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情在紅塵 第四章 紫淚
柳修淇獨坐在大型的玻璃窗的一隅，面前擺放着的是早已涼透的咖啡，視線悠遠的穿過玻璃窗落在不知名的遠處，那三千青絲柔順的披垂在背後，在酒店明亮的水晶吊燈下發出耀眼的黑亮光澤，明眸無心、靜若處子的模樣不知道讓多少人失了心神，只為多看他一眼，那恍若謫仙的容顏如此的驚才絕艷，幾曾是人間得已見到的風姿，那席飄逸的寬袖外套，纖塵不染，也只有這麼神仙丰姿才能把白色穿的如此超凡如此純粹，他像是在沉思，或是在凝望，眉宇間籠着淡淡的憂慮，似有若無，讓人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只為他展眉一笑。
修淇不是不知道別人注視着他的目光，看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人們對美的追求和仰望從來未曾稍變，他早就習慣了他人驚艷的目光，從前若是有人如此放肆的看他，小差必定會回以冰刀般的目光，而此刻，他即便再不喜歡，也只能選擇莫不在意。
看着窗外滂沱的大雨，五年，他已經在這裏五年了，當年他在一個暴雨的夜裏掉進了一戶人家的花園裏，小差不在身邊，房子的主人是個寡居多年的婆婆，她收留了來歷不明的他，把他當兒子疼愛，教他認識這個世界，巧的是她娘家居然也姓柳，順理成章的讓他頂了她娘家侄兒的身份留在了柳宅。
在生活方面來看，他無疑是幸運的，柳婆婆雖然只陪了他一年就過世了，卻伴他度過了最開始的驚慌，也給他留下了富足的遺產保障他的生活，更給他一個合法存在的身份，這些年除了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外，他很快的就融入了這個社會，驚奇、探索、學習、他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一步一步的經營着自己全新的命運。
財富的累積法則無論是到了什麼年代都是一樣，憑着他精準的眼光和遠見，加上他本來繼承着的不小的遺產，到如今他的錢越來越多，涉足的行業越來越廣泛，也更深切的讓他體會到世界是如此的大，存在着這麼多的人口和國家，語言的種類是如此的繁雜，也讓他每每精疲力竭的尋找后，陷入更深的絕望和無奈，要在幾十億的人中找出一個不知道流落在何方的小差是多麼的困難，多少次都差點忍不過去，從最開始的滿懷信心，到如今碎的七零八落，孤寂的心何止千瘡百孔。
不止一萬次的凝視這手上的紫淚，三年前他請人設計，把這顆紫淚完整的鑲嵌成為一枚戒指，如今正戴在他左手的食指上，紫淚的光芒依舊溫和內斂，有時隱隱能在其中看到小差模糊的身影，每當他試圖看清楚時，紫淚就會耀出波光瀲灧的光芒，完全隱去了影象，他只能藉由這些，推測小差一定在世界的某個地方也在尋找着他，促使着他不知疲倦的四處飛行正是因為這個動力。
紫淚的神秘力量似乎不僅僅於此，可是無論他怎麼研究，也發掘不出更多的秘密出來，他也曾送去科學院研究，可惜無論是斷層掃描、還是激光透視、礦物質成份分析都顯示他與一般的水晶並無二致，頂多造型難得了些，若非他的親身經歷，他也幾乎相信紫淚只是普通的飾物，他身上的香氣來了這個時代后就已然消失了！
他猜測可能是穿過時間的通道的過程中慢慢散失了，若是穿越完全是因為紫淚和離心丹結合才產生的特定結果的話，那麼意味着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他的凡兒了，因為一時的決定，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每每午夜夢回，都控制不住淚濕衾枕。
跟紫淚說話已經成了修淇的習慣，逸敏的魂魄被鎖在裏面，他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他的說話聲，只是沒有人能填補他心裏的空虛，以前只道自己是天生習慣孤寂，不需要朋友也能活的很好，卻忘記了他還有凡兒，以及小差，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方知比孤單更令人恐懼的是空虛的絕望。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低沉婉轉的聲音反覆的低吟着這幾句古老的愛的誓言，小差曾經不止一次再他耳邊吟過，當時的甜蜜，如今想起來空留遺憾和更深的思念，悔當初沒有多跟他說一些體己的話，現在經歷了時空的變遷后，想擠出更多的回憶也成了惘然。
此刻他凝視着外面的大雨，這個海島，發生颱風的次數實在是太頻繁，幾乎每年都有好幾場不同程度的颱風，不過從規模和破壞力來看，今年的這次颱風都和他掉落的那年好像。
“少爺，已經跟莫奇先生髮過了傳真，告知他將會延遲，另外已經把少爺交代好的事項已經先傳了過去。”一個西裝筆挺的黑衣男子一絲不苟的來到柳修淇身邊，恭敬中帶着幾分戒懼的報告打斷了修淇原本有些朦朧的遠望。
柳修淇並不出聲，只收斂了相思愁緒，微微的點頭，徐徐的轉過身子，“推遲所有的計劃，我準備在台北多待兩個星期。”
“是，少爺，那冰島那邊是不是需要重新安排時間？”孟文浩雖有些疑惑，不過嘴上卻半點不敢遲疑的問。
“不，一切照舊，一旦實驗出合適的，第一時間通知我。”柳修淇冷淡的聲音起伏不大，略微抬眼看了一眼身邊的孟文浩，“我還想在這裏待一會，坐吧，我不想抬頭看人說話。”
“是，少爺！”孟文浩小心的掩飾心裏的詫異和驚喜，慢慢的在他對面坐下，他跟在他身邊已經三年多了，算得上是跟他最久也最貼身的秘書了，無論是什麼樣的重大事情他都放心讓自己去做，像是從來不擔心他會背叛，別人都眼紅他可以整天的跟着謫仙般的人物在一起，讓冷淡的柳少爺引以為心腹是多麼榮幸和不容易的一件事，可是他自己並不覺得他當他是心腹，跟他這麼久，他對他的了解依舊少的可憐，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的坐在他面前的機會，三年來也不過幾回。
“你抽空回去看看孟伯吧，跟在我身邊三年，見他的次數一個手都數的過來，我這次會在台北逗留一陣子，時間還是充裕的。”柳修淇邊說邊舉起手，拇指和中指在空中交錯，一聲清脆的響指聲過後是侍者快步上前的腳步，“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給對面的先生一杯咖啡！”柳修淇淡淡的道。
“好的，請問還需要些別的嗎？”侍者恭敬的問，不時偷偷注視着俊美無儔的美男子，心撲通撲通的直跳。
“暫時不需要了，謝謝！”
“好的，一杯咖啡，請稍等！”
見那侍者臨走前依依不捨的目光，孟文浩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家少爺無論走到哪裏都是這種驚艷的目光，不論男的女的都無可避免的受吸引，走在路上常常碰上搭訕和星探，幸虧少爺這兩年已經很少出入在大庭廣眾下了，基本上一些需要出面處理的事情都是交給他去辦的，這次本來是要去倫敦的，若不是颱風的登陸取消了所有離台的航班，他們此刻應該早已經到了倫敦。
不過對於少爺突然要推遲所有的行程表，在台灣停留的決定，他還是疑惑不已的，這幾年少爺一年在這裏待的時間也超不過一個月，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是在旅途中，像是在不停的尋找着一個人，這幾年花在徵信這一塊的錢夠建兩個晶華大酒店了，這次居然不走了，還讓他回去看他父親，簡直有點匪夷所思，“少爺，你不回去大宅嗎？爸爸最想看見的應該是少爺不是我。”
他的爸爸就是柳家的管家，一輩子在柳家服務，他讀書受教育的錢都是柳家出的，為的是等父親年紀大了后，接替父親的位置繼續為柳家服務，所以當他學成歸國，得知柳家多了一個夫人的娘家少爺，並且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在父親的強力要求和推薦下，他就跟在了柳修淇身邊一直到現在，父親每次見到他總比見到自己還要高興，而給人總是冷淡的少爺見到父親也總會露出點淡淡的笑意，只有那時，他才有足夠的勇氣仔細凝視他的臉。
“不了，孟伯年紀大了，不該讓他為我多費心。你替我問聲好就行了。”說起那慈祥的老管家，修淇臉上的表情柔和不少，除了柳婆婆外，孟伯是唯一知道他的身份卻依舊疼他如子的老人，他對他自然是有着一種不同於他人的親切和溫暖。
“是，少爺。”他低垂下眼睛，不敢對視他的目光，無論在人前他是多麼的雷厲風行，冷靜專斷，但是面對柳修淇，他總有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覺，他完美的讓他想接近又怕接近。
“對不起，打擾一下，先生，您的咖啡！”侍者適時的送來咖啡，打破有些嚴肅的氣氛。
“謝謝！”孟文浩朝着侍者禮貌的點了點頭。
“那個，對不起，先生，可以請您為我簽個名嗎？”侍者小心翼翼的問着柳修淇，臉有些興奮的發紅，像個見到偶像的追星少年。
柳修淇微微的抬起頭，看着這個少年一臉的羞赧和期待，不由想起小差當初偷偷注視他的目光也是如此的含羞帶怯，再看向不遠的服務台處一群服務生緊張的注視着這邊的情況，不由有些莞爾，本想拒絕的話語到了嘴邊就改變了想法，“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簽在哪裏？”
“啊？謝，謝謝……”那侍者見他看了自己這麼久，原以為會被拒絕了，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一時間反而被驚獃著不知如何是好，緊張的連話也說不清了，“可，可，可以給我簽在制服上嗎？”
柳修淇心情突然好多了，看着少年漲的通紅的臉，不由露出淡淡的笑容，一時間皓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剎時讓人忘記了身在何處，那笑意雅然的眸子流轉着燦若晨星的光芒，“白色的襯衫上籤上了字，怕是要被領導罰的吧！”
“啊？那，那個，我……”越是想表達，越是說不出來，侍者年輕的臉上都快哭出來了，又急又惱。
“給我筆，把袖子伸過來。”柳修淇耐心的道。
少年慌亂的從制服背心裏掏出黑色的記號筆，緊張的遞給柳修淇，看着他修長雪白的右手握住筆，左手輕輕的搭在他的手腕上固定住他的襯衫衣袖，激動的渾身都想顫抖，只傻傻的盯着那筆尖在他的袖子上龍飛鳳舞的滑動，回神時，那雙手已經收回，筆也已經放在他的手心了。
“可以了，只此一次，明白嗎？”低沉的聲音流轉在耳邊，侍者連忙用力點頭，“謝謝先生，打擾了，請慢用。”激動到落荒而逃。
“跟在少爺身邊這麼久，第一次見到少爺笑。”孟文誥語中不無驚訝與痴迷，換在平時這樣的話對他而言已然是逾矩和放肆了，此刻卻在自己也沒法控制的意識中說出。
“是嗎？不笑不等於就不開心。”柳修淇平淡的道，此刻的心情難得的平靜起來，和外面驚駭的天氣完全相反，是小差教會他笑的，沒有他在身邊，自己居然遺忘了該怎麼去笑，他會找到他的，也會找回笑的。
“是的，少爺。”孟文浩柔順的點頭，不許反駁少爺的任何話是父親對他的唯一要求，說起來簡單，真正要全部做到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孟文浩打開翻蓋，“孟文浩，哪位？”
“孟總是個大忙人，自然不知道可憐的我是哪個小人物羅！”電話里調侃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孟文浩抬頭看了一眼柳修淇，見他像是並沒有在意。
“宇暉，你怎麼打電話來了？”他放低聲音，也難免被柳修淇聽見，又不好直接避開。
“怎麼不方便講電話？身邊有女人在？我想起我們好象三年也沒吃過一頓象樣的飯了，有點想念學長兼老闆了呀，打個電話關心一下羅，怎麼不歡迎啊？”戲謔的口吻昭示着說話的人心裏極度不爽。
孟文浩有些尷尬的道，“宇暉，我是有工作，等颱風停了，我去看你！”
想想難怪宇暉要生氣，三年前，他剛擔任柳修淇的貼身秘書後不久，少爺便指示柳氏要進軍演藝界，成立了柳氏電影製作公司，因為少爺不喜歡拋頭露面，所以柳氏很多旗下的企業他都是挂名的總裁，能處理的他就處理掉，作不了主的全部由少爺親自處理，而電影公司這塊是由他全權負責的，除了高價從別的公司挖來一些明星外，也必須培養一兩個自己公司的頂樑柱。
當時剛從國外回來的他第一時間想起了同在哈佛主修工商管理的白宇暉，那俊朗不凡的外表，活潑樂觀的天性，陽光四射的魅力，天生就是適合舞台的料子，正好白宇暉也一直很好奇娛樂界的種種，就這樣被他拉進了柳氏電影公司，簽了三年合約，之後包裝策劃什麼一系列的事情老實說他還真的再沒有去管過，一直跟着柳修淇五湖四海的飛來飛去，偶爾在飛機上看到他主演的電影，也在國外的電視上聽到他的新歌，從每個季度的財務報表中知道他已經是紅透東南亞的影視歌三棲明星了。
這會兒想想難怪宇暉不給他好話，自己這事做的確實有點利用人的嫌疑。
“你人現在在國內？”白宇暉比他還驚訝，他也就是發發牢騷，知道他忙，原本也就是想嚇他一下，讓他對自己愧疚些，可沒想到會得到他在國內的消息，“你現在在哪裏？”
“被颱風耽誤了行程，現在困在晶華大酒店呢，等颱風過去了，我去找你，我們好好聊聊！”孟文浩微微的笑着，想起在哈佛時快樂的日子，不由開心了起來。
“那我還得謝謝這場颱風了，不然我哪有榮幸見得到你這個比陀螺還忙的學長啊？”白宇暉的語氣雖然依舊有些微怒，不過即將見到闊別已久的學長，心裏還是很開心的。
“宇暉……”孟文浩從讀書時就很照顧這個學弟，他們的關係也一直很好，可以說某種程度上他們的感情就像親兄弟一樣，所以對於宇暉，他多少是有點縱容的，若說他對柳修淇是恭敬中帶着戒懼的仰慕，那麼對宇暉便是寵溺中帶着縱容的喜愛。
“好，好，不說就不說，見面再說！不妨礙你談情說愛了，先掛了！”
“你亂說什麼呢，好了，見面再說！”
合上電話，不知道應不應該對柳修淇解釋一下，他也不問，一時反而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