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山中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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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鬼城
當蘇澈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張乾淨的床鋪上,房間朝向院落的竹門大開着,三十三子正在一隻小矮桌上做着針線,縫補他那破破爛爛的外衣。
空氣中瀰漫著青草與樹木清新的味道,空曠的鳥鳴聲從屋外傳來,迴音久久才平息。
蘇澈有些費力地爬起來,他身上只穿了一條白色的短褲,蓋着嚴實的棉被,但是清晨空氣的溫度對他來說似乎依舊有些許的不適,這個地方要更冷一些,結合到他剛剛聽到的鳥鳴的回聲,很可能是在某處的山上。
“你醒了。”三十三子淡漠地問道,“感覺怎麼樣?”她甚至沒有向那邊看一眼,心靈相通的兩人,根本不需要多餘的動作,至少她是這麼想的。
“有些虛啊……”蘇澈拎起床鋪邊整齊疊成方塊的一件灰色的長着披在身上,有些小心地伸出右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上腹部。
他記得,明明自己的這個地方被捅穿了。
“多虧了鬼族的特效藥。”三十三子突然開口道,“一開始我甚至都沒有你會活下來的念想。”
“這麼厲害?”蘇澈又背過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背,竟然連疤痕都沒留下?!
“是啊,挺令人驚嘆的……不過我看也就是一般般。”三十三子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縫補好的那套蘇澈之前穿的衣服整齊地疊好放在一起。
蘇澈愣了愣,然後他沉默了。
良久,他平靜地問道:“三十三子,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三十三子幾乎是在他說話的同時就條件反射一般地平靜地開口反駁,但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放棄了繼續說下去,從蘇澈內心的情緒波動已經能夠看出來,他已經不相信自己接下來的話了。
“我對你再了解不過了,三十三子,我用我整整十八年的人生,試圖去讀懂你這個謎一般的女人……”蘇澈的聲音無波無瀾,但就是這樣的平靜,往往蘊藏着無與倫比的憤怒,“很可惜的是,我到現在也沒完全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不是對你一無所知的,三十三子……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撒謊的模樣。”
“是嗎?”她挑了挑眉毛,用感嘆的語氣問道。不知道是在感嘆對方,還是她自己。
“是你,對不對?就是你做了這麼才會讓我如此神奇地痊癒!”蘇澈從床上爬了起來,想要走到三十三子的身邊去,但是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一下子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氣,直接跪在了地板上。
三十三子的手伴隨着跌倒的聲音緊握了一下,隨後才慢慢地鬆開,而這個過程中,蘇澈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她的身上。
“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你慌張了。”他忍着劇痛爬到了三十三子身邊,慢慢地枕着她的大腿躺了下來。
“我沒有。”三十三子瞥了他一眼,冷漠道。
“但是,你不必去做一些對你有害的事情,我並不是說我不值得那麼做……”蘇澈微微閉上雙眼,“這是這種要靠傷害自己喜歡的女人來保全性命的事情,讓我真的很難受,你知道嗎?”
她沉默着,目視前方,沒有說話。
“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說過的嗎?”蘇澈眯着眼睛,抬起一隻手臂,手掌慢慢地撫摸上三十三子一側光潔如玉的面頰,“你是我的,明明應該是我來保護你,到頭來卻是這般失態的景象,真是讓人羞恥……”
“沒什麼好羞恥的,”她低下頭,看着蘇澈的面頰,“少爺,我是一把刀,沒有讓名刀使來保護自己的名刀這樣的道理,我保護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可是我不允許你再做那樣的事情,”他坐起來,拉住了侍女稍顯冰涼的柔荑,“我不知道這次付出會給你造成多大的傷害,因為你不肯告訴我……但是,算我求你,或者你也可以把這個看成我的命令,三十三子——你永遠都不許在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永遠,知道嗎?上一次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那就是最後一次了,我再也不允許我的女人再為了我傷害自己,哪怕這在你聽來似乎有些荒謬……”
他閉上眼睛,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聲說道:“名刀使,已經下定決心要保護他的名刀,這就是我的道理,你應當遵從。”
三十三子平靜地注視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這張臉,思量了片刻,同樣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或許這個時候我應該吻你,”蘇澈突然睜開眼睛道,“如果你允許的話。”
“我不允許。”三十三子決絕地拒絕道。
“你還真是不解風情……”
“或許一個自認為禮貌的男性更不該問出這剛剛句粗魯的話。”
“好吧好吧,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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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完午餐之後,蘇澈便坐在木質的輪椅上,被三十三子推着去看望依舊還在養傷的李客。而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就是伊吹大平在山中鬼族聚居地的宅子,在拜訪了這位正準備下山去山中小店那邊的主人之後,兩個人出了門,沿着一條平整的街道,到城市的西邊去,李客和爍犬都被安排在那裏的一間小宅子中居住。
是的,這裏是一座城市,一座矗立在群山之中的山城,也是這裏的鬼族——鬼丸城族的主城。事實上,這座山脈的名字,就是從這座被稱作鬼丸的山城而來的。
這座深山之中的城市,居住了至少不到一萬名鬼族,也就是二三百戶,所以這座城的面積雖然適中,但是道路上的行人卻不成規模,偶爾看到一隊巡邏的士兵路過,結伴上街鬼族少得可憐,哪怕在這裏最繁華的商店街上,一路穿過去也就不到二百人,還不排除開店的商家。
這座城山城與山下人類居住的城郭不同,內城的面積不大,只有一座堅固的石頭堡壘,並沒有城主生活的地方。事實上這座山城是由伊吹、星熊和茨木三家組成的城議會共同管理,議長則由三家族長輪流擔任,而城中居住的鬼族,多半都是這三家的血裔,其餘的則是之前跟隨三家來到這裏建立山城的家臣。
鬼丸城族鼓勵年輕人參與到政治中去,而像是伊吹大平一樣的老一輩鬼聖都作為最後的力量隱居起來不問世事,事實上這也是一種讓內心還有浮躁之氣的年輕人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消磨時間的做法,在路過商店街的時候,蘇澈就看到了三家年輕一輩的族長接班人在進行演講,為自己接任下一任議長拉取選票,這種場面蘇澈只在已經完成君主立憲的東土看到過,而神洲依舊是個封建王朝專制的獨裁國家,按理說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圍繞在那邊聽取演講的人群也是街上人最多的地方,大概有近一百個,好多還都是因為無聊而跑出來的商店街店主。
“三十三子,你注意到沒有,參加選舉和在聽演講的,多半是女性的鬼族……”蘇澈驚奇道,“在東土參與選舉的,九成以上可都是男人!”
“因為鬼族的男人們都覺得自己只應該在強者之道上窮盡一生,政務這種複雜的東西,還是交給管家婆們比較舒心。”一旁聽到了這句話的金髮女性鬼族轉過身來,一臉無奈地解釋道,“鬼族的男人們雖然擁有上天賦予的強健體魄,但是神明總是公平的,他們的腦筋就簡單地異常,那些男性鬼聖無一不是智者,但是無一不是經歷過悠久的歲月之後才積累成的。”
“呃……”看着面前這位自來熟地開始了介紹的女人,蘇澈有些尷尬地眨了眨眼睛。
“喲,你好,陌生人。我是星熊勇儀,第一次在城中見到你呢!”金髮女走過來拍了拍坐在輪椅上的蘇澈的肩膀,瞥了一眼他屁股底下的輪椅,“我聽說殘疾的人類往往有着更優秀的智慧……怎麼樣,為我展示一下你的智慧吧?”
“抱歉,我可不是什麼殘疾人,是因為大傷初愈,才不得不坐輪椅的。”蘇澈聳了聳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謝謝你的解釋,星熊小姐,我是蘇澈,住在伊吹大平家裏的客人。”
“哦!你就是那個大平叔拐回來相親的兩個男人之一!”星熊勇儀眼睛發亮地一拳捶在了自己的手掌上,大喊道,頓時附近圍觀女性的目光紛紛被吸引了過來,就連台上正在演講的另外一個生着罕見粉發的少女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人群沉默了片刻,激烈的討論聲轟然爆發,幾乎所有少女都對坐在輪椅上的蘇澈指指點點,更有甚者已經露出了十分危險的痴笑,圍了過來。
這時,一直站在粉發少女身後的另一位青綠色秀髮,穿着一身黑條紋紅色衣裙洋裝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推開了台上呆立在原地的粉發,用一種十分慵懶地聲線說道:“只要大家支持繼任下一任議長,我就一定會在我的花田裏種下這個男人,然後培育出能夠結出男人果實的向日葵,讓大家人人都能分到男人。”
頓時,人群沸騰了,而蘇澈自己卻汗毛都倒豎了起來。而推着輪椅的三十三子也終於忍無可忍,柳眉倒豎,嘴唇緊抿,一股強大的殺氣直接鋪散開去。
“糟糕了!”星熊勇儀怪叫了一聲,直接連帶着輪椅扛起了蘇澈,一手猛地拉住三十三子的手腕,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