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丁薇一直寫到手腕酸疼才放下筆,末了把墨跡吹乾放到自己的枕下。

「睡吧,早起還要忙。」

「是,姑娘。」雲影趕緊收拾了桌子,然後鋪了條厚氈毯,和衣躺在軟榻下邊。

丁薇也沒攆人,扭頭望向微微有些發白的窗欞,輕輕嘆了一口氣。

兩世為人,她早已不是相信諾言的單純小女孩了。很多時候,愛情想要天長地久,不只需要相互深愛,更是互為依靠。

藤蔓即便再愛大樹也禁不住歲月的考驗,同大樹牽手相依、笑看風雨的,永遠是另一棵大樹。

她可以沒有野心,但一定要有保護自己和孩子的力量。她可以隨手捨棄榮華富貴,但絕不會被某日出現的某個女人野蠻奪去。

冬日的天明總是來得晚,太陽也是懶洋洋的出來露個臉就躲回雲層後邊繼續睡懶覺了。

黔州府衙今日格外忙碌,剛剛天亮就開了後門,雞鴨魚肉像流水一樣送了進來,更別提各色乾貨、山貨,甚至還有兩籃子新鮮的果子。

雲丫去廚房取早飯,自覺大開眼界,回來時候一邊擺飯,一邊興奮得說個不停。

「姑娘,你是沒看見,居然有人送了兩對熊掌,還是血淋淋的呢,還有一對活鹿,看着特別好玩,吃掉可惜了。」

雲影聽得覺得好笑,順口就道:「等日後你去了京都就知道了,要講繁華還是西京。東西兩市裡什麽東西都有賣,別說冬日裏的鮮果子,就是海邊的鮮貨也不缺。有一次,一個從泉州回來的將軍還給少爺帶了一筐海貝,裏面扒出好多圓溜溜的大珍珠呢,我那時候才知道珍珠是長在貝殼裏的。」

「是嗎?」雲丫驚奇的瞪圓了眼睛,追問道:「我聽人家說,海里還有人魚呢,就是長着魚尾巴的人,影姊姊看見過嗎?」

雲影笑着搖頭,「那是老人家哄小孩子的,偏偏你還信了。」

程嫂子正好抱着安哥兒進來,也接話道:「可不是,村裡老人都說過,但多半是假的。你想想啊,人魚也是人,在水裏怎麽喘氣?」

雲丫聽了大為失望,「啊……我小時候還想着長大要嫁去海邊,就是為了要看一看人魚,沒想到居然是假的。」

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丁薇接過打哈欠的兒子,說道:「其實海里真有美人魚,只不過不是半人半魚身,就是一種海物。因為這種海物生了孩子之後會經常浮出水面給孩子餵奶,所以有的漁民遠遠見了,就以為是女子在喂孩子,時間久了就傳成了美人魚。」

「真的嗎?」雲丫聽得更是驚奇,「海里怎麽還有魚給孩子餵奶,魚不是像小雞一樣,從卵里孵出來的嗎?」

程嫂子與雲影也是一臉疑惑,即便她們一個年紀大一些,一個也算走過很多地方,開過眼界,但這麽稀奇的事同樣是第一次聽說。

程嫂子就忍不住開口贊道:「姑娘懂得真多。」

丁薇怕兒子踢到傷腿,稍稍抱了一會兒就把他遞給雲影,末了應道:「你們也聽說過吧,我曾在夢裏同山神學藝,這都是山神告訴我的。」

程嫂子聽得一愣,她記得丁薇平日最是不喜人家提起那位山神師父,如今怎麽突然自己說起來了,難道主子終於決定不再藏拙了?

至於雲影就更驚奇了,當初山神授藝的流言可有她一半功勞,但丁薇兒確實比普通女子聰慧許多,好似無所不知,若說她不是得了山神的傳授,那這些新奇古怪的主意和見聞都是哪裏來的?

丁薇也不理會眾人如何驚異,吃了早飯,見兒子也吃完了,就吩咐程嫂子開了兒子的衣箱,親自挑選衣衫和配飾。

認真算起來,這是安哥兒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不是作為丁家的外孫、一個生父不詳的野種,而是西昊第一世家公冶家的血脈,從此走在陽光下、含上金湯匙。

雲影恭敬地在一旁伺候着,偶爾也會插一兩句話。

最後,丁薇挑了一套寶藍色錦緞小襖褲,配了一頂同色鑲寶石的帽子,外加一隻墜玉的金項圈、兩隻小銀鐲子。

安哥兒本就遺傳了公冶明的俊朗,又正是白胖可愛的年紀,穿戴之後更是添了三分貴氣,惹得眾人都是嘖嘖稱讚。

很快,午時初已是有人來報信,丁薇行走不便,就由雲影抱着安哥兒去了前邊。

黔州城的茶館這兩日可是不缺閑話,前晚在城門外發生的那場交鋒,不過一個時辰就四處傳遍了。

大將軍的家眷居然被來路不明的騎兵截殺,死傷慘重不說,一個女眷還被掠走了。

眾人紛紛猜騎兵來路的,也有人擠眉弄眼說,那女眷是大將軍的愛妾,總之各有說詞。

結果第二日有更驚人的消息傳來,大將軍居然從溧水趕了回來,不但救回被掠走的女子,府衙里甚至還傳了流言出來,說那女子生有一子,是大將軍的親子,而大將軍也將於天下太平之後迎娶那女子為妻。

整個黔州城都因為這個消息躁動了,大將軍的長子,那不就是說,那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那女子也可能是未來的皇后?

但凡有些根底的人家都開始發動一切關係打探那女子的底細,不料打探回來的結果卻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大將軍心儀的女子,公冶家長子的母親不是大家閨秀,甚至不是小家碧玉,只是一個農家出身的廚娘!

眾人一度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但自家打探的消息有誤也就罷了,為什麽所有人打聽到的消息都一樣?

於是整個黔州陷入了更加詭異的境況,但該送的賀禮還是不能落下,當然也能趁機再打探一些詳細情形,然而奴僕再如何打探也不如自己親眼所見,所以府衙里的這場酒宴可謂是賓朋滿座、人山人海。

公冶明主動放了消息出去,怎麽會猜不到眾人心思,但他卻半點不看在眼裏。他的女人只要他歡喜就好,與他人何干?農家出身、廚娘名分,又如何?在他癱瘓在床,即將全身麻痹而亡的時候,只有這個女子陪在他身邊,精心照料他的飲食,鼓勵他戰勝病魔,更是頂着所有人的白眼,生下公冶家的血脈。

別說給她一個正妻的名分,即便把天下送她也無妨,只要能博她一笑,要他做任何事情都甘願。

主客雙方各有心思,酒宴吃着也就沒多少熱鬧,好在還有錢良等人在中間周旋客套,不至於讓場面太過冷清。

很快的,酒過三巡後,安哥兒就被抱了過來,眾人早就等着這一刻,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射了過去。

安哥兒自小在雲家大院長大,極受眾人寵愛,這一會兒見人多,不但不怯場,反倒人來瘋一樣,歡喜地拍起了手。

公冶明伸手抱了他,又怕門口吹進來的冷風涼到他,便扯開披風把他裹了進去,只剩一個巴掌大的小胖臉,襯得一雙大眼睛越發清亮。

有的人忍不住就低了頭,有的人卻是厚着臉皮誇讚,「小少爺真是俊秀,長大定然文武雙全。」

「就是,大將軍如此了得,小少爺自然也錯不了。」

花花轎子眾人抬,有人帶頭,剩下的人也爭先恐後地開口,生怕公冶明的馬屁上缺了他們的手印。

公冶明免不得客套兩句,末了請眾人開懷暢飲。

安哥兒四處打量,許是有些累了,低頭望了望跟前的酒杯,忽地伸出小手沾了沾,之後更塞到嘴裏,而結果自然是被辣得咧了嘴。

公冶明趕緊替兒子擦了口水,低聲笑道:「你還太小,等你長大就知道酒的美味了。」

安哥兒卻是不理會爹爹的期盼,抬手又去抓雞腿。

底下眾多賓客,即便吃喝說笑不停,但眼角無不盯着公冶明父子,這會兒眼見一向神色冷厲的大將軍居然還是個慈父,這般疼愛長子,於是人人都在心裏偷偷給這個一歲多的小娃兒加了些斤兩,也多了幾分恭敬。

一頓酒宴足足吃了一個多時辰才散去,安哥兒早就困得哈欠連天,每日這個時候,他早就抱着心愛的布老虎睡午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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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興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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