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顧仕循一怔。
既然對方卑鄙，明珠也不客氣的反擊，「我還以為夫子只管教授大表哥怎麽做人以及怎麽做文章，沒想到夫子連這都教，這樣的夫子，也配為人師表？不如請大舅趁早給大表哥換個夫子，否則再這般下去，大表哥會不會榜上題名難說，但定會因輕薄姑娘家而壞了名聲，到時候豈不要丟盡了大舅的臉面？」
原以為她都這樣威脅了，顧仕循定會驚得連忙放手，不想握住她手的力道卻不減反增，顧仕循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笑，「表妹如今越發可愛，大哥真是越來越喜歡了。」
不知為何，他這話一出口，明珠只覺得自己後脖子上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只是此時她絕不能示弱，微微抬起下巴，驕傲的睨着顧仕循，「但大表哥這般厚顏無恥，着實讓人喜歡不起來。」
「厚顏無恥？」顧仕循喃喃低語，露出一副好笑的神色，「倒是要請教表妹一番，這話從何說起？」
明珠眸光微閃，她哪裏知道這人的禽獸事蹟，便胡亂編造道：「連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你院子裏頭原先服侍你的那個大丫鬟為什麽送了性命？大舅母屋裏的那個丫鬟又是因為什麽被發賣出去？大表哥當真以為能瞞得過所有人的耳目？」
顧仕循立時斂容，「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不自覺的用力，令明珠覺得手腕像是要被他捏斷了般，但這時候喊痛，像是在滅自己的威風，她強忍着痛意冷笑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大表哥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忘了這宅子裏多的是將一切默默看在眼裏的人。」
明珠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胡謅，竟真有其事，她只是聽槐香偶然提起過府里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顧仕循身邊原有個十分貌美又溫柔的大丫鬟，卻一夜之間染了重病死了，又比如曲氏身邊很得用的一個大丫鬟，不知犯了什麽事居然被向來「好脾氣」的曲氏喝令發賣了出去，連帶那丫鬟的娘都沒放過，顯然是被什麽事氣狠了。
顧仕循目光陰沉，笑容陰狠，「是嗎？珠姐兒跟我說說，都有些什麽人瞧在眼裏了？」
他這模樣着實令人看了膽寒，但明珠知道，一旦被他嚇到了，往後自己便任由他拿捏，即便她心裏再害怕，面上也絕不能表現出來。她臉上的笑容越發冷冽起來，「怎麽，大表哥想要將知道的人全都殺了滅口？這恐怕不能如你的意，因為我決定，一會兒就去告訴外祖母她老人家，外祖母近來身子骨不錯，想來這樣的消息，她老人家是扛得住的。」
顧仕循直盯着明珠，那陰鷙深沉的眼神令他看來猶如吐着蛇信的毒蛇般駭人，「珠姐兒想要我怎麽做呢？」
「大表哥好好讀你的書、考你的功名，不要有事沒事來招惹我，我自然願意為你守口如瓶。」明珠毫不客氣的提出要求，「倘若大表哥令我不自在，我也只好對不住你了。」
「珠姐兒。」顧仕循慢慢放鬆捏着明珠手的力道，大拇指摩挲着她白皙細膩的手背，態度曖昧又輕浮，「你果然已經長大了。」
明珠強忍着反胃感，一把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到底沒忍住，使勁將那隻被顧仕循握過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彷佛沾染了什麽令人難以忍受的髒東西般，「幸好我已經長大了。」
不然不知道還要被這禽獸吃了多少嫩豆腐呢！
顧仕循回到正院，面對一臉期待的曲氏，他心頭越發煩躁起來，「我方才已經試探過了，許明珠並不願意。」
「什麽？」曲氏顯然不相信，「她以前最是黏你，月姐兒她們怎麽趕都趕不走她，怎麽會……」
「您也說那是以前。」顧仕循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不耐煩的打斷曲氏的話，「您不是也覺得她比以前難對付多了？還有，我身邊的丫鬟跟你身邊丫鬟的事，那丫頭是怎麽知道的？到底是誰在她面前嚼舌根的？」
曲氏大驚，「她怎麽可能會知道？當初知道這些事情的人，早就被我打發了，這府里上上下下除了你我，便連月姐兒都不知道！」
顧仕循氣惱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可她卻說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默默地看在眼裏，您說，會不會是她身邊那叫槐香的丫鬟？那丫鬟以前就喜歡東打聽西打聽，準是她壞了事。」
曲氏神色亦是十分難看，「若是那丫鬟，想個法子除了她便是。也好，她身邊唯一信得過的就是那丫鬟，等剪了她的羽翼，看她還能翻出什麽浪來。」
「表姑娘，今日您來的可真早。」白芷笑咪咪的將明珠迎進顧清婉的屋子裏，「我們姑娘剛起身，還未用早膳。您用了嗎？不如在這裏陪我們姑娘用一些？」
「不吃了、不吃了。」明珠連連擺手，「我進去看二姊姊。」
每天跟顧老夫人一起吃飯，最痛苦的就是她老人家秉持着一定要將她喂肥的信念，不將她肚皮填到鼓鼓脹脹的誓不甘休，害得明珠每頓飯後都要散好久的步才稍微舒服點。
也幸好福安院離顧清婉這裏有些距離，她每天吃了飯慢慢溜達過來，也就差不多了。
明珠進去時，顧清婉正站在窗邊往外望。
一開始明珠還以為她在欣賞花花草草，待白芷發出一聲驚呼——
「姑娘，您怎的沒穿鞋呢？地上涼，可別著涼了啊！」白芷急急忙忙的去幫顧清婉拿鞋子。
顧清婉似嚇了一跳，轉過臉來，明珠這才發現她一臉茫然，似還沒從她的思緒中醒過神來。
這樣的顧清婉令明珠很是吃驚，跟顧清婉交好的這段時間，她從沒見過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得關切的上前拉着她的手問道：「二姊姊，可是哪裏不舒服？」
「沒，沒事。」顧清婉目光閃爍，低下頭，「我只是一早起來覺得有些悶，所以……珠姐兒可用過早膳了？」
「我每天都跟外祖母一道用早飯。」明珠越發肯定顧清婉有事，竟連這種問題都問出來，可見她一定藏着心事。「二姊姊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辦的事？俗話說一人計短，你真要有什麽煩心事，不如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說什麽傻話。」顧清婉避開她的目光，隨口說道：「我哪兒有什麽心事，只是想着明日就是祖母的壽辰，不知道會有多熱鬧呢。」
明珠還沒回話，就見顧清婉身邊另一個丫鬟白芨匆忙跑了進來，她滿臉憤憤之色，因這憤然，使得她小臉漲得通紅。
「姑娘，大姑娘來了！」
顧清怡？明珠與顧清婉都吃了一驚，兩人相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
「她怎麽過來了？」明珠不悅地皺起眉心，回想起上一回顧清怡那瘋狂的模樣，她就覺得她過來多半不是什麽好事。「二姊姊，你若不想見，就讓人擋了。」
顧清婉淡道：「都是自家姊妹，她過來找我，許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讓她進來吧。」
「那我要不要先迴避？」
「迴避什麽？」顧清婉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就不是我姊妹了？」
明珠這才嘿嘿笑起來。
不一會，顧清怡便走了進來。
她今日穿了件簇新的石榴紅遍地纏枝芙蓉花的夏裳，頭上戴了金絲紅寶頭面，舉手投足間儘是晃花眼的矜貴氣息。
她的氣色比起前幾日明珠見她時又好了不少，一進來見明珠也在，便掩唇一笑，「這一大早的，珠姐兒竟也在這。」
也不等明珠回應，她又咯咯的笑起來，「都說近來珠姐兒跟二妹妹很是要好，我原還不信，二妹妹多麽清冷驕傲的人，向來不屑與府里姊妹來往，沒想到……還是珠姐兒福氣好，能得了你二姊姊的青眼。」
槐香在明珠身後悄聲說道：「昨日忠勇伯府上來人給大姑娘送了好些東西來。」
明珠恍然大悟，這顧清怡跑來找顧清婉，是為了炫耀忠勇伯世子給她送的好東西。
「大姊姊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顧清婉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微抬下巴迎視着嬌笑不已的顧清怡，「不知大姊姊找我所為何事？」
顧清怡得意的眼神在顧清婉面上輕輕一轉，「二妹妹對我這般冷淡，不會是還在生我的氣吧？」
明珠正想挺身而出，顧清婉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雙眼直視顧清怡，「大姊姊想太多了。原是想親自跟大姊姊道喜的，只聽說是貴妾而已，算不上什麽喜事，便不好過去，以免大姊姊生氣就不好了。」顧清婉看似溫和，卻絕不是吃素的。
顧清怡臉上的得意頓時僵住，不甘示弱的再出擊，「二妹妹這想的才叫多吧。你一貫不理會旁人說什麽，怎麽這回倒在意起來了？」
「事關大姊姊，我就不得不在意。」顧清婉模稜兩可的回了一句，又問道：「大姊姊一早過來，就是為了要我恭喜你？既然如此，我便在此恭賀大姊姊得償所願，願你日後進了忠勇伯府能越過越紅火。若是可以，再提攜提攜姊妹們，我在這兒先謝過大姊姊了。」
她說著，當真屈膝對着顧清怡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