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佩特拉拉摩蒂雅
“好了，小姑娘，坐在這兒吧。”
安南拍了拍前方的小圓椅，皮質坐墊的光澤紋理看着都賞心悅目，顯然不是普通的皮料，看來伊斯殿對於醫務處的資金投入可是一點也不吝嗇。
奧莉薇加聽話地坐在圓椅上，雙腳微微踮起，將手平攤在腿部。
“那麼……”
安南側過身子在旁邊的白木桌上翻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從抽屜的縫隙中找到了一張寫滿線條的紙張，拿出來鋪開在硬板上，用小夾子固定，另一隻手在空中揮舞出簡單的形狀，隨後輕輕地敲擊木桌的邊緣，一隻浸滿墨汁的羽毛筆便忽然漂浮起來，慢慢地飄到她的手中。
“我們這就開始吧，首先，你的名字？”
“奧莉薇加。”
“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名字，必須得說我喜歡這樣好聽的名字，不過你也應該清楚，畢竟這都是例行流程嘛，還是得走一走的。”
安南醫生或許是倚仗着兩人獨處的優勢，肆無忌憚地給自己添加着完全沒有必要出現的戲，弄得奧莉薇加的眼神越來越迷茫。
與此同時她的動作倒是沒有閑散下來，握持着羽毛筆在紙上書寫着人偶登記的信息，必須得說這位有些脫節的醫生確實寫得一手好字，雖然是快速書寫，每一個字都與后一個字字畫相連，不過彎曲跳躍的墨線倒是勾勒出異樣的美感。
“接下來是製造的日期，以及已經運行的年限，還有在運行的年限中是否出現過重大的故障。”
奧莉薇加清了清嗓子，緩緩地敘述有關自己的消息，她是在五年又七個月前，在霍鉑坎寧的學者小屋中被製造出來，自製造完成到目前為止尚未發生過任何致命性的錯誤及故障。
“基礎信息到此為止，接下來是性能及材質檢測。”
安南扶了扶鏡框，伸出雙手擱置在奧莉薇加的腋下，輕輕向上推舉，在奧莉薇加不主動施加任何力量的情況下將她的雙臂展評，仔細地觀察着臂展平衡情況。
“不錯，手臂平衡性可以達到A級。”
安南將奧莉薇加的手臂放下，接著說道：“然後是上身材質檢測，請將衣服及手套摘下。”
奧莉薇加取下絲絨手套，一一解開衣服的扣子，將外衣褪下摺疊好放在桌面上，接着繼續解開襯衫，直到完全沒有衣物遮擋露出上半身後，她明顯聽到安南喔了一聲。
“有什麼問題嗎？”她詢問道。
“咳，沒什麼。”安南偷偷瞥了眼她胸口的位置，又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胸口，不自覺地坐直身體向前挺了挺。
安南將奧莉薇加的手臂放在自己面前的托台上，拿出幾柄小銼刀以及數把精鋼小錘，用最小的錘輕輕地敲打了金屬手指幾次，金屬與金屬的碰撞發出相當清脆的顫聲，她又用銼刀稍微剮蹭着金屬手指表面，觀察是否留下痕迹，如果有痕迹則看有多明顯。
全套工具使用完整后，奧莉薇加的手指依舊光潔如新，沒有裂紋也沒有被擦平。
安南伸出手指在空中迅速地勾勒幾筆圖案，她的指間跳躍出几絲光亮，緊接着她的手指點在了奧莉薇加的手背上，人偶小姐裸露的金屬臂和手掌都漸漸泛起光，像是塗抹了一層熒光塗料。
“優秀的魔力延展性，本身材質也足夠堅固，柔韌性也屬於一流，真是近乎完美的傑作，不過……”
安南發出驚嘆之餘，忽然蹙起眉頭，反覆地打望着奧莉薇加的兩隻手臂，問道：“你的魔紋模塊呢？”
她仔細地觀察了奧莉薇加金屬臂的每一個細微處，都沒有找到魔法文字的痕迹，無論是鐫刻式還是模塊式都沒有，整個手臂結構光滑如新。
煉金人偶之所以被稱作最佳魔導器，原因就在於她們不需要魔法師驅動，而是能夠通過魔力爐核心的契約與歸屬者共享魔力池，並藉由導魔性最佳的金屬手臂上嵌合的魔法文字，自發地驅動魔法式，這種靈活性上的極大優越是其餘冰冷的魔導器即便威力再強也無法彌補的。
然而奧莉薇加的手臂居然找不到一處刻有魔法文字的部位，這完全是違背了魔導器的製作原理，如果不是製作材料的鍛造相當出色，以及手臂機械結構的設計精巧程度讓人嘆為觀止，安南都快懷疑這是一個連魔導技術都沒入門的三流鍊金術師拼湊出的瑕疵品。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能夠製作出奧莉薇加這樣近乎完美的魔導素體，怎麼也不應該粗心到把最關鍵的魔法文字部分給遺忘掉吧？
奧莉薇加仔細地想了想，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自從我被製造出來就是現在這種樣子。”
安南忍不住好奇詢問道：“你的製作者是誰？”
“他讓我們稱呼他為父親。”
奧莉薇加回憶起在霍鉑坎寧的時光，不禁露出微笑：“我在一本小名冊的封皮上見過幾次同樣的名字，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父親的真名。”
“能把這個名字告訴我么？”
奧莉薇加考慮了一會兒，想到應該沒有什麼嚴重的問題，便告訴她自己曾看見過的那個名字。
“勞倫斯·帕克·哈勃克。”
哐當一聲。
安南手中的硬板連帶着精鋼小錘一同落到了地上，滿是不可思議地凝望着奧莉薇加。
“你是……他製作出的人偶？”
“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父親的真名。”
“五年前……霍鉑坎寧……應該錯不了。”
安南若有所思：“那你的手臂結構，應該是他刻意製成無魔紋的樣子，雖然不能理解，但我相信他的眼光絕不會出錯。”
忽然間，安南從座位上站起，滿是好奇地走到奧莉薇加的面前，用手捏住她的臉頰，輕輕地向兩側嘗試着拉扯。
“疼么？”
奧莉薇加茫然地偏着腦袋，由於嘴皮被拉扯向兩側的緣故，導致她的話語都變得模糊不清：“唔……唔有……楞偶……博廢……感到吞痛。”
“好奇怪啊。”安南悻悻地收回手，臨收手前還不忘揉了揉奧莉薇加的小臉蹭了個便宜，“你是他製作的人偶，應該是與眾不同才對吧。”
萊耶斯在外面等候接近半小時的時間，終於看見小屋的門被推開，安南與奧莉薇加從裏面走出來。
“主人。”
“嗯。”他對奧莉薇加點了點頭，轉過去望着安南：“有結果了嗎？”
“當然，當然。”
安南正了正眼鏡的位置，拿起硬板上夾住的紙，在空餘的位置快速書寫上評定結果，掃視了幾遍后，對萊耶斯說道：
“恭喜你，你的人偶評定已經通過，目前奧莉薇加的評級為I級，我把登記信息遞呈到管理處后，應該在三天之內就能拿到屬於她的身份銘牌，順便一提，I級人偶享有材料處九五折的購置優惠，隨着等階的提升優惠的額度也會更大。”
I級人偶，萊耶斯尚且不夠明白人偶等級的評判標準是什麼，按照奧莉薇加戰鬥時給予自己的壓迫力來看，怎麼都應該不止是I級這種入門階段的人偶。
不過名義上的評級可影響不了真實的實力，何況九五折的材料優惠也讓他相當滿意，倒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I級就I級吧，總之，從今以後再讓奧莉薇加一同在魔導科上課，就不會受到來自學院方面的阻礙了。
“謝謝。”
萊耶斯向安南致謝后，帶着奧莉薇加離開了醫務室。
當兩人離開后，安南的笑容漸漸收斂，低語道：“勞倫斯大師……希望您最後的作品不會再次重演十年前的那件事……”
……………………
“各科的教學課程實施的情況如何？”
費爾南端着一杯紅茶，抿了抿溫熱的茶水，向幾名教導處的督查詢問學院授課的情況。
“大部分講師都沒有出現教學上的疏忽，偶爾會有粗心的講師遺落或是縱容了些，都已經按照校規上明示處理。”
“嗯，不錯。你們都記住，不要忌憚對方的身份，要是連我們教導處都不敢監管講師，那整個學院的課程都得亂了套。”費爾南滿意地點點頭，又嘗了口紅茶的味道。
幾個督查對視一眼，目光閃爍，其中一人咳嗽一聲說道：“不過……”
“不過？沒什麼不過，說。”費爾南一挑眉，放下茶杯說道。
“一門本應該在兩個月前就開展的課程，卻到現在為止，講課老師連一次也沒去過，更別提授課，不少學生都向我們反映了這種情況。”
“還有這樣的蛀蟲？說出來！是哪家的「大人物」竟然這麼肆意妄為，真以為我們教導處不敢敕令開除他么，伊斯殿可不養無用的講師！”費爾南義正言辭地說道。
“魔導科，魔法初級應用課，呃……”
看到講師名字，督查猶豫片刻說道：“摩拉講師。”
缺席名冊上分明是一串長長的名姓，卻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督查卻把它簡化成了「摩拉講師」。
費爾南的表情僵在臉上，緊接着便托着下巴進入貌似思考的狀態。
“對了。”
督查們等待着教導主任的指令。
“努恩校長好像有些事情要教導處處理，你們幾個過去看看，能儘快幫助校長排憂解難最好。”
“那摩拉講師的……”督查迎着費爾南掃過來充滿警告和狠厲的目光，識時務地閉上嘴巴。
“去吧去吧。”
督查們離開后，費爾南才鬆了口氣。
“總算忽悠過去了。”
緊接着他的眉頭出現一絲擔憂的情緒：“還沒有回來么，按照常理來說最遲在一個月前就應該回到學院來，難道是那邊出了什麼嚴重的狀況？”
他起身走到一角的水盆旁，銀制的盆中盛滿清澈的水，漫過盆三分之二的位置。
他在空中迅速地揮畫出符文，輕輕地點在水面上，隨着漣漪的顫動，水面開始變得渾濁起來。
水鏡魔法，魔法師間溝通的途徑之一，時刻一周的時間，他打算再度聯繫那位被稱作摩拉的講師。
水鏡魔法施展成功的兩個基礎條件，一個是附近有能夠融入魔力的水源，另一個，則是得知道接受魔法式的人的真名。
費爾南輕聲地吐露出摩拉的真名。
“佩特拉拉摩蒂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