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煙與酒】 逆行的指針—00:05

190 【煙與酒】 逆行的指針—00:05

特洛爾聯邦。

豐收城。

獨眼的乞丐靠坐在西街雜物巷的轉角,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裸露出手臂粗糙且有多處傷疤的皮膚,在皮膚之間的縫隙中更是能看見紅色與黑色的泥土,以及污垢。

蒼蠅在獨眼乞丐亂蓬蓬的頭頂打着旋兒,忽然變得僵直,繼續扑打了幾下翅膀就掉落在乞丐頭髮的縫隙中。

乞丐唯一的那隻眼睛緩緩睜起,撓了撓有些癢的頭皮,順手將那隻墜落的蒼蠅從頭髮間薅了出來。

與普通蒼蠅不同的是,這隻蒼蠅的大小達到了小拇指整個指頭面那麼大,並且鼓得脹脹的,泛着猩紅的顏色,倒更像是吸飽血液的蚊子。

老乞丐打了個哈欠,拎着蒼蠅的小翅膀,像是拋胡豆一樣,直接將蒼蠅的屍體扔進嘴巴里,嚼了嚼,感受自蒼蠅體內飆射出的漿液味道。

“嘖,真危險。”

他嘀咕了這麼一聲,又閉上那隻眼睛,身體蜷縮起來,靠着牆進入淺睡。

他的身下鋪着一塊廢棄的棚布,而最前方則是一個小鐵罐裁剪一半得到的容器,裏面零零星星地擺放着幾枚成色極差的銅幣。

獨眼乞丐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唯有的幾枚銅幣被街角的同行順走,安心地睡着,甚至打起了呼嚕。

叮噹!

獨眼乞丐再次醒來,便是被這聲清脆的聲響驚醒,一枚澄亮的足重銀幣拋擲到他身前的破鐵罐中。

一枚銀幣!

不客氣地講,即便是豐收城最受歡迎的乞丐,要討得一枚足重的銀幣也需要付出四天以上的時間,稍差些的乞丐精英們得一周,再差些就是普通水準的乞丐,或許得花上半月。

這還是在不懶散地躺在地上等死,沒有人會願意施捨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想掙得這份錢,乞丐們可是自學了不少五花八門的才藝來表演。

像獨眼乞丐這種,到了黎明以後還懶散地睡在牆角的類型,屬於一個月甚至幾個月也掙不到一枚銀幣的水平。

然而事實就在眼前,一枚足重的銀幣被拋擲到他的鐵罐里。

更讓人意外的是,獨眼乞丐的眼中並未流露出過大的欣喜,甚至沒有急着把鐵罐中的銀幣藏在衣兜里。

乞丐可不是什麼團結互助的友好群體,要是讓附近的同行看見有人向他拋擲了一枚銀幣,准得聚集一個小集團來,把他的收穫蠶食得半點不剩。

他這樣做的原因,只能說明他有不被搶的底氣。

“尊敬的老彼得。”

站在獨眼乞丐面前的是十幾名戴着兜帽的大男孩。

為首的看上去已有十五六歲,其餘站在他身後的,則差不多只有十二歲左右,個個的臉上風塵僕僕,雙手揣在打滿補丁的破風衣中,下意識地壓低了帽檐,不易讓其他人看見他們的眼睛。

投擲硬幣的就是最前面的男孩,他對着獨眼乞丐恭謹地一禮,湊到他耳邊,低聲詢問道:“機場,安全?”

彼得微微搖頭。

男孩神色一凜,再度小聲問道:“那麼車站?”

彼得的喉嚨動了動,對他耳語道:“今天一整天,都別去任何交通樞紐,我給你的建議,是暫且回到麵包坊那條你們熟悉的街道,至於明天,我還不能確定。”

男孩的神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了。

“有這麼危險嗎?”

“非常危險,忍住這幾天,相信我,老彼得不會騙你們。”

男孩陰沉着臉,轉身與其他男孩低聲說明了這件事。

“一整天!”

其中一個微胖男孩忍不住驚呼,不過反應及時地將嘴捂上,看了看周圍,才繼續說道:

“頭兒,那可是一整天!在機場我們一天至少能賺到三十枚銀幣,在火車站也有十二枚,但在麵包坊……或許一天下來的銅幣才夠兌換一枚銀幣。現在我們可不是當初三個人的時候,十幾張嘴等着吃飯呢!”

他們是豐收城的一個扒手小團體。

年長的男孩就是他們的頭兒。

從最初僅有兩三人的規模,發展到一支完整的小隊,且能夠穩定地獲益,甚至擁有一定的錢幣來賄賂警方,這一切都要多虧了老彼得的幫助。

別看他成天蜷縮在巷道轉角,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但幾乎大半個城市的扒手都知道,從老彼得口中吐露的每一句話,都隱藏着真金白銀的價值。

他一個人,就成為了全城最值得信賴的情報者。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男孩們也不關心他的手段,只是以合理的價格,換取合理的情報。

拋進鐵罐中的銀幣不是施捨,而是購買情報的費用。

作為在全城已經排的上號的知名小團體,在這個月中他們包攬了小半個機場,這種新建的交通樞紐來往的可都是有大錢袋的富人,雖然危險性極高,但他們的手法已經足夠應對,誰也不願意丟掉這塊肥肉。

但老彼得卻在今日的情報中,告誡他們不要再去碰機場,至少今天之內。

嘗過甜頭的小男孩們當然有意見,其中一人偷偷地瞥了老彼得一眼,看着他再度昏睡過去,連鐵罐中的銀幣都沒有收撿好的樣子,小聲說道:“我看老彼得是收了其他人的硬幣,來糊弄我們放棄機場和車站,頭兒,我們可不能讓其他人染指這些地方,那可是屬於我們的錢袋。”

“沒錯。”另一個小孩接話,“頭兒,我看就連今天的銀幣都不該給他,要不我給你取回來?”

之前為首的男孩一直處於沉默,此時忽然低吼道。

“都給我閉嘴!”

“老彼得是什麼樣的人,會像你們那樣在乎這點小錢?”

他深吸一口氣,有種割肉捨身的決然:“既然老彼得說今天不能去,那我們今天就忍着,一兩天還餓不死我們。”

“可是頭兒……”

“我相信老彼得!”

大男孩用鏗鏘有力的話,作為交談的尾聲。

……

……

蒸汽飛機。

能夠飛上天空的鐵皮怪獸,就在數年前,飛上天空還僅僅是高階魔法師所擁有的特權,並且他們也只能漂浮在離地三四十米的位置。

但蒸汽飛機,卻可以直接將一位無魔者輕鬆地帶到千米以上的高空中,肆意飛翔。

這是近代機械史上最重要的一筆之一,在蒸汽飛機試驗成功后,工程師們的地位一躍成為隱隱與魔法師齊平的程度。

查爾斯大師,這個光輝的名字,也逐漸開始被受益的機械工程師們奉若神明。

正是這位已有些年邁的大師用驚人的才華,設計和製造出全新的蒸汽發動機,才讓鋼鐵飛上天空的白日夢,成為落地的現實。

隨着技術的不斷完善,這幾年間飛機的發展十分迅速,已經由實驗轉為生產,從限量的軍用型號,轉而多出了民用航線。

雖然現在的民用飛機需要昂貴的金錢才能體驗一次天空之旅,只有真正的富人才能掏得起錢袋,不過隨着技術的發展,遲早有一天,飛行對每一個普通人,也終將變得不再是夢。

豐收城作為特洛爾聯邦的核心城市之一,自然是建有機坪的。

不過今日機場的民用通道已經被徹底封鎖,原本停留在機坪上的民用小客機,也全部被轉移到了附近的城市。

偌大的機坪上,迎來了特殊的客人。

相比只能載三至四人的小型客機,這架漆黑的飛機擁有着小客機整整六倍大的體積,單從外部的零件結構,也能看出在製造工藝上遙遙領先於民用型號。

軍用飛機!

這種特殊的型號,在特洛爾境內,恐怕只有萊頓主席有資格乘坐。

機場裏站着不少衣裝華貴的人,靜靜地等待艙門的開啟。

他們分別來自本地的大家族、商會以及政府機關,還有軍事衛隊。

大人物不少,顯貴子弟更是繁多。

但即便是他們,也需要親自來到機場,迎接軍用飛機上即將走下的那位尊貴客人。

嗤!

氣壓裝置帶動艙門開啟,扶梯垂下。

眾多全身覆甲的精銳衛兵快速地排列在兩側,一名打扮幹練的窈窕女郎蹬着不算高的漆面長靴走下。

“溫徹爾大人!”

一眾官員立刻迎上,笑臉盈盈。

如果說近年來世界上崛起了不少巨星般的年輕人,那麼溫徹爾·貝薩瓊因必然是最璀璨的巨星之一。

這名掌握着移動城堡,以及多達萬人的機甲兵團,還擁有數量更多的機械猛獸軍團的女士,已經是能夠和任何大國的首腦得到同等尊重的大人物。

溫徹爾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應付這幫官員和諂媚的貴族們,不失禮儀地敷衍過去后,她徑直走向豐收城衛兵們的方向,在那兒,一名高大的軍裝黑人向她行着軍禮,雖然目光堅硬,黝黑的額頭上仍出現了汗水。

“羅斯福隊長。”

溫徹爾平靜地看着這位曾經的下屬,伸出白嫩的手掌,兜了兜手。

“希望你已經準備好了我要的東西。”

“是的!女士!”

羅斯福不假思索地向旁邊的衛兵招了招手,立刻便有十來張硬板文件被呈遞上來,羅斯福一個個遞給溫徹爾查看,看完的則再交由他自己抱着。

連續翻看了文件之後,溫徹爾的臉色愈發難看。

這些都是一個人的身體數值,在她無暇顧及的三個月中,針對這個人的各項身體數值都進行了集中分析,得到一條清晰的數據曲線,讓溫徹爾能看到每一項數據的變化。

“怎麼還是這麼糟糕。”

溫徹爾眉毛一挑,指着其中一條穩穩上升的數據喝問道:“怎麼回事!我不是讓你們不準給他送酒了么,還有精神依賴也變得嚴重,你手下那麼多人還控制不了酒販和毒販進入那條街?”

她怒氣沖沖的樣子,看樣子是恨不得將硬紙板拍在羅斯福黝黑且佈滿汗水的大鼻子上。

“女士……我向您保證,在這期間絕沒有任何毒販和酒販敢進去那條街。”

羅斯福用手抹掉汗水,無力地說道:“可您也知道,畢竟他……是那個人啊。”

那可是個隨手就能輕描淡寫地製造炸藥的牛人。

他能從送去的日用品里提取出這種東西,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

是的。

這些身體數據。

都屬於萊耶斯。

……

……

古樓中煙霧繚繞。

萊耶斯光着一雙毛腿坐在窗檯,手中提拎着長煙斗,燃燒的卻不是煙葉,而是一些紫藍色的顆粒,連燃燒后的煙霧,也變成了迷離的紫色。

萊耶斯忽然挺起背來,煙斗放一邊,使勁地咳嗽起來,鼻孔與嘴巴里漫出不少紫色煙氣。

緩過來之後,他拎起酒壺,痛飲幾口緩解嗓子眼的火辣。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煉成的酒液總給他一種肥皂的味道。

他重新拿起煙斗,直接用手指刨了刨燃燒的顆粒。

“噢,雜質多了些,難怪這麼嗆人。真該死,我昨天煉成前就不該喝酒!”

雖然這麼抱怨着,他卻又拿起酒壺,再度灌了幾口酒,甚至滴了那麼幾滴酒液到煙斗中去,隨後繼續吸食着迷醉的味道。

“小愛,給我放首舒緩些的歌。”

他衝著周圍嚷嚷。

一個年輕的女聲響起。

“抱歉,未能檢測到留聲機設備呢~”

萊耶斯雖然眯着眼睛,卻也能看見古銅色的留聲機就擺在壁櫥前。

“不就在那兒么。”

“抱歉,未能檢測到留聲機設備呢~”

“我說,就在那兒!”

“抱歉……”

“真該死!”萊耶斯帶着怒氣說道:“重新校準設備方位。”

“已重新校對坐標,發現設備「留聲機」”

“已置入唱片。”

“小愛與您一起傾聽芬瑟的《月光下的魅影》”

舒緩的音樂終於響起,萊耶斯卻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這貨真是一點也不智能,恐怕是自己製作的最爛的一個AI人格了。

“湊合用吧……”

他嘀咕一聲,繼續抽吸着煙斗中的顆粒。

砰!

一聲沉悶的重響,顯然樓下的大門被蠻狠地推開了。

不過此時萊耶斯已經迷醉得有些厲害,恍恍惚惚也沒有在意。

嗒嗒嗒的腳步聲。

二層的大門也被粗暴地推開。

萊耶斯從窗台上滾了下來,腦袋碰到了地板,好在是木質鋪裝,沒撞得太厲害。

他揉了揉頭上的腫包,又揉了揉眼睛,終於看清站在門外的女人。

“溫徹爾?”

溫徹爾獨自前來,沒有帶其他衛兵,不過現在的她身上卻又一股凌厲的銳氣,目光所到之處,皆有刀影瀰漫。

她纖細的雙手插在風衣口袋中,第一時間目光落在了播放着唱片的留聲機上。

“把留聲機關掉。”她冷冷地向周圍命令。

顯然,她知道小愛的存在。

不過作為錄入了聲紋的人工智能程序,小愛顯然是不會如此簡單地屈服的。

“抱歉女士,您的聲紋暫未錄入,請……”

“關掉!”

溫徹爾加重了話音。

滴!

“留聲機已關閉。”

“拉開所有的窗帘,打開窗戶。”

萊耶斯驟然躍起,擺着手連連書道:“別,小愛,不準……啊!我的眼睛!”

黑暗瞬間被驅離,光芒籠罩了二樓房間,隨着空氣的流通,室內紫色的霧氣很快被吹散,消失不見。

“命令已完成。”

“靜音。”

“已進入靜音模式。”

溫徹爾蹬着鞋跟,走到靠坐着的萊耶斯面前,揮手將他手中的煙斗奪走,再把酒壺狠狠地踢到旁邊。

她伸出手,拎住萊耶斯的領口,手指傳來的油膩感,這身襯衫至少有半月的時間沒有清洗過了。

她看着萊耶斯,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臉,看着他的穿着。

所有的一切,都瀰漫著一致的氣息。

頹廢。

這就是氣息的名字。

她有些痛心。

“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萊耶斯的腦袋向左歪道,又轉個頭歪向右邊。

聽到溫徹爾的話,他也只是揚起嘴角,像個鬧市常見的地痞老賴般笑了笑。

“有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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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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