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此情此景,倒唯有這句詩最為貼切。
花飛柳葉下,兩雙眼對上,一雙覺得不期而遇,一雙覺得命里註定。
此時一個“大”字又在眼前揮舞,路蔓生才回過神。
“應閣主好興緻,今日閑來消遣何處呀?”
這女人的眼神,為何還是有種——也罷,不去管她。
應無患深眸一轉,落於大叔手裏的東西,露出笑,“姑娘看似也很閑。”自然知道,是句嘲諷。
她目光移至一旁的杜若,立刻笑轉星眸,“公子想單憑練嘴皮,可進不了弘山書院。”
“她……”杜若看嚮應無患,再看向她,“她……”
此女妙語驚人,分明是知曉杜若的底細。善參透天機?
應無患語氣和緩,卻見不着任何情緒,問,“那依姑娘之見,該如何做?”
倚風而笑,青絲間露出慧眼一雙。
“閣主如今是在承認在下的真才實學?勿要忘了先付出相應的代價才是。”
倘若姑娘有什麼真才實學,能讓應某佩服,應某自然願意跪着留您下來——
跪着?她竟得寸進尺。
跪着!要雪當日之恥。
除了那個眼神,屢次的“參透天機”,若真有三次相遇,他定會將這些都問清楚。
一路上,他二人走得匆忙,想着方才二人不着邊際的對話,大叔忽而停下腳步。
“幹嘛急着走?”深眸之處露出些許懷疑,“你之前認識應閣主,還惹了他?”
“自然不是。”路蔓生嘴角輕鬆一笑,化解他的猜忌,“只是待會要觸霉頭的是他,我們若待着不走,定會被無辜牽連。”
“觸霉頭?應閣主?”
眼光直直落在遠處,街尾整齊劃一的腳步緩緩而至,這可是個大排場。
……
“閣主,方才為何不留下那姑娘?”附子一旁嘀咕着,大概惦記着當日她誇他的那句。那句什麼來着——?
應無患的眼神落於前方三尺之地沉定,“一個不知來歷的人,留下她,終是個禍患。”
附子長嘆一聲,“可眼下,此法對杜公子無效,閣主還得想別的法子。我瞧那姑娘看似有法子……”
“咳,到底誰是你主子?”
“您。”附子委屈恭敬道。
耳邊敲金擊石之響,應無患腳步一替,目光如炬,卻淺淡落在街尾,像已洞察一切。
不見其人,但聞其聲,朗聲一笑,伴着淡淡鄉音,那人出場華麗,卻依舊帶着些改不掉的鄉土之氣,“無患兄,許久未見。”
獬豸長袍,一雙鷹眼如炬,此乃監察御史蒼朮,也曾是江南人。
“無患一介草民,不敢高攀御史大人。”他躬身行禮如常,眼神卻透露出他極其不想遇見此人,一種附子從未見過的神情。
蒼朮知會了身後的隨從,要與他一人相談。
岸柳橋邊,空無一人,只剩蒼朮同他。
“無患兄這些年,還真是一點沒變。”蒼朮倚着石柱,官服英武着,服帖在他胸前,即便是大風,也刮不起如今這官架子了。
“御史大人倒是變得更快了。”
蒼朮一嘆惋惜道,“是啊!誰也料不到,當初最不被看好的土小子,如今也混到了朝廷四品官。天下都知我蒼朮,卻忘了你應無患,你說算不算世事難料?”
應無患眸間稍見漣漪,“御史大人今日浩浩蕩蕩來,該不只是為了敘舊?”
如此開門見山,蒼朮倒遲疑了半響。
“我奉旨來江南巡查,聽聞此地縣令與顯貴常常暗自勾結,便奉命查明此事。無患兄是這江南數一數二的紅人,不知可否幫小弟一個忙?”
應無患眼眸中未有波動,只是淡然語氣回道,“蒙御史大人高看,無患乃一無知草民,不敢幫,更幫不上。”
“你還忘不了當年那事——”蒼朮眼眸陷入那深渦之中,長久回不過神,倒說了這麼一句,“那件事,怪不得你,都是天命。”
怪天命也好,怪他也罷,但凡官場之事,應無患發誓過,不再插手。
楊柳依依,卻再也不見枝頭棉絮紛飛,兩人身影各自像要跳出畫一般,鮮活明朗。
蒼朮只留下了最後一句,“念在受苦百姓,無患兄若是想通,三月初五,就在此處,我們再來商談。”
天氣陰沉下來,像是要下雨,卻又始終下不出來。
而就是此刻的所有沉悶,一抹紅色出現在這霧色濃重的橋上,伴着淡淡花香,應無患緩緩抬起眼眸,她執傘而來,青絲飛舞着,眼眸清明卻略微帶着獨有的英氣,讓人不敢靠近。
應無患的眼像是丟在那女子身上了,竟連之前的沉悶都快要忘記。
他認得出——認得出她的傘是出自江南木方閣,衣服出自江南第一綉坊錦繡坊,鞋子上的綉面更是萬里挑一。全身上下,還真沒一樣東西可以挑剔的。
活脫脫一個——暴發戶!
“看什麼看!沒見過這般的美人?”女子劍眉一抖,斜眼瞧着他,話語中絲毫沒帶客氣的,“若是再瞧,我派人挖了你的眼珠!”
他清咳幾聲,溫聲說道,“像姑娘這般美人,我定是惹不起。只是江湖險惡,美人出行更應注意才是。”
紅衣女聽聞“美人”二字立刻舒展眉頭道,“也罷,鄉野村夫沒見過世面。問你個事?”
鄉野村夫攢着怒氣,強笑道,“姑娘請說。”
“你可知,這江南有個斗米閣?”
“江南斗米閣?”怒氣找到了出路,應無患笑道,“知道,知道。”
“知道就快帶路!放心,事成后,有你好處。”
可不是應大閣主的規矩,如此極品暴發戶,若幫了,則有違當初斗米閣創立宗旨;若不幫,這丫頭真會挖了他的眼,招惹一瘋婆子,實在不值。
“哎呀!這不知怎地肚子忽感不適,想去大解……若姑娘着急見閣主,可往那處小道拐進,就在那酒家之中。糟糕,忍,忍不住……”他捂着肚子,臉色發白,絲毫看不出破綻。
“你!快去,快去!”紅衣女皺着眉,掩着鼻嫌棄道,“鄉野粗人,還不得靠我自己。”
……
倒是附子,搖頭一副全數看穿的神色,“閣主這戲癮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