜宴禮求情詢問。
這時候,杜宴禮的秘書發揮了重要作用。
她站在原地,笑容甜美,姿態堅決,攔住了想要上前的侯師傅三人:
“三位已經不是杜氏員工了,情去相關部門辦理辭職手續吧,如果你們對總裁的決定有不滿,也可以聯絡勞動局,將事情說一說,杜氏有專門接待勞動局調查員的部門。”
杜宴禮走出了辦公室。
他準備離去,但這時候,他看見了意外的一幕:
站在外頭的單引笙靠在桌子旁。
不知什麼時候,他將摔成兩半、放在桌面的翡翠拿了起來。
他拋着它們,像拋沙袋一樣輕巧隨意。
拋着拋着,也不知道單引笙想到了什麼。
他的雙眼突然一亮,臉上掠過一抹光彩,將手一撈,一把抓住活躍於天空的小精靈,接着反身面對桌子,拿起MUSES郵寄過來的與壓軸翡翠配套的壓軸長裙。
他粗暴地將其展開看了兩眼,又跟翡翠對比一下,隨即拿起剪刀,咔嚓兩下,將長裙的兩條袖子直接剪了下來,打個結放在腰部,又把翡翠給放了上去。
單引笙把腦海之中一閃而過的靈感表現出來。
他沒有滿意。
他的眉頭皺起來了。
裙子和翡翠該這樣搭配。
但還要更精準的設計。
這個設計應該是——
杜宴禮站在旁邊看了一會。
他轉頭對新上任的女負責人說:“給他找一個珠寶設計師過來。”
女負責人立刻將設計師找來。
設計師很快趕來,他問單引笙:“你想要設計什麼?”
設計師的聲音將單引笙從沉思之中驚醒。
單引笙甩個響指:“你來得正好,這個原石原本是個什麼設計?”
設計師:“原本是設計成一件奢華的首飾,這塊原石綠意驚人,設計成項鏈的掛墜最為漂亮奪目。為了凸顯項鏈的奢華之美,長裙特意使用擁有水色光澤的布料,設計成簡約垂墜的款式……”
單引笙不耐煩道:“我有眼睛,自己會看。”
他又說:“不要設計項鏈了,設計一條腰帶,把這兩塊翡翠設計成腰扣,這個腰扣的整體造型必須性感美麗,有一種一眼抓人的誘惑感!”
設計師:“……”
他默默地看了單引笙一眼,你這樣形容,誰知道你要的是什麼樣的成品?
不過這塊帝王綠翡翠色澤艷麗,水頭極佳,致意之中也不是一個雕刻大師對它有想法了,設計師之前也私下設計過,現在,他將自己的設計稍微修改下,很自信地對單引笙說:“做兩個半圓形的黃金托底,周圍環繞紅寶石或者黑寶石,兩塊翡翠就鑲嵌在托底上邊,如何?”
單引笙:“太土了。”
設計師試圖說服對方:“金鑲玉是傳統,它歷史悠久,雍容華貴,擁有非同一般的魅力,一向深受大眾的喜愛,大眾也很能接受這種昂貴的首飾。”
單引笙看了設計師一眼:“你聽不懂人話嗎?土的不是金鑲玉,是你的設計。”
設計師:“……”
不冷靜的設計師差點就衝上去和單引笙干架了。
但在此之前,女負責人眼明手快地揪住了他,並將還在這裏的設計師全部找來,讓他們圍繞在單引笙身旁,專門設計單引笙想要的感覺。
但是結果完全不如人意。
沒有一個人的設計能夠引起單引笙的共鳴,單引笙也不能很好地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靈感就是個妖精,藏在他的腦海中跟他玩捉迷藏。
單引笙從面露陰雲,到電閃雷鳴,到大雨瓢潑。
終於,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他被這一圈完全不熟悉自己,無法和自己交流的設計師氣炸了。
他氣得一甩筆,咆哮起來:“這裏還有個會設計的人嗎?你們給出的設計都是什麼鬼樣子?一個個全他媽是模板,白送給別人戴別人都不會戴!”
全場寂靜。
寂靜之中,杜宴禮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筆。
單引笙的形容確實飄忽,但並非一點脈絡都不能挖掘。
至於致意的設計師設計的款式,確實比較老舊,杜宴禮僅僅粗略一掃,也能找到一些既視感,或許正如單引笙所說,是“模板”產物。
他決定結束這場雞同鴨講,效率低下的鬧劇。
杜宴禮拿着筆走進設計師之中。
他從桌上抽了一張白紙,直接把單引笙混亂含糊的形容套入自己熟悉的溝通解決模式中,他將整個問題框定,從最基礎的開始。
杜宴禮:“主題是什麼?”
單引笙還在生氣:“早說了要富含美與誘惑!明白嗎?誘惑,誘惑!你們都不懂誘惑怎麼寫嗎?一樣死氣沉沉的東西怎麼可能具有誘惑力?!”
輪廓確定,草稿選擇。
杜宴禮:“一切材質都是死的,本來就沒有生命。它不可能變得活力十足。你想通過材質對生命的模擬凸顯鮮活的誘惑力嗎?”
單引笙:“……沒錯。”
選擇完畢,草稿勾畫。
杜宴禮:“模擬動物?”
單引笙:“沒錯。”
杜宴禮:“你認為什麼樣的動物具有誘惑力,鳳凰,孔雀,蛇?”
當“蛇”這一關鍵詞響起的時候,單引笙腦海中被霧氣纏繞的靈感終於現行了。
他眨眼想起自己早上做過的噩夢。
一條蛇纏繞在他的背上。
那條蛇萬分危險,而危險總與魅惑相伴相生——
他脫口而出:“沒錯,就是蛇!”
草稿完成,細節勾畫。
他開始問更詳細的東西:“一條小蛇纏繞在翡翠上好,還是蛇形腰帶好?”
單引笙:“後者,沒錯,就是後者!”
杜宴禮:“材質一樣嗎?”
單引笙:“一樣。”
杜宴禮:“蛇皮?黑色?墨綠?”
單引笙看了一眼翡翠和衣服:“不好,亮一點的。”
杜宴禮:“黃金?白金?”
單引笙:“白金!一條白金長蛇口咬翡翠,纏繞美女細腰!”
好了,從輪廓到草稿到細節到上色,一切完畢。
杜宴禮給畫好的草稿做最後的修改和完善,然後將它交給單引笙。
單引笙接過一看,只見白紙上邊,墨筆將首飾的概念圖畫得清晰明確,雖然圖紙並不很漂亮,但圖案線條清晰乾淨,細節明確有備註,就連首飾的長度寬度都大略寫了寫,是一份非常清晰的概念圖了。
至於餘下的精雕細琢,可以交給專業的設計師填補修飾。
乍然看見概念圖,一條真實完整的腰帶瞬間出現在單引笙的腦海之中。
環繞腰身的長蛇鱗片張合,明光閃閃,蛇頭張開,牙齒之間咬着半塊翡翠,它的尾部同樣按着半塊翡翠,當前後相扣於肚臍之際,這條白色長蛇就變成了銜尾之蛇,蛇口之中,翡翠如同禁果。
美麗,禁忌,誘惑。
是這飾品給人的感覺,也是衣服給人的感覺,更是穿衣服的女人應有的味道!
單引笙無比驚喜:“你畫出來了!”他再回想剛才兩人的對話,不禁道,“等等,你不覺得我的描述比較讓人聽不懂?”
原來你也知道你的描述太不清楚了。
這倒有點出乎杜宴禮的預料。
杜宴禮如實回答:“是讓人聽不懂。”他又漫不經心,“不過可以找個簡單的方法理解你。”
說著,他也看了一眼自己話的圖紙,再告訴單引笙:
“你的想像很不錯,我相信成品會非常美麗。。”
單引笙瞬間愣住。
愣住的下一刻,單引笙的手機響了,是他爸打來的。
單引笙就沒來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情。
他先接起了電話,同一時刻,單爸爸憤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今天開股東大會,你人呢?”
單引笙:“……”
杜宴禮帶給他的震驚還存餘韻,他下意識說了相關的話:“我和杜宴禮在一起……”
單爸爸:“不信。”
單引笙:“……”
電話里是爸爸,眼前是杜宴禮。
單引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雖然這是事實,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對方一直在看我。
是想我回答這通電話?
杜宴禮這樣以為,於是他從單引笙手中接過了手機。
他說:“單叔叔,我是杜宴禮。”
電話那頭一片寂靜。
而杜宴禮還在說話,他先向單爸爸問好,旋即讓對方將自己的問候轉達單爺爺,再將單引笙正在他身旁,處理兩家公司合作的事情告知對方。
隨後,突然安心的單爸爸就掛了電話。
杜宴禮也將手機還給單引笙,前後花費時間不過三分鐘。
單引笙獃獃看着杜宴禮,獃獃拿回手機,還想接聽。
但手機對面的人已經被杜宴禮解決,連電話都掛了。
一次震驚之後,他二次震驚,不敢相信:“我爸呢?他怎麼掛了電話?都不叫我回去了?”
杜宴禮拒絕回答這麼簡單的問題。
在這裏花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他帶單引笙向外走去。
兩人甫一出門,冷風捲來,單引笙當場打了個噴嚏。
走在前面的杜宴禮轉頭看了單引笙一眼。
冷風之中,只見一件夾克與低領毛衣的人鼻頭通紅,他無意識縮了縮脖子,企圖通過這個動作給自己製造一點溫暖。
既然冷了,為什麼還穿得這麼少?
杜宴禮這樣想道。
他的腳步停了停。
鼻頭通紅,皮膚奶白的單引笙讓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曾堆砌過的一個雪人。
不過他不會虐待雪人,讓雪人穿得這麼少。
他至少還會給雪人圍上一條圍巾。
回憶使杜宴禮微微一笑。
停了腳步的他轉回身,面向單引笙。
單引笙的腳步跟着停下,投來一個詢問的目光。
杜宴禮沒有回應這個目光。
他抬起手,幫對方扯了一下有點歪斜的領子,接着解下自己的圍巾,圍在單引笙空蕩蕩的脖子上。
席捲的冷風忽然停了。
熱意湧上冰涼的脖頸,那是屬於杜宴禮的溫度。
單引笙的思維一時停頓。
環繞在身上的溫度叫他湧起了很多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驅使他觀察杜宴禮。
他的視線於是落在杜宴禮的臉上。
他一下就看見了對方的眼睛。
對方微垂的眼瞼有鳳尾一樣的弧度,映入眼裏,勾得人心。
“噗通”一聲。
杜宴禮動作不緊不慢。
他解下圍巾,替人圍好,還仔細耐心地調整了一下圍巾的位置長短。
接着他抬起眼看向單引笙。
單引笙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見底,鑲嵌於白皙的皮膚上,更讓人想起小時候的雪人了。
嗯。
對方不說話的時候,還是顯得乖巧可人的。
雖然他的外貌距離乖巧可人有點遠……
杜宴禮又看了一眼單引笙的臉。
桃花眼,朱丹唇。
站着不動,也一身風流,滿面恣意。
杜宴禮抬起手來,撥開對方臉頰邊一縷頭髮:“晚上七點,我會回家。”
做完這個通知,杜宴禮上車離去。
他沒有帶上單引笙,接下去的行程是他的行程,單引笙沒有任何參加的必要。
單引笙眼睜睜的看着汽車遠去的背影,第三次震驚。
短短五分鐘之內,杜宴禮帶給他連續三次震驚,震驚到他哪怕被杜宴禮直接丟在致意門口,都生不起氣來。
他再一次深刻地明白為什麼杜宴禮包養人總不翻車了。
因為杜宴禮這傢伙。
硬的軟的,是真的有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