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夢魘
一行人終於停下,在一個山洞中,路瑤感覺的到這還是在地下,不過不是人為挖的洞,而是天然生成的,洞中乾燥,旁邊有一個水潭,倒也是難得。
她走進洞中,看到兩張病床,還有一些複雜的醫療器材,兩個助手醫師,見到她就主動退出去。
她心中疑惑更甚,抬眼看到那座冰棺,厲燃還是安然的躺在裏面,沒有絲毫不妥。
“厲叔叔看起來與上次沒什麼區別啊,媽,你不是說他很危險嗎,我還以為他醒過來了呢!”
方心喉嚨里爆出一聲哭泣,她捂着自己的嘴,朝她愧疚的搖頭:“瑤瑤,對不起,對不起……”
路瑤心中大震,危機感隨即洶湧而來,手快速的摸到了腰間的槍,可是有人比她更快,她只覺脖子一疼,眼裏只剩下皇甫迪拿着針頭微笑的面容。
她的身軀軟軟的掉在他懷中,皇甫迪伸臂抱住,鼻息間傳來她身上好聞的梔子花香味,一時大腦微微短路。
真像那個女人身上的味道,該死!
他穩住心神,將她抱到其中一張病床上躺下,然後吩咐助手們進來,將厲燃抬到另外一張床上。
方心滿心的愧疚和心疼,近乎哀求的語氣道:“皇甫迪,能不能在保證厲燃醒過來的情況下也讓瑤瑤活着?”
他回眸看她,眸中如同藏着鋒利的刀片:“方夫人,這話還要我跟你說多少遍,救厲燃就是一命換一命的事,你要丈夫還是要女兒自己不是早就選了嗎,現在還婆婆媽媽的有意思嗎?”
方心被他這一通說堵住了喉嚨,眼中的淚水慢慢逼退,死死握緊拳頭,然後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如果你再讓我失望,我一定會送你去見閻王爺。”
皇甫迪輕嗤一聲,他已經混到了今天這地步,她以為自己還是怕死的人嗎?
山洞特意做了一個鐵門,方心離開后鐵門就關上,頭頂上的無影燈如同驟然迸發的光束一般炸開,將底下的兩張病床照射得清清楚楚。
助手:“老師,可以開始了嗎?”
皇甫迪點頭,戴上了白色手套,握起了手術刀,然後在路瑤的靜脈處切開一個小口,頓時流出艷紅的鮮血來。
路瑤的眉頭微微皺起,彷彿是因為察覺到了痛苦,她感覺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從自己體內不停的流出,而換進來的東西像是刺骨的冰毒,讓她骨頭縫裏都瑟瑟發抖。
好冷,真的好冷!
她腦中不停的回蕩着這個想法,然後發現自己突然身處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荒野冰原中,到處都是雪,她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除她以外活着的生靈。
腳下的雪太厚,她行走的十分艱難,手掌不停的搓着,可是沒有一絲熱產生,只有皮肉摩擦時乾燥的疼痛。
安靜,太過安靜了,讓她覺得又孤單又害怕,她張嘴喊着厲淮南的名字,她希望他出現在自己身邊,與她共同度過這漫漫雪原。
她喊了很久,嗓子都嘶啞了,可是沒有人回應她,路瑤幾乎要哭出來,沒有目的的行走最是消耗人的體力和意志,她停了下來,感覺到烈烈寒風彷彿要將自己像片雪花一樣的捲走。
有低低的嘶吼聲從自己身後傳來,她以為是野獸,嚇得趕緊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做防衛,回頭一看卻呆了。
面前站着的是個野人,穿着樹枝和獸皮做的衣服,蓬頭垢面的,一張臉佈滿傷口和污垢,只有一雙眼睛明亮的讓她心思神盪。
這雙眼睛太過熟悉了,那是屬於厲淮南的眼睛!
她遲疑着靠近,輕聲喊他的名字:“淮南?”
他眸中湧出痛苦,然後像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快速的向後逃離。
怎麼可以走,她已經在這浩瀚雪原里找了他太久,等了他太久,從此以後,他去哪兒,自己就跟到哪兒。
絕對不逃,不放棄!
她跑着追他,在他身後喊他的名字,求他等一等她,可是那個身影跑得真快啊,行走跳躍間像個猴子,在厚厚的雪地中輕便的讓人不敢想像。
“淮南,不要跑了,求求你不要再跑了……”
她的腿太疼了,忍不住哀求他能慢一點,回頭看一看她,別把她拋棄在這無垠雪原中。
突然,腳下彷彿撞上了什麼東西,她一下子摔個狗吃屎,嘴裏糊了一嘴雪,等吐出來再抬起頭時,厲淮南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彷彿剛才只是一場海市蜃樓,是她於無邊絕望中想像出的幻景,她像個瘋子,像個傻子一樣追逐着這個幻景,等摔疼了腦袋才反應過來。
路瑤終究忍不住崩潰,一個人坐在雪裏大哭,凜冽的寒風將她的淚刮成了刀,刺痛着她的皮膚。
這樣的環境裏,連流淚都是在折磨自己。
她無助的低着頭,然後感覺到有一個影子投射到自己身上,於是她抬頭,睜着一雙淚眼看到了高大挺拔的厲淮南。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她用憎恨的眼神看着他,像是要把他剝皮抽血一樣,手上拽緊一個個雪球,毫不留情的朝他要害處扔下。
“為什麼不等我,我一直叫你聽不到嗎,你是不是存心的,非要我一個人在這大雪裏凍死,這樣你就好受了?”
她開始拳打腳踢,用的全是蠻力,然後溫暖自他懷中傳來,她被他緊緊抱住!
她聽到他說:“對不起,我只是太丑了,不敢面對你,你把我徹底忘了吧。”
路瑤的身體如同被冰封一樣徹底僵住,太丑了,這是……這是陷入了自己的夢魘嗎。
她一直害怕揪心的不就是自己的容貌嗎,而現在厲淮南卻一副醜陋的樣子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一直害怕醜陋,更害怕因為這份醜陋而失去厲淮南的愛,可原來不是失去,而是她在把他往外推!
她陷進自己的恐懼中不可自拔,並且執意的認為他不會懂她的痛苦,不會理解並且接受自己,讓他只能像剛才在雪中奔跑的自己一樣,焦灼的追逐,等待。
比起醜陋的自己,失去他,失去本來的自我不是要更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