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駝背老頭見是才走不久的那個討水人,心想他怎麽又回來了?快步回到家裏,就見那人毛驢上多馱了一個小孩子。
「年輕人,還有什麽事?」
徐景天忙向駝背老頭一作揖,「這驢背上的小姑娘請問老人家可認識?」
駝背老頭扳着小姑娘的臉看了半晌,方搖頭道:「不大熟悉,不像是這村裏的人。」又見這小丫頭狀況不大好,忙道:「唉,這小傢伙莫非是病了吧。」
「尚未診斷,但看來不甚樂觀。原來老人家也不認得,說不定和我一樣是個趕路人,只是她年紀小,又獨身一人,不知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對了,此處晚生也不熟悉,想在老人家這裏打擾一晚,明天再往鎮上去。」徐景天請求道。
駝背老頭孤身一人守着家,又一窮二白,也沒什麽好顧及的,便答應下來,「多餘的床沒有,爛草蓆倒還有一張,只要年輕人不嫌棄。」
徐景天又連忙道謝,之後將驢背上的小姑娘給抱進屋裏,老頭趕着鋪了草蓆,放在堂屋正中。
徐景天蹲下身子來,仔細察看小姑娘的病情,又細細給她診了脈,覺得狀況不是很理想。
駝背老頭站在一旁見此番情形,心想這年輕人莫非還懂歧黃之術?
等到徐景天診斷完,他問了句,「能不能治?」
徐景天道:「只好盡我所學,能不能渡過這個難關就全靠她的造化了。」
他取了褡褳來,取出一個黑色小瓷瓶,裏面裝着他配的丸藥,又託了老頭幫忙燒水,幸而身邊還備有丸藥,不然還得出去現採藥,又不一定配得齊全。
兩個大男人忙碌了一陣,總算是給小姑娘灌了葯,餵了水,好在都吞下去了,只是人依舊昏迷不醒。
徐景天用熱水洗了臉,又給小姑娘擦臉、洗了手腳。
老頭一看,驚疑的道:「我還當是個混小子,看這模樣竟像一個小丫頭。」
「是小姑娘。可憐年紀小小的獨自流落在外,或許她家人正焦急找她呢。」徐景天朝小姑娘看了一眼,心想她快些醒過來就好了,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他也好再詢問。
老頭家沒有什麽可吃的,景天吃着自己的干饃,老頭熬了半鍋清可見底、麥粒摻了粟米的清粥,又拿了一碟黑乎乎不能辨明何種菜類的腌菜。
徐景天喝了水,吃了一口腌菜,酸澀帶些苦味,看來是鹽加得不夠做壞了。
「年輕人怎麽不喝粥,家裏只拿得出這個了,莫嫌棄。」
徐景天實誠的說:「老人家的好意晚生自是心領了,我吃這饃能勉強應付過去,這粥還是留給小丫頭吧,也不知她什麽時候醒來,想來許久沒吃什麽東西了。」
老頭於是將粥收拾好,準備小丫頭醒時再熱一下。
閑下來後,徐景天與老頭聊天,才知道他本家姓陳,這是陳家村,整個村子十來戶人家大多數姓陳。
徐景天受陳老頭款待,便恭敬的稱一聲,「陳阿爹!」阿爹是對長者的敬稱。
陳老頭忙說不敢受。
漸漸的,太陽要落山了,一院子的餘暉滿地。睡在蓆上的小姑娘照舊沒什麽反應。
徐景天不知她還要睡多久,甚至又想,要是明日她還不見起色,自己又該如何,是將這個小丫頭託付給陳阿爹讓他幫忙照料,等待小丫頭的親人來接她嗎?只是陳阿爹的家境只怕一時養不起這個外人,再有小丫頭身上的病一兩日也難痊癒。既然出手救了她,下一步路該如何走,總得好好的考量考量。
陳阿爹是不點燈的,往常的習慣是天黑就睡覺,不過今天情況卻不相同了,家裏沒有燈油,他便說要出門去借。
徐景天阻攔道:「既然不便,那麽也不勞煩阿爹,將就一晚就過去了。」
陳阿爹道:「我們是沒什麽,只那丫頭若是醒了,晚上黑燈瞎火的也不方便,再說你還得給她醫病,沒個照亮的東西不成。我去去就來,你幫忙看着家。」
徐景天只得守在小姑娘的身旁,探了下她的額頭,似乎沒那麽燙了,看樣子情況得到了控制,說不定到了半夜她就能醒,到時候就能問她話。
入夜以後,天色漸漸深沉,偏僻的小村落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吠聲,時不時夾雜着幾聲嬰兒的啼哭,一切都顯得靜悄悄的。
桌上雖然有一盞油燈,可一燈如豆,這屋子還是顯得黑洞洞的。趕了大半天的路,徐景天也極累極乏,再加上白天出了一身的汗,身上依舊黏糊糊的,卻不能痛快的洗個澡。他一手托着腮幫子,幾乎有些撐不住,一下一下的打着盹兒。
陳阿爹已經自個兒去睡了,再三吩咐了徐景天有什麽情況只管叫他。
過了半晌,徐景天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驚醒過來,又忙去看了一回草蓆上的情況,小丫頭呼吸平穩,脈象雖然還是有些弱,但也漸漸清晰了。
小姑娘隱隱感覺身旁有人,想要叫卻叫不出來,胸口沉悶得像是壓了塊大石頭般難受。
徐景天聽見小姑娘囈語,以為她夢魘了,稍稍用力地推了一下,她這才緩緩的轉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見到一張模糊卻很陌生的臉,她顯然沒弄清楚眼前的情況,有些驚恐的看着徐景天。
「總算是醒過來了,現在覺得如何?」
小丫頭緊咬着嘴唇,一副防備的樣子,看來是不準備回答。
徐景天沒法,心想她必定餓了,便叫醒陳阿爹。
不多時,陳阿爹熱了清粥來,徐景天端給小姑娘,那丫頭見是吃的,像是沒命一般的奪了過去,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甚至來不及細細的嚼粥里的麥粒。
見她這副饞樣倒逗樂了徐景天,「慢點喝,沒人和你搶,你這樣狼吞虎咽,當心不好克化。」
小姑娘咕嚕嚕喝完大大一碗清粥,滿意的舔了舔嘴唇。跟前的這兩人她一點也不認識,雖然還是一副防備的樣子,不過小小的她心裏卻想,讓她有地方睡覺、肯給她東西吃,他們應該不是什麽壞人。
徐景天見她吃了東西稍微有了點精神,便關切道:「你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
小姑娘詫異的望着徐景天,依舊嘴唇緊閉,不回答他的問話。
徐景天苦惱地想着,看樣子是真的問不出什麽來,從沒聽見她開過口,莫非是個啞巴?若真是如此,那真的是件麻煩事。算了,已經夜深,還是將就過一晚,有什麽事明早再說。
他重新扶了小丫頭躺好,怕她冷着,讓陳阿爹找了一副陳舊的粗布褥子給她蓋上,小丫頭整個身子都蜷縮成了一團,像只睡熟的小貓。
他心想今晚就趴在桌上應付一晚,他一個大男人倒也容易就應付過去了。正當他想起身時,卻發現有一隻小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角不放。
徐景天回頭看了一眼,這丫頭在睡夢中竟不防備他了。為了不驚醒她,他只好作罷。吹滅了燈火,屋裏頓時漆黑一片,又聽得外面陣陣的夜風,那風從牆縫裏灌進來,頓時涼爽不少。
聽着外面的風聲,徐景天一直盤腿坐在草蓆邊,任由小丫頭抓着他的衣角。
徐景天最初想他這樣灰溜溜的回去了,家人們即便歡欣,只怕也不樂意,畢竟他什麽名堂也沒闖出來。當初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接他們一道上京去享福,如今都成了一紙空言,五、六年沒回去了,也不知他們過得怎樣。
第二日一早,小姑娘揉了揉眼,身上似乎舒服了不少。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緊緊地抓着這個陌生男人的衣服睡了一宿。看他這樣坐着的睡姿一定不舒服極了,此刻她的心裏微微有些歉意。
當徐景天睜開眼時,才發現身旁的小丫頭正怔怔的打量着他。他摸了下她的額頭,還是有些燙,又拉過她的小手再次診脈,眼下她一切都穩定下來了,她身上沒什麽大病,只是中了暑熱又營養不調,看樣子應是許久沒有好好的吃過飯了。
「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徐景天試探性的問了一句,當然也做好了小丫頭不回答他的準備。
小姑娘眼裏空洞無物,又盯了徐景天半晌,這才點點頭。
好在對他的話有反應,這就說明她不是個聾子,只是不能開口,當真是個小啞巴?
「既然沒什麽大礙,我看不如你先暫時留在陳阿爹這裏,等你家裏人來接你,可好?」徐景天輕聲說道。
聞言,小姑娘的眼中浮出一絲驚愕來,看上去是那麽的不安,見狀,徐景天正準備再說點什麽,哪知小姑娘突然嗚哇一聲大哭起來,這可讓他頭疼,他最怕聽見哭聲,也不知如何哄她,頓時有些慌亂。
正好陳阿爹出來了,「她是不是餓了?」
早飯是昨晚剩下的清粥和黑乎乎的腌菜,還多了兩顆芋頭。陳阿爹將兩顆芋頭都遞給徐景天,徐景天分給小姑娘一顆,那小姑娘原本還哭着,見有吃的,立刻不哭了,胡亂往嘴裏塞東西,看樣子是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