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走了一圈,見這白沙鎮只有一家簡單的客棧,不過小小的,卻有兩層樓。

徐景天去要了一間房,見客棧的小二要去趕小姑娘,這次他倒先攔着了,「她是和我一道的。」

那小二立刻用十分怪異的目光打量着徐景天,心想這人是個乾凈的漢子,身邊怎麽跟了個小叫花子?但也不敢多說什麽,招呼他們上了樓。

徐景天吩咐小二燒了熱水,他要好好的洗個澡,去一去這滿身的臭味。

沒多久,小二麻利的燒了熱水來,貯了大半澡桶。

澡桶在屏風後面,小姑娘此刻坐在那張柳木靠背椅上,晃動着光腳丫,一手托腮,兩眼好奇的打量這間屋子。

小二來送水的時候,也曾嫌棄的瞪過她幾眼,生怕這個髒兮兮的小丫頭弄髒了屋子。即使這屋子原本也算不得多乾凈。

等待徐景天洗完穿戴好出來時,就見她趴在桌上睡著了,還淌了一灘的口水。

他站在旁邊看了兩眼,想要叫她上床去睡,可她全身沒一處乾凈的,也是不行,只好叫了小二來,重新換一桶水。

他叫醒了小丫頭,「有熱水,去洗個澡吧。」

小姑娘迷糊的揉揉眼,不過很快就明白徐景天說了什麽,幾下子脫了衣服。

徐景天想,她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哪裏有什麽男女大防,在他面前竟一點也不避嫌。小丫頭很快的鑽進桶里,水溫正好,她身上的傷口彷佛也沒那麽疼,此刻的她覺得猶如置身於仙境般舒適,心想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等到她光着腳丫子出來時,木地板上印下了她小小的腳印,這洗了相當於沒洗。

徐景天微蹙眉頭,見她頭髮還滴着水,便拿了條乾凈的巾帕幫她擦着水。

小丫頭乖順的低着頭,偶爾他用力大了,扯着了她的頭皮,她也一聲不吭。

徐景天見她身上沒一件像樣的衣服,又是赤腳,難怪到哪都有人把她當叫花子,他看着也不順眼,便對她說:「你乖乖的待在這屋裏,想睡就去床上睡,我出去一下。」

小姑娘聞言,立刻清醒了,眼巴巴的看着徐景天,生怕他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自己會再次被扔下。於是徐景天走到哪,她就跟着到哪。

徐景天磨不過,只好對她道:「我的衣物都在這房裏,難道會跑了不成?你幫我看着,我出去買點東西就回來,要是聽話就不趕你。」

小丫頭點點頭,乖乖的坐回那張椅子上,目送徐景天出去,又好好的帶上了房門。

徐景天這一去,回來時已經到了掌燈時分,正好樓下有吃的,就叫了兩碗面讓小二送到樓上。

打開房門一看,小姑娘仍乖乖的在等他回來,或許是盼得久了,臉上有些焦慮,等到門開的那一剎那,見到了徐景天,她立馬撒着腳丫子就迎上來,歡喜的神情從眼角蕩漾開來,如見到自己親人般高興。

不多時,小二送了兩碗面來,徐景天先吃了起來。

小姑娘看了眼跟前這一碗面,他沒有叫她吃,她也乖乖地不動筷子。

徐景天有些納悶,問道:「你不餓嗎?」

小丫頭點點頭。

「那就吃唄,別放糊了。」

小丫頭拿着筷子拌了拌面,碗裏還有一顆荷包蛋,也不知是何故,她看見這顆雞蛋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她小心的將雞蛋撇在一邊,只挑麵條吃,又呼呼的喝了湯,心滿意足。

徐景天見她不吃蛋,也不好問她,反正也問不出什麽來,哪知小丫頭突然將荷包蛋撥到了他的碗裏。

「我也有,已經吃了,這是你的。」

小丫頭搖搖頭,依舊回剛才的椅子上坐好,一副乖順的樣子,就是不肯吃蛋。

徐景天猜不透小孩子的心思,更何況她還是個小姑娘,吃飽後,他將一卷東西給了她。

小姑娘打開一看,一塊靛藍的麻布,裏面還包了一雙黑布方口鞋子。

「沒有找到賣衣裳的地方,只好買了塊布料。這鞋子也不知合不合腳,你總是光着腳丫子跑也不合適。那路上棘刺一類的也多,不小心就給划傷了。」說到這裏,他突然蹲下身來,捧起小姑娘的一隻腳,在燈盞旁邊看了看。

不出他所料,她的腳果然佈滿了不少血泡,說不定已經鑽進了不少的刺,幸好他的褡褳里還收着師父送他的一副銀針。

他拈着針,慢慢的替她將一些小刺挑了出來,又上了一層藥粉,引得她一陣陣的刺疼。

徐景天又極其熟稔的用乾凈的布條,替她將兩隻腳都好好的包裹起來。

等他收拾好一切,讓她去睡覺時,就見小丫頭淚流滿面。

他只好安慰道:「這葯固然有些疼的,你忍着點兒,明天就好了。從明天起,不許不穿鞋子了,知道嗎?」

小丫頭一面拿衣袖擦淚,一面點頭,哭着哭着就變成了抽噎。

徐景天弄不懂她。折騰了大半天,他早就累了,想要好好的睡一覺,明天的事明天再計議吧。

他抱了小丫頭去床上躺着,自己也胡亂的躺到另一頭,睡床彷佛是三天前的事了,等到整個身體放鬆開來,才覺得身子骨都在酸疼,這年紀輕輕的,看來也禁不住這樣的苦。

他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睡意朦朧中,突然感覺有人往他身邊擠了擠,還模糊的聽得一句——

「我好冷!」

徐景天也是迷迷糊糊的,直到睡了個大天亮。

等他睜眼時,窗戶已經染黃,看樣子太陽已經出來了,也不知現在是什麽時辰,他還得繼續趕路,再也耽擱不起。

和他同睡的小丫頭早就起來了,正拿了把梳子坐在鏡前梳頭,不知是不是多日沒梳理的關係,弄了好一陣也沒弄通透。

徐景天忙叫她到跟前來天替她梳理了幾下,打結的地方總算都順溜了,沒有頭油什麽的,頭髮很稀疏又枯黃。徐景天簡單的替她紮了條辮子拖於腦後,找了布條纏在發梢。這大熱天的披散着頭髮倒不像個事,還容易長痱子。

她腳上穿的是他買的新鞋,衣服還是破爛的舊衣裳,畢竟那塊布料暫時還變不成衣裳。不過這麽簡單一打理,也順眼了不少,至少不會再被人當成叫花子。

徐景天和她說:「你是啞巴,沒法回答我也沒關係,但有些事我必須得和你說明白。」

小姑娘兩眼滴溜溜的看着他,她一點也不傻,心裏幾乎猜到這位好心的大爺要和她說什麽,心裏頓時湧出一股失落,漸漸垂下腦袋。

徐景天見小姑娘垂着腦袋,目光落在地板上。見此情形,想着或許她已經料到自己要說什麽,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事必須得做個了斷。

「你好好聽着,我可憐你,並不代表要讓你跟着我。當初見你在草堆里奄奄一息,一時心軟才救了你,但我不能帶着你。你若是肯聽話,我便想法子安排你的去處,你只要等你爹娘尋來便好,若是願意的話就點頭,好不好?」

小姑娘沉默了半晌,這才緩緩抬頭看着徐景天,朗若星辰般的眸子此刻布了一層水霧。她輕輕的抿了抿嘴唇,對着徐景天跪下來,直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下一刻竟奇迹般的開口道:「好心的大爺,求你別趕我,讓我跟着你吧。」

這猛然開口讓徐景天一怔,原來她不是個啞巴呀?

「你能說話?這樣更好,剛才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道理我再給你講一遍,你好好的記住。我是個趕路人,不過機緣湊巧救了你,可沒道理讓你跟我一輩子。你還小,或許還不懂,但是你爹娘找來了怎麽辦,難道你不想他們?」

小姑娘泫然欲泣,「爹爹死了,弟弟也死了,娘很早就沒了。我住在二叔家,可二嬸打我、罵我,上個月二嬸家的弟弟也沒了,硬說是我害的。好心的大爺,我可從來沒做過那樣的事,這才從家裏跑出來,一輩子也不想回去。大爺心好,對我也好,求求大爺別拋下我,大爺走哪,我就跟到哪,讓我做牛做馬都願意。」

這倒很是出乎徐景天的意料,雖然這個小丫頭的話不知能信幾分,但一想到她身上的傷痕,應該假不了,也就是說她和孤兒沒有兩樣,自己逃了出來,二叔二嬸嫌棄她,自然也不會來尋,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滅。

徐景天將她拉起來,開始思索到底該怎麽辦?她這麽一個小不點,本該是在爹娘懷裏撒嬌的時候,就要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可自己此番還鄉,一心想歸隱山野,已很是落魄了,哪裏還有心思來收留她?這裏到故鄉高躍還有一個多月的路程呢,帶一個小丫頭在身邊,談何容易?

「我只是個被牽連的落魄郎中而已,一心想回故土種田。你跟着我沒什麽半點好處,還是走吧。」

「好心的大爺,別趕我,就當我是您買的丫頭,隨便差遣就行,什麽活我都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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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家小戶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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