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B市警局門前一片肅然,如往常一般的凝重氣氛,只是……今天這凝重里多了一絲不和諧的意味。
值班的小王居然看到唐隊長和摯法醫從同一輛車上下來了。
而且是唐隊長開了摯法醫那輛紅色的車。
摯言走在前面,高跟鞋噔噔響,步履匆匆。唐崇跟在她身後兩米左右的位置,步履穩健,神色肅然。
身上的警服彷彿沒有換……
小王覺察到異樣,提高了十二分警惕,在唐隊經過的時候敬了個標準的禮。
唐崇冷峻的面龐繃著,目光從未從摯言身上移開,就好像摯言欠了他大幾百萬似的……小王緊張得冷汗都下來了。
局裏誰都知道他倆不對付,這下怕不是要鬧起來了。
一直走到女更衣室門前。
摯言再也受不住身後的高壓,深呼吸一口,慷慨赴死般猛地回頭。
差點撞上唐崇緊繃的下顎。
她一瞬間瞪大了眼睛。同他四目相對,總不免想起昨晚零零碎碎的記憶和今早兩臉懵逼的尷尬。實在是……不堪入目啊!
摯言下意識地凜住呼吸,但是眼睛瞪着他,嫣紅的唇開口,毫不輸氣勢:“唐隊,都到女更衣室了,是你們刑警隊案子少了,還是今天你想參觀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他個大隊長那麼閑跟着她個小法醫是想幹嘛。
唐崇不為所動,眸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隔了會兒,聲音帶着微微沙啞的顆粒感:“我們談談。”
摯言幾乎後背泛寒,捏了捏手指,她保持自己面上的不為所動:“談什麼呀?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唐崇盯着她,驀地點了點頭:“那我參觀。”
摯言:“……”
腦海中的場景揮之不去,這下又被他全部勾起,她的耳根罕見的紅了紅,但面上還要裝作無所謂,甚至有幾分被他氣笑了。
她抬手抵住唐崇真的要往進走的身影,左右看了看,眼睛瞪得老大,眼下有一圈怎麼也遮不掉的疲倦,吞咽了一下,聲音壓低:“唐崇,你到底要幹什麼!”
唐崇一臉淡然,倔強道:“我們談談。”
“沒什麼好談。”
唐崇盯着她,戳着不動。
眼看着班點要到,人會大批到來,摯言終於忍不住,瞪着他低吼一聲:“你又不是未成年,而且昨晚……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還非要我負責不成?”
唐崇盯着她皺眉,半晌憋出一句話:“摯言,你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哪有女人在這種事之後是這種反應?
摯言輕笑了一聲,抵在他胸前的手指突然曲起,繞着他警服第三顆紐扣繞了一圈:“我是不是女人,你以前不知道,昨晚也不知道?”
唐崇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臉色更黑。
摯言卻趁這個間當鬆手,迅速溜進更衣室,猛地將門拍上。
“你趕緊走!免談!”
靠在門上,剛剛強撐的力氣失了大半。
天!這種情況面對唐崇,她居然比第一次面對屍體解剖時還要緊張。
隔了會兒,門外驀地響起一個女聲:“唐隊?你怎麼在這兒?”
“沒什麼,來找摯法醫拿點東西。”
摯言一瞬間後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女人的手握上把手,準備擰:“那我幫你喊她一聲?”
過了很久,久到摯言覺得自己背後冷汗涔涔,才終於聽到男人的聲音,“不用。”
穩健的步伐漸漸遠離,摯言手晃了一下,長舒一口氣,卻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
深秋的咖啡廳里,暖暖的,沁着咖啡的濃香和牛奶的香氣。
沁儒左右看了看環境,讚不絕口,回過頭來剛準備誇讚一下陸之暮的品味有了質的飛躍,那頭的小姑娘卻嘩嘩把紙上的東西通通劃去,然後一臉生無可戀地把腦袋磕進桌子裏。
沁儒嚇了一跳,趕忙隔着桌子去摸她額頭:“哎喲喂臉疼不?怎麼了這是?”不是剛跟她說稿子太過恐怖,要修一修?
陸之暮這是變成正常人了,懂得這種時候是該煩躁難過了?
沁儒剛準備說幾句走心的安慰話,陸之暮卻猛地抬頭,小臉氣鼓鼓的:“他為什麼突然給我十萬塊?這是什麼意思?”
沁儒:“……”愣了半天也沒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問,“你那個小帥哥男朋友?”
“他是不是想這樣趕我走,給我筆錢擺平我?”陸之暮從看到收到這筆錢起就開始戰戰兢兢又憤怒無比。
沁儒一聽,合著那小帥哥還是這種吃完就跑,把女人當物品說丟就丟的禽獸?頓時也怒火中燒:“太過分了!他還有沒有怎麼你?沒有家暴吧!”
陸之暮看了沁儒一眼,氣焰頓時小了一半:“那倒沒有。”
隔了會兒,聲音也小了大半:“好像是我把人家怎麼著了。”要不鹿禹稱怎麼突然感冒了……還挺嚴重。
沁儒:“……”
她果然不該指望陸之暮能有什麼正常人的思維。
算了還是和她談稿子吧。
沁儒清了清嗓:“那個,之暮,我先前跟你提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改改故事風格那事。”
不由得有些忐忑。
陸之暮挑眉看她一眼:“我改了啊,這不就是。還被主編否了。”
沁儒:“……”
她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柔和親切一點,“不是……我上次不是說改親切一點友善一點?就是……哎呀我就攤開了說吧,之暮,你現在也談戀愛了,不能就着自己的體驗寫點言情類的?怎麼還越寫越……”恐怖了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的戀情不順遭受了什麼呢。
陸之暮卻一臉嚴肅,也沒有被批評和否認的不悅和羞愧,反正理直氣壯:“編編,這你就不能怪我了。我嘗試寫過的,然後,失敗了……”
而且……談戀愛?呵呵呵呵呵。
沁儒不服:“那怎麼懸疑的也越寫越駭人了呢?不是我說啊,你以前想像力也沒這麼豐富啊,我有時候看着都會被嚇一跳……”這情況過審都難啊。
陸之暮臉上的神情更加嚴肅:“這就更不能怪我了。最近聽多了鹿禹稱的故事,不由得就發散得遠了,老實講,我也是很害怕的!”
想到這裏,陸之暮憤憤:鹿禹稱這個人是不是想斷她財路?
沁儒一臉愕然:“……他給你講恐怖故事?”
陸之暮搖了搖頭:“都是我沒聽過的童話故事。媽的竟然有些精彩!幸虧他不寫書!”不然不是搶人飯碗?
“……”
沁儒被她上上下下的神轉折帶的啞口無言,單身狗的內心還受到暴擊,剛準備抬手憤憤地拍了她腦門一下,手卻頓住,猛地低頭拿着稿子假裝看書。
陸之暮看着她這詭異的反應愣了一下,剛準備開口,後腦勺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她抬手捂住,一臉煩躁地回頭,話到嘴巴生生咽了下去。
秒慫。
鹿禹稱收回手,帶着濃重鼻音的聲音悶悶的:“別講髒話。”
她哪有!媽的!
……啊……這個媽的不是那個意思啊啊啊!
陸之暮後悔的轉回去,絕望地閉了閉眼。
鹿禹稱聲音依舊沉悶:“談完沒有?”
“完了完了!”有了上次的經驗,沁儒這次反應飛快,在鹿禹稱小帥哥投來目光的瞬間收好了手邊的東西,順帶囑託陸之暮,“之暮你再好好改改哈……好好想想,我先走了。”話音剛落就腳底抹油溜了。
陸之暮愣了愣,也收了東西,站起來跟着鹿禹稱往外走。
依着鹿禹稱的意思,她這次選了一家他們診療中心樓下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寸土寸金的地段,高端得很。
整條街的樹葉都凋零得七七八八,泛着秋天的蕭瑟,陸之暮深吸一口涼意的氣息,胸腔都通透起來。身側的鹿禹稱卻壓抑地咳嗽了兩聲。
陸之暮趕忙回頭看他:“你沒事吧?要不我們還是去看醫生吧。”這樣看着實在是太糟糕了啊。
鹿禹稱放下唇邊握成拳的手:“不用。”
聲音沙啞無比。
這還不用,陸之暮看着他泛着潮紅的臉頰和有些蒼白的嘴唇,驀地抬手放在他的額頭。
灼熱的溫度透過有些冰涼的手掌傳過來,陸之暮聲音猛地提高:“鹿禹稱,你在發燒啊,不行不行,必須看醫生。”
滿是涼意的柔軟倏地離開,燥熱再度裹覆,鹿禹稱有些頭疼,有些煩躁:“不……”
“必須去!”陸之暮抬手攔車,大眼睛瞪着他,威脅,“你這樣……會傳染給我!還要餘響……”小臉紅了紅,她怎麼對病人說這種話!
鹿禹稱瞬間安靜下來。
她說的很對。
出租停了下來,陸之暮扶着他坐進去,自己跟着坐在他身側,回頭看他,語氣放緩了幾分:“你別怕,我會陪着你的……禹稱。”
鹿禹稱眸光閃動了一下,閉着眼睛靠着後座養神。身側的手機響了一下,他還未動,有個小手順着口袋摸出了他的手機。
那頭餘響剛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立刻就被陸之暮比他還凶五倍的聲音吼了回去:“餘響你簡直太過分了!他都發燒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壓榨他讓他工作!我告訴你,別以為我不看着你就隨便欺負他啊……”
不用看也想得到她張牙舞爪的模樣,鹿禹稱嘴角微彎。
看來生病的待遇也不算差。
——
折騰半天調了間單人病房掛了水,陸之暮一臉擔憂地看着他。
鹿禹稱看不慣她這副模樣,用那隻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頭:“我沒事,別擔心。”
陸之暮點點頭,過了會兒看了看門口小聲說:“醫生剛剛跟我說你風寒。然後,還有點上火。”
鹿禹稱:“……”感動溫馨曖昧一瞬間蕩然無存。他的手停在當下。
陸之暮臉頰紅紅,還是忍不住勸慰他:“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它不能憋着,知道不?”眼睛也不敢看他。
這也太羞恥了,她還要給鹿禹稱上生理衛生課。
鹿禹稱扯嘴角:“呵……”
陸之暮看着他黑氣沉重的臉,脖子一哽:“瞪我做什麼!虧你還是美國長大的呢,還以為有多開放……結果什麼都……”她看着鹿禹稱愈發黑下去的臉,終究沒敢說下去。
鹿禹稱盯着她低下去的頭,點點頭,沉聲問:“那晚的事,你記得多少?”
陸之暮飛快的抬頭瞟了他一眼:“就一丟丟……”
“那是多少?”
哎呀這種事讓她怎麼說……陸之暮吞咽了一下,索性壯了膽子,反正他掛着水也不能把她怎麼樣不是。
“就……就記得你好像連內衣都沒……”
“閉嘴!”鹿禹稱黑着臉,太陽穴突突跳,往下一躺,被子蓋住下巴,“我要睡了,你出去!”
這麼凶幹什麼!陸之暮瞪着他,還不是他讓說她才……視線緩緩瞟到鹿禹稱泛着紅的耳根,陸之暮沒再反駁。
她抬手幫他掖了掖被角。
料想學霸天才才不像她這種凡人一樣成長,人家肯定一心只讀聖賢書,不像她以前還琢磨着看些小顏色書啊圖啊然後看得面紅耳赤的。哎,比她純潔多了可。
想了想,陸之暮傾身在他耳邊低於:“你好好休息哦。下次……我幫你。”
鹿禹稱眼皮跳了跳,陸之暮飛快閃出了病房拍上門捂着臉偷笑。
哎喲喲剛剛那個模樣可真像小鹿角的頭像。
冷麵的大教授還是個羞澀的小少年嘛。
冷靜了會兒,陸之暮想着買點湯粥給鹿禹稱,她順着走廊往外走。
對面緩緩邁進一雙纖細的長腿,在深秋的天氣里還只穿着深綠色的長裙,白皙的小腿裸.露在空氣中。
陸之暮往旁邊讓了一下,那人卻跟着也往旁擋住了她的路,這樣來回了三次,陸之暮終於抬頭認真去看對面人的臉。
看清的瞬間卻狠狠皺起了眉。臉色也冷了下來。
對面的女人頭上綁着繃帶,漂亮的臉蛋上有些划傷,手腕也裹着厚厚的繃帶。
她不似上次一般低聲下氣苦苦哀求,而且冷淡的看着她:“陸小姐,你很樂見師辰這樣把他自己和我折磨至死嗎?”
陸之暮捏了捏手指,沒有說話。
身側的女人冷笑一聲,偏頭向走廊的窗外:“也對,扶夕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巴不得我們死。”
陸之暮聲音也冰冷:“唐詩,你現在經受的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怨不得別人。”
“是啊,怨不得。”唐詩笑得凄涼,“可是,誰叫我愛他?愛一個人有錯嗎?”
陸之暮看着她,不作答。愛一個人沒有錯,但,後果自負。
隔了會兒,唐詩的目光落在外面始終沒有收回來:“師辰出了車禍,右手廢了。他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在舞台上,光芒萬丈的。你看看,我愛的那個少年,他再也不會發光了。”
陸之暮下意識地順着她的目光去看。
樓下的草坪上,一個穿着病號服的男人坐在輪椅上,身形瘦削得可怕,手上裹着厚厚的繃帶,一直蔓延到衣袖,頭幾乎被繃帶覆蓋,看起來像個活體木乃伊,毫無美感,甚至有幾分駭人。
陸之暮目光依舊清冷,像是不為所動。
唐詩緩緩收回了目光,憋回去眼裏的澀意:“陸小姐,雖然我心有不甘,但,師辰他真的愛過扶夕,你就當放過他,如果扶夕真的……死了,你哪怕帶他看一眼她的墓穴讓他死心,不要再折磨自己了,真的不行嗎?”
陸之暮也收回了神色。她回頭看唐詩的臉,她也瘦得厲害,被折磨得不輕。
“現在給他看,你覺得他還能活嗎?”
陸之暮盯着她陡然愣住的神色,聲音輕輕,像是嘆息:“不要覺得是別人不肯放過你們。被折磨的不只你們兩個。”
唐詩身形晃了晃,臉色陡然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