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玉面修羅 第三章 甘為奴僕
連夜回到唐門，發現大廳居然燈火通明，所有的人居然都集中在了一起，若非氣氛很歡喜，他還以為有大敵前來了呢，見他回來，弟弟唐小心第一個迎上來，“大哥，你不是出去練功了，平時天亮才回來，今天怎麼這麼早？子時還沒到呢！你特別早些回來與我們一起賞月的嗎？”
唐小差所修習的內功，每月初一十五必須另覓清靜之地運行整夜，所以從他的內功進入一定境界后，他就幾乎沒和家人一起過過中秋了，看到几上的月餅盤子，這才意識到原來又是中秋了，難怪全門的師兄弟們都聚在大廳，難怪今晚的月亮特別的亮。
唐小差還沒來得及說話，唐千已經開心的笑了，“小差，爹今天真是太高興了，你今天終於記得要和家人一起過中秋節了，自從你娘過世后，這還是第一次在中秋節能見到你，好孩子，爹就知道你終於明白了爹的辛苦，知道疼爹了，知道爹老來怕寂寞了，我就說嘛我唐千的兒子哪裏有不孝順的道理，呵呵！”
看到他老爹的一副得意洋洋，無比滿足的樣子，聽着他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般的讚歎，唐小差不自覺的微微皺起了眉頭，心裏無數次的嘆了口氣，如果說世界上除了柳修淇能另唐小差開心改變外，那麼能讓他發愁皺眉的，就無疑只有唐門的門主唐千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方面出了差錯，小心和他爹唐千都是那種絮叨的人，一個人沒事也能滔滔不絕的說上幾個時辰，妹妹小蝶雖然不像這麼嘮叨，但也是屬於活潑開朗型的，只有他從小就不喜歡說話，對事物也從來不會有太多的注意力，除了練武，好像眼裏放不下太多東西，任誰看了也都覺得他們不像是一家人。
有時唐小心也難免懷疑這個哥哥到底時不時父親揀來的，但其實他也知道若論心腸，這個冷麵的哥哥其實心腸最柔軟，看着大哥微微皺眉的表情，唐小心不由失笑，“好了，爹，大哥快不耐煩了，你別絮叨了。”
“你個死小子，我哪有絮叨，我是感動不行啊！”唐千大眼珠子一瞪，轉個頭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看着唐小差。唐小差無奈的看了一眼鬥嘴的父子倆，有時都搞不懂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對不起爹，我忘記今天是中秋了。”
“大哥，你不是為了跟我們吃月餅回來的啊，那是出了什麼事嗎？”溫柔開朗的唐小蝶上前關心的詢問，雖然她有點怕這個面冷的大哥，不過也知道這個大哥其實對她們都很好。
“爹，我要出趟門，歸期暫時不定，有些事要做，回來跟您辭個別。”唐小差猶豫了一下回答。
“出門？大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一聽小差要出門，而且歸期還不定，唐小心立即斂盡嬉笑的表情，略微有點擔心，雖然他很相信大哥的武功，但還是有些擔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的事情。
“對啊，小差，如果不是出了什麼事，你怎麼要出門這麼久啊，你向來是很少出門的，你不會是打算拋棄爹跟人私奔了吧！”唐千哭喪着臉，表情像是個被拋棄的小狗，他倒是不怎麼太擔心兒子外出，他相信武林中要以身手為難住小差的沒有幾個人。
聽到唐千說私奔兩個字，唐小差便想起柳修淇那天使般的淺笑，明天起就能伴到他身邊了，臉孔不由自主紅了起來，長到二十二歲，他還從未為誰這般動心過，只是像修淇那般美好的人，他第一次惶恐自己配不上他，而且也擔心萬一自己這般感情讓他知道，會是怎樣的瞧不起自己，畢竟分桃斷袖古來為人所不齒，他也不能容忍自己有一天讓修淇背負上別人異樣的目光，所以從見到那抹淺笑的一刻起，他就已經決定從此把這個秘密放進心底，只在旁邊默默守護就好。
唐小差臉上淺淺的紅暈，雖然一晃而逝，但還是沒瞞過唐千的眼睛，“小差，你真的遇上意中人了？快告訴爹，是哪家千金，爹派人給你提親去，要知道從你十七歲起媒人就快把我們家的門檻踏穿了，也沒見你有什麼反應，爹差點以為你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呢，這下還好，終於有人能打動我家小差的心了。”
“大哥，真的嗎？你是出門追求大嫂嗎？”唐小蝶也立即驅身上前，“有個大嫂，我以後也有說話的伴了。”
“大哥，不會是真的吧，我還以為你不會有為女人心動的一天呢，平時一大冰塊，定然是個絕色大美人，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見見未來大嫂啊。”唐小差又恢復嬉皮笑臉的模樣。
“是嘛，大少爺要娶少奶奶了？真的假的？”不到片刻，整個大廳都在討論唐小差要追妻的事件了，唐千甚至已經在一邊考慮聘禮的禮單要開多少才氣派之類的。
“爹，我沒有要娶妻的想法，這次出門是另有事情，你不要再在那裏胡亂猜測了。”唐小差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即冷冷的丟下了一句，“還有你，小心，我不在的時候把家裏照顧好，別整天跟爹胡鬧，學着打理生意。”
臉一沉下來，威嚴盡顯在臉上，冷冷的語句讓喧嘩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底，這才是正常的唐小差，“我回房去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離開。”
說完轉身就離開大廳了，身後的眾人還保持着噤若寒蟬的模樣，唐門的大少爺還是只有一個冷字可形容啊。
＊
武林人都知道要想打探情報，只要找唐門經營的如意樓，它專司買賣消息，只要你花的起錢，他們承接一切你需要的信息秘莘，很少有他們打探不到的消息，可以說他們的觸角比東廠的密探還要伸的長。
若要論吃的話，名樓旗下的酒樓無疑是再好不過的選擇，而蜀中的白月樓無疑是最中之最，白月樓共分為三層，一樓供應酒菜面飯，二樓供應茶水點心，三樓則是小型的包廂雅間，後院則是裝飾高雅的跨院客房。不論是酒菜還是茶水都是上上之選，掌勺的大廚連大內的御廚都比不上，當然價格也是一等一的貴，一頓飯菜，最便宜也要十兩銀子，幾乎是普通百姓家半年的用度了，即便如此昂貴，也不減少食客，碰上節日若不預定，恐怕連桌角也坐不上。
八月十六一早，白月樓就已經非常熱鬧了，這時的人多半是來品茶的，因為白家堡堡主的壽筵之故，很多武林人士都還沒退去，昨日的中秋佳節對於有些個無家可歸的江湖人士來說無疑是凄涼的，也都願意花一筆銀子在白月樓消磨一個夜晚，叫上一兩個青樓女子，或聽聽小曲，另外還可以在十六的早上享受一杯免費的清茶，只要晌午之前離開就好。
是以這些人把白月樓坐了個泰半，掌柜白如風從早忙到晚從來是個樂呵呵的人，和氣生財四個字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只要不在白月樓惹事，若是在白玉樓尋釁挑事，下場絕對是慘不忍睹，沒人懷疑這一點。
不在名樓的產業內動手是所有人默認的潛規則。
晌午快到的時候，二樓的茶座空了一些，一樓的飯莊卻是座無虛席，許多人等在門外，這時一頂軟轎停在樓前，一個絕美的少年從裏面踏了出來，他的身邊緊緊跟隨着一個身穿黑衣的俊秀青年，另有四個白衣少年跟隨在其後，有些參加了白永清壽筵的江湖人士已經認出了那絕美少年正是玉面修羅柳修淇，這六個少年各有風姿，出眾不凡，最為突出的自然還是柳修淇。
只見他從容不迫的踏上樓梯，徑直上二樓，那白衣黑髮隨着他的一舉一動無不顧盼生姿，他什麼也無需做就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來還有些喧鬧的氣氛在那一刻，全部停頓了下來，直到唐小差冷裂的目光狠狠的掃視了一圈后，眾人才驚覺的收回視線。
樓上的茶座人並不多，偌大的空間就坐了八個人，這個時候正是用餐高峰，喝茶的畢竟要少些，柳修淇走到臨窗的位置坐下，剛坐下只見白大掌柜如一陣風般的出現在柳修淇桌子前，神色恭敬中略帶惶恐的低頭見禮，“參見少爺，不知少爺大駕光臨，如風迎接來遲，望少爺見諒。”
“先弄點茶來。”柳修淇也不叫他起身，冷淡的道。
“是，少爺。”白如風立即弓身退後。
“等等，嘴裏沒什麼味道，肚子好像也空空的。”柳修淇慢悠悠的又加了一句。
“是，少爺，請少爺稍候。”
從頭到尾，白如風都不敢抬頭多看柳修淇一眼，退到樓梯邊，拉動了一跟金色的繩索，清脆的鈴鐺聲立即響了起來，很快的，一群訓練有素的夥計輕巧的無半點聲音的魚貫上樓，文心文湘兩人立即上前搬過兩張桌子拼在一起變成一個長桌子，有夥計立即低頭鋪上金色的桌布，然後跟着後面的按順序依次把菜一盤盤擺上來，夥計們輪流着上菜，一個放好，立即下去，第二個立即跟上，如此幾十趟，整條長桌子擺滿了各式菜肴，簡直可媲美皇帝用御膳了，看的唐小差有點目瞪口呆，他雖然也出生在富裕之家，但也沒見過吃頓飯要這麼大的排場。“少爺，如風不知少爺要來，未曾事先準備大宴，少爺就將就的吃一下，廚房正在準備其他大菜。”白如風恭敬的立在一邊，小心的告罪着。
“如風，菜就不用再準備了，做些點心就成了，這裏有人侍候着，你下去吧！沒我招呼你不用上來了。”
柳修淇並不太冷淡的語調，卻讓白如風直冒冷汗，立即垂首恭敬的倒退，“是，少爺，如風告退。”然後一直退到樓梯口，才一邊擦汗一邊下樓。
唐小差第一千次偷偷注視面前這絕色的男子，對白如風的懼怕百思不得其解，到目前為止他覺得修淇除了略微冷淡一點，並沒有做什麼令人恐懼的事情出來不是嗎？
二樓茶座是從來不供應酒菜的，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是這個絕美的少年剛坐下，就破了這個例，比起這滿桌子的精美菜色，旁人更好奇的是能讓一向樂呵呵的白大掌柜如此小心翼翼侍侯着的人的來歷是多麼的不簡單。
文心，文湘兩人已經取過碟子筷子開始給柳修淇布菜了，沿着次序把菜夾一些進小碟子，然後再端到柳修淇面前，柳修淇再從小碟子裏吃，又慢又斯文，隨後文岳和文情也上前布菜，四個人有秩序的來回遞送，唐小差除了呆楞還是呆楞，簡直就是帝王的享受。
“小差，斟酒！”柳修淇停下筷子，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唐小差反射性的回神，聽着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那一瞬間的喜悅幾乎淹沒他所有的神經，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為他斟好了酒，看着那白玉的杯子貼着他的唇角，緩緩傾倒的時候，他居然有點羨慕那隻杯子。
“小差，聽說如意樓能找到任何人的秘密是嗎？”再度喝下一杯酒，間歇中淡淡的問，順便推開面前的八寶鴨脯肉，指指邊角的素三鮮。
唐小差不自覺的上前給他夾來素三鮮，拿走了他不愛吃的鴨脯肉，“目前為止，還沒出現過失誤。”
“那如果有人要調查我，你說如意樓挖的出我的秘密嗎？”看似漫不經心的問。
唐小差一絲猶豫也沒有，“如意樓不會去調查你的，我要保護你，以後沒有人能打探到你的任何情況，無論是不是通過如意樓。”
說的很是堅決，這話一出，也就意味着如意樓以後非但不會接調查柳修淇的案子，也不容許其他組織暗地調查他，唐門大公子說的話自然是可以相信的，柳修淇滿意的點了點頭，“我其實也不怕別人打探，你好像並不怕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抬起了頭，原本就給人感覺溫柔無害的臉，此刻看上去更帶幾分脆弱和無辜，長長的睫毛正一上一下的眨着，唐小差再次體會到了心已不由己的感受。
“我不怕你，我想永遠保護你，站在你身邊，也許你根本用不着我保護，我想做你的朋友。”溫柔已經無處隱藏，心早已淪陷。
“我不需要朋友。”這句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淡，本來恬靜的氣氛一下緊張起來，拒絕和冷漠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出來。
文心他們僵了一下，小差分明聽到自己心受傷的聲音，卻忍住什麼也沒說，哪怕他永遠當自己是僕人他也該滿足，為什麼還是覺得心口處是那麼的疼呢？
樓梯口出現腳步聲，有人上樓了，柳修淇不為所動，頭也沒有抬一下，繼續專心的吃他的菜，唐小差也不再吭聲的為他斟酒，直到一聲驚呼，“大哥，你怎麼在這裏？”
唐小心驚訝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冷漠高傲的大哥居然像個小廝一樣站着給人斟酒，雖然那個公子美的有點過頭，不過他還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哥被人這麼對待着。
柳修淇和唐小差同時抬起了頭，看向一臉受打擊的兄妹倆，“你們來幹什麼么？”唐小差的表情還是他們熟悉的一貫表情，可是小心就是知道他的大哥有些不同了。
“大，大哥，我和二哥聽說玉面修羅在這裏用餐，有點好奇，過來看看。”唐小蝶支吾着。
玉面修羅，這個看上去柔弱的書生般的少年，武功深厚到什麼程度，眾人看不出，不過唐門大少爺金劍無光唐小差在江湖的名氣是世人皆知的，這樣一個絕頂高手居然在給人斟酒夾菜，看上去還無怨無悔，就不免讓人有些膽寒了。
“姓柳的，你別太過分了，你憑什麼這麼羞辱我大哥。”唐小心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柳修淇，不過還是很快的斷定他的身份。本來懷着的好奇到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氣憤不甘。
“小差，你弟弟很有趣。”柳修淇的嘴角泛起了冷笑，唐小差不是笨蛋，也知道現在的柳修淇跟之前和他聊天的柳修淇不同了，那麼陰冷譏誚的笑容，一點都不像是出現在這麼一個絕美人的臉上的，太具危險性了。
“閉嘴，小心，帶小蝶回去，沒事不許出來晃。”唐小差本能的斥責，趕在修淇心情可能會更不好之前。
“可是，大哥……”
“住口，我的話也不聽了，馬上給我回去。”聲色俱厲的模樣，讓原本就懼怕他威嚴的兄妹倆硬生生吞回到口的話語。
“這麼凶幹嗎，我難道會吃了他們不成？”柳修淇淡淡的接了一句，“既然來了，也就別急着走了，要不要陪我一起吃頓飯？”
唐小差正在剝蝦的手頓了一頓，文心，文湘已經搬來兩張椅子，放在桌子的右側，唐小心和唐小蝶同時看向他們的大哥，又是委屈，又是畏懼。
唐小差把剝好的蝦放到柳修淇面前，看着他一口吃下，隨即對着弟弟妹妹說，“坐下吧！”但願是他多心才好，又繼續剝了一隻蝦放到柳修淇面前。
他有些疑惑，“為什麼又剝蝦？”
“你喜歡吃不是嗎？”唐小差溫柔的看着他，他剛剛可沒漏掉他吃下蝦那一剎那眼中閃過的神情。
“我有說過嗎？”這個男人的細心的確讓他心裏一動，很多年了，多的是人奉承他，敬畏他，喜歡他，但是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這麼細心的照顧他，注意着他，雖然他覺得自己並不需要，不過感動還是有一點的。
唐小差剝好第三隻蝦后，為他斟了杯酒，“照顧你是我目前的工作，不是嗎？”那眼神分明蕩漾着溫柔和急於隱藏的感情，看着他的臉都覺得是件開心的事情。
唐家那對兄妹再度成了活化石，幾時見過表情這麼溫柔的大哥，居然還帶着笑容，簡直讓他們覺得天都快要塌下來了，“二哥，大哥居然在笑，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小蝶輕聲拉住小心的衣角。
“不可能兩個人都眼花吧，這個會不會不是大哥？”小心略帶懷疑的眼神把唐小心從頭到腳的看了一個遍，還是帶着不肯定。
兩人的耳語自然沒躲過眾人的耳朵，文心幾個有點忍不住想笑，唐小差也有點哭笑不得，柳修淇終於忍不住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小差，你的這兩個弟妹，果然很有意思啊！”
望見他的笑容，唐小差第二次貪看着把他刻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