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丁薇被折騰得臉色有些白,提不起精神,爬上炕就想睡一覺,但又放不下侄子和侄女,於是囑咐呂氏,「娘,大寶和福兒還在西廂,你可別忘了。」
「好,我這就看看去。你趕緊躺着吧,真是惹我操心,你兩個嫂子懷孩子時也沒這麽多事。」呂氏說這話時,正是一腳門裏一腳門外,不知為何卻猛然扭過頭來,腦袋砰的一聲磕在門框上,但她好似半點感覺不到疼,三兩步沖回炕邊,扯了丁薇就問道:「你……你這個月的小日子可來過了?」
「小日子?」丁薇心疼的一邊替老娘揉腦門一邊疑惑道:「什麽小日子?」
呂氏急得一把拍下她的手,厲聲問道:「就是癸水,你每月都要來的癸水。」
丁薇這才明白過來,趕緊在心裏算了算,遲疑着說道:「嗯,好像從我那日醒過來之後就沒來過啊?」說完,她生怕呂氏擔心,又加了一句,「娘別擔心,我可能是最近鬧毛病給耽誤了。」
呂氏聽到這話臉色更白了,她想了又想,跑去關了門,抓了閨女問道:「你跟娘老實說,平日裏……有沒有跟什麽男人單獨……嗯,單獨見過面?」
丁薇趕緊搖頭,「我整日在娘眼皮子底下,見過誰,娘還不知道啊?」
呂氏仔細一想,這話也有道理,勉強壓下心裏的不安,囑咐道:「那你記着,這幾日若是來了癸水一定要跟娘說一聲。」
「好,娘,你快去看看大寶和福兒吧,我這裏沒事了。」
眼見呂氏出了門,丁薇着實鬆了口氣,這一世的老娘極疼愛她,唯一缺點就是嘮叨,這真是一個甜蜜的大負擔,這般想着,她就扯過被子睡下了。
到了晚上醒來時,兩個嫂子已經開始擺飯桌了,而且一直住在鋪子裏的丁老實和丁石頭居然也回來吃晚飯。
丁老實疼閨女是一點也不比老伴少,瞧見閨女臉色有些不好就問了幾句。
丁薇笑嘻嘻替丁老實點了鍋煙葉,又說缺紙筆記帳。鋪子如今每日都進錢,多少不論,家裏日子比先前寬裕許多,更何況閨女要紙筆是有正用,於是丁老實很是財大氣粗的吩咐二兒子,「明日進城就給你妹子要的東西都買回來。」
丁青木高聲應了,笑道:「妹子,聽說城裏開了家新點心鋪子,二哥再給你買些零嘴回來啊。」
不等丁薇答話,大寶已是跳着喊道:「叔父,我也要、我也要。」
眾人都是笑起來,紛紛圍坐在周邊吃起了飯。
酸菜燉了凍豆腐,外加白生生的大饅頭,一家老小都吃得很是香甜,誰也沒有看到,劉氏和王氏偶爾互相對視時眼底的隱憂和為難。
等吃了飯,外面又颳起了冷風,丁薇難得吃了頓飽飯,心情大好之下就抱着大寶進了東間,坐在桌子前邊,用手指沾了茶水寫字教侄子。
丁石頭心疼老爹,獨自去鋪子守夜了,留下丁老實背着手笑咪咪看着閨女和孫子玩耍,而丁青木在堂屋火爐前刻東西。
劉氏和王氏藉口找婆婆挑揀綉線,扯着呂氏到屋角低聲說了一番話。
呂氏聽完立時就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道:「該死的陳婆子,她是不是早晨吃了大糞了?嘴裏什麽好話都沒有!我這就找她去,問問她肚子裏到底裝了什麽黑心爛肝。」
劉氏和王氏一左一右拉住她,急忙勸說道:「娘,你先別惱。陳婆子就是個碎嘴的,你跟她生氣不值得。再說身正不怕影子歪,咱們自家清楚妹子是好閨女也就是了。」
丁老實隱隱聽到這話好似跟自家閨女有些牽連,不由得皺了眉頭,高聲問道:「你們幾個嘀咕什麽呢,有話擺明了說。」
丁薇也聽見了,困惑的轉頭看呂氏。
呂氏氣得直喘,也不等兒媳開口,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說開了。
「陳婆子晌午時上門,許是要給薇兒介紹個人家。薇兒這兩日不舒坦,嗅着她身上的香粉味就吐了,我還沒說什麽,這死婆娘就跟狼攆似的跑了。結果方才兩個媳婦從鋪子回來,走村口的時候聽她和人家說咱們薇兒……薇兒懷上了!」
呂氏說著說著,又氣得罵開了,「放他娘的狗臭屁,我閨女是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她怎麽就敢滿嘴噴糞,我明日一定去撕爛她的嘴。」
丁老實狠狠皺了眉頭,顯見也是惱了。
雖說農家沒有富貴人家規矩多,但家裏未出嫁的閨女也很矜貴的,更何況丁薇這樣的老來女,不說爹娘,就是兄嫂也都把她當半個女兒疼愛。如今被人家質疑貞潔,不說找門好親事有困難,就是村裡那些三姑六婆,還有常常把規矩掛在嘴邊的老一輩人也不會放過她。
「嘴長在人家臉上,你想堵也堵不住啊。不如喊老二去找張大夫來替薇兒看看吧,左右她最近也總不舒坦。張大夫在十里八村都說得上話,只要他說薇兒沒……大礙,那就不會有人在傳閑話了。」
「爹說的這辦法好。」丁薇難得佩服自家老爹一次,趕緊開口附和。都說薑是老的辣,丁老實平日不顯山不露水,這時候居然展露了深藏的智慧。
呂氏也是點頭,勉強壓了心裏火氣,走去堂屋,喊來坐在爐火前給小閨女刻木馬的二兒子。
丁青木一聽要請大夫給妹子診脈,當即放下了手裏的刻刀就要出門。
呂氏想了想,拉住兒子,又低聲囑咐了幾句,丁青木聽了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應了下來。
張大夫就住在村南,離丁家也不遠,沒過兩刻鐘就隨着丁青木過來了。他同丁老實平日也相熟,開口就不客氣地笑道:「丁老哥,是不是家裏有好酒了,急着找我來跟你喝兩杯?我最近可是嘴饞,沒有好菜就端不起酒杯。」
丁老實笑呵呵的拉了老友坐下,應道:「家裏如今日子好過,少不了老弟的好酒好菜。只不過薇兒這丫頭最近有些不舒坦,我家婆娘心裏惦記,這不就勞動你跑一趟了。」
張大夫也不是個傻子,下午的時候滿村就傳遍了丁家的閑話,方才一路走來,丁老二但凡遇到鄉鄰,就高聲同人家說請他回家給妹子診脈,其中的意圖他怎麽會不清楚?
丁家平日為人不錯,他自然也願意幫着當這個證人,於是歇了片刻就讓丁薇伸出手腕。
丁薇也沒當一回事兒,一邊伸着手腕,一邊擠眉弄眼,逗着一旁的大寶玩耍。
然而張大夫的手指一搭在丁薇手腕上,半晌都沒有收回來,臉色也越來越差。
丁老實耐不住性子,低聲問道:「張老弟,我家薇兒可是哪裏出了大毛病?」
張大夫卻是用力一擺手,轉而又撈起丁薇的另一隻手診了起來。
丁家人就是再愚笨,這下也知道事情不妙了。
「張大夫,薇兒到底怎麽了?你快說啊。」呂氏急得搓手,迭聲問道。
張大夫掃了丁家眾人一眼,只覺得嘴巴好像被膠黏住了一般,沉吟半晌才含糊應道:「嗯,不是什麽大毛病。你們還是私下好好問問薇丫頭吧。」
丁薇眨着大眼睛,疑惑地道:「問我什麽?我沒覺得哪裏疼得厲害啊。」
丁老實上前一把扯了張大夫的袖子,惱聲道:「張老弟,你今日是怎麽了,有話就直說。」
張大夫實在招架不住,只得狠下心說道:「薇丫頭真是有喜了,已經兩個多月了!」
「有喜?」
丁青木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呂氏和兩個兒媳先白了臉,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哪裏是「有喜」,明明是大禍臨頭!
呂氏突然間像瘋了一樣撲向張大夫,啞着聲音吼道:「張大夫,你可不能開這玩笑,我家薇兒還是清白大閨女呢,怎麽可能有喜了?你再給診診脈,一定是你看錯了、看錯了。」
張大夫一聽自己的醫術被懷疑,臉色也有些不好,惱道:「左右手我都診過脈了,絕對不可能看錯,你們還是好好問問薇丫頭吧。我家裏有事,這就回去了。」
說完話,他也不要診金了,背起藥箱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留下丁家人面面相覷。
【第四章山神奶奶的弟子】
半晌後,呂氏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哭開了,「老天爺啊,我們丁家到底是做了什麽孽,要遭這樣的罪?」
劉氏和王氏趕緊上前勸慰,丁老實和丁青木張着嘴,半晌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丁薇這會兒也傻眼了,她前世一心泡在自家的早茶樓里,同男生牽牽手、談個小戀愛都沒功夫,完全沒把事情往懷孕的方向想,這些時日不舒坦,她一直以為是腸胃炎呢,如今突然得知自己要做母親了,心裏震撼的程度不亞於世界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