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既然薛家是地頭蛇,要找幾個好水手並不難,當然人家也不是白幫忙的,便要求姜錦的船隊要載他們指名的貨物回來,將來薛家能優先收購。
這樣的條件並不過分,姜錦總算能鬆口氣,她一個人在此,可以說是人生地不熟,如今能夠背靠大樹,雖然在利潤上稍微減少一點,但也確實少了許多風險。
薛長儀身為家主,自然不管瑣事,與碼頭接洽的是薛運海,她便等隔天再和薛運海商量具體事宜。
看看時間不早了,她便起身告辭,雖然今晚是在薛珍珠房裏暫住,不過卻不好再多打擾長輩了。
薛長儀也沒有留她,一個長輩留個小姑娘也不像話,只是說了幾句諸如不要客氣、把這裏當自己家之類的客套話。
姜錦謝過之後便起身走了,不過還沒出院子,她突然想起還有事需要詢問,因此迴轉身去,只是才走了兩步,卻聽見裏頭似乎有人在說話,便停住了腳步。
「年內應是無憂的。」這是薛長儀的聲音。
另一個是很輕的女聲,想來應該是殷飛虹,道:「我覺得那人隨時可能發瘋。」
這些聽着就不是什麽家常話,因此姜錦不多猶豫,還是轉身走了。
當晚,她和薛珍珠雖然沒有看星星看月亮,倒是聊人生聊美食,聊了大半夜。
隔天早上,薛珍珠果然也有淡淡的黑眼圈,姜錦更不用說,黑眼圈不僅沒有淡,反而更深了,然後她就見着薛夫人這位保養美顏狂人的能力了。
薛珍珠自然不用說,這次姜錦也沒能逃過一劫,被薛夫人拉着好一番折騰,然後對鏡子一照,簡直都不敢相信了——銅鏡里這個雲鬢花容、粉面桃腮、柳眉杏眼瓜子臉的女子,是誰啊?
薛夫人還在念叨着,「錦丫頭五官長得倒是好,可是也太不注意保養了,你看看,皮膚髮黃粗糙,頭髮也太乾,女人啊,再美也得保養。」
姜錦心想,幸好薛夫人沒見過她一年前的模樣,那真是跟逃難一樣,一頭稻草不說,臉色是又暗又蠟黃,現在頭髮都黑了,她還覺得皮膚挺白的。
不過說起美貌,她好奇問道:「殷姊姊呢?」
「她有事出去了,大約要過一兩天才能回來。」薛珍珠回答,也不以為意,畢竟表姊在江湖上是響噹噹的飛虹仙子,而且名下還有產業門派,不論外務內務,有事情忙也挺正常。
姜錦想起昨晚聽到的那兩句話,也不知道殷飛虹說的「那個人」是哪個人,不過想想她在江湖上的身分,大約是指江湖上的人吧。
姜錦這一天都在忙正事,這筆海運生意也有她的股份,就算沒有股份,衝著嚴慧這麽幫忙,她身為朋友,不能不對她的事情上心,何況拖得已經很久了,只是臨時也找不到足夠的穩妥水手,然而出海要趕天時,她與薛家父子商量過,又問了幾個老船長,便決定走四艘船,剩下一艘船就不出發了。
然後又忙了幾天,貨雖然早已經準備好,但淡水和乾糧是現準備的,姜錦雖然不跟着出發,還是跟着檢查了幾日,又上船查看了一回。
這年頭的船工多半都是家裏實在過不去才出海,畢竟是危險的工作,不會有什麽文雅人,陳叔怕姜錦被衝撞,便親自陪着過去,薛珍珠本來也要跟着,姜錦卻不同意,這可是薛家唯一的女兒,船工說話大都隨興甚至不太規矩,還是不要讓她去接觸這些。
就這樣一直忙碌到十一月半,到了選好的吉日,姜錦到港口親送了那四條船出海,方才迴轉登州城裏。
薛珍珠這次就跟着了,看着船離開,有點小小的不開心,她小時候暈船特別厲害,便一直都沒再上過船,她耐不住玩心,便跟姜錦撒嬌說要借她那艘船在近海玩玩。
「你也說了,雖然人手不夠,但是在附近溜達幾圈還是行的,咱們也不走遠,或是釣個魚、或是在船上看日落,多好啊。」
姜錦笑道:「這個我可作不得主,最少也得薛伯母鬆口了,我才敢帶你出去,先不說貨船其實一點都不舒服,現在天氣那麽冷,海上風大又冷,你要是得了風寒,我可擔當不起。」
「那麽,咱們去海邊玩一玩吧。」薛珍珠摸着下巴道:「我記得你說過什麽烤生蚝的。」
古代人口少,生蚝在野外海邊到處都是,而且個個肥美,殷飛虹上次說起來,姜錦就已經口水滿滿了,此時聽薛珍珠提起,不禁也有點意動。
「還是等我表姊回來好了。」薛珍珠開始真情實意懷念起殷飛虹了,「她有一條海船,又大又寬敞,內里裝飾還很奢華,重點是我在上面完全不會暈船。」
姜錦十分吃驚,「殷姊姊這麽有錢?」
她自己忙了這麽些日子,已經知道船的貴重,嚴慧找來的這五艘船其實是從某個被查抄的官員那裏弄來的,不是大船,而且又舊,打折扣下來也花了一萬五千多兩,這還是貨船,那種裝飾豪華的大海船行駛海上非常平穩,只會更貴。
猶記第一次見殷飛虹的時候,她一個人在街上閑逛,後來在登州再見,也是一個人,還以為她是遊俠,沒想到身家這麽豐厚。
薛珍珠道:「照理說,她應該不是那麽有錢的,我姨父只是個窮官,我姨母倒是有些錢,但是外祖家比不得薛家,縱使有些家底,也是我姨母和我娘各分一半。
「不過,表姊也沒有額外花銷,你也知道她家裏的情況,除了我們一家,竟再無至親了,行事任性些也沒什麽。」她嘆了口氣,又道:「重點是,表姊實在是個極聰明的人,我娘替她代管那些產業直到她十歲,就漸漸交到她手裏,加上她武功又高,想要賺錢還是容易的。」
姜錦想想也是那麽回事,嚴慧還有跡可循,畢竟嚴家有家業,還有嫡母把她帶在身邊教養,殷飛虹簡直就像是命運之神刻意安排的漏洞,只是她雖然擁有這些不知道羨慕死多少人的東西,卻也未必快樂。
姜錦安排好船隊之後,真的是無事輕鬆,而京城裏的來信正好到了。
她先拆柳葉的信,這是柳葉口述、魏辛紅書寫,柳葉只會看帳本,寫字太勉強了。信里內容大抵是說鋪子裏一切都好,又把帳目簡單彙報,不過因為姜錦不在,鋪子裏沒能推出新品,老客人都有點失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姜錦嘆了口氣,繼續往下看,後面寫了幾件有趣的瑣事,末了又問她什麽時候回來、要不要回京城過年。
她開始有點猶豫,登州雖然好,但是京城才是她在古代最熟悉的地方,而且柳葉和其他人也都在那裏。
這事先暫且放着,再看看吧。
嚴慧的信就簡練多了,先說了自己安好,也說包子鋪生意不錯,晉江樓的生意更是非常好,在京城裏打下了好名聲,不少達官貴人都知道晉江樓不僅裝潢精美,菜色也精美新穎又好吃。
另一方面,又說了當今朝廷的局勢,大皇子設法自薦為太子好些時間,卻被皇帝一句不賢砸了回去,大皇子都快氣瘋了,然而又拿皇帝沒辦法,因此最近出現幾次舉止失宜的狀況。反倒七皇子在大皇子的襯托下,更顯得氣度端莊大方、為人溫和又相貌出色,十分惹人注意,甚至有一位勳貴想要把自己的小女兒嫁給他,但是七皇子沒看上,直接就拒絕了。
不過七皇子的處境也不怎麽好,別人有母族有妻族,他什麽都沒有,而且因為他顯得比大皇子出色,還被劉妃叫去罵了一頓,大皇子也指着這個弟弟說是舞姬賤人所出,還是皇后出言訓斥,母子二人方才消停下來。
姜錦看到這裏,心裏有點堵,替蕭顏感到難受,頓了頓才繼續往下看,其他倒是沒什麽重點了,除了寫一些海運生意的事,還對她送去的一堆各地特產表示感謝。
姜錦合了信,略思索了一下,大致上也明白了嚴慧的意思。
接着看七皇子的來信,她不禁嘆了口氣,頗為猶豫不定,不過只遲疑了一下,她還是將信拆開,然而上面並沒有提到朝堂亂象,也沒提起那次的提親,只是說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和美食,彷佛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除此之外,他還關心她在登州冷不冷,聽說海邊風大,叮嚀她須得注意保暖,隨信送了一件白狐皮裘。
看完信,姜錦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暖還有點酸,有點甜又有點怯。
放下信,她取了那襲白狐皮裘過來看,毛皮極美,帶着微微的銀光,只是她一披上後就發現自己實在太瘦小了,華美的毛皮把她整個人裹住,都快看不出她的樣子了。
放下皮裘,她再次深深嘆着氣,七皇子很好,就跟這白狐皮裘一樣,可惜不適合自己,她還是要理智,才能避免悲劇。
所以這個年,還是在登州過吧。
除了這幾人的信之外,孫大夫與惠寧師父都有寄信來,孫大夫還寄了自己調配的成藥,惠寧師父卻說了個八卦,長寧郡主懷孕了。
姜錦想起上次撞見長寧郡主求子,看起來觀音庵還是挺靈驗的,不過只要是和定南侯府那一家子綁在一起,她實在不看好長寧郡主未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