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命運的協奏曲（二十六）

皮爾深吸一口氣，將腦海中那些雜七雜八漫無邊際的念頭驅逐出去。

“獲知與那些‘至高存在’有關的信息，就有可能陷入瘋狂或迷失心智，甚至連‘獲知危險’這件事本身，都隱藏着極大的風險。”

納烏拉沉澱了許久，才徐徐說道：“就像最後那位留下可以閱讀的警告的先輩，之前肯定也做好了充足準備，然而在過程中或許就是因為無意間跨過了某個界限，這才導致步了前人的后轍。”

皮爾本不打算繼續在這個極度致命的問題上深究下去，但皮爾的話又像是具有極大吸引力，令他忍不住問道：“那之後呢？你們家族……就沒有人再繼續深究下去嗎？”

納烏拉苦笑道：“許多事情涉及到家族核心秘密，我不便透露太多，你只需要知道……凡是涉及‘至高存在’的情報，無論曾經是否擁有，現如今都已經被徹底毀掉，而那些參與人員，也幾乎無一例外……死的極為凄慘。”

皮爾喉嚨艱難吞咽了一下，試探道：“都瘋了？”

“基本都瘋了，也有的……變成了‘怪物’。”

眼看皮爾臉上一副想要探究卻又糾結無比的神情，納烏拉果斷擺了擺手，“行了，話題到這裏打住，再說下去，不但會違逆波魯什家規，對你我也都可能造成不利的影響。”

納烏拉神色極為鄭重，徹底打消了皮爾心中的探索欲和求知慾。

至此，皮爾其實已經獲得了許多之前從未想到過的信息和秘密。

就像納烏拉最開始提及“更高存在”時，他其實抱持着否定態度，作為利亞公爵家族的長子，他從小接受的就是整個大陸最頂尖的教育，加上皮爾本就是聰慧過人的天才，對一些重要的秘聞更是可以做到過目不忘。

而這幾十年的成長經歷中，他從未聽說過神明之上還有什麼東西的傳說，從古至今，人們所崇拜信仰的“天花板”，也就僅止於神明。

一個不被任何記載或傳說故事留存的“假設”，很難讓他產生敬畏。

然而納烏拉隨後的解釋，以及波魯什家族內真真切切發生的事故，讓他的心態不由產生了變化，情緒也從最開始的疑慮，逐漸衍變成驚恐。

如果連“知曉‘至高存在’相關內容”這件事本身，都會產生難以預計的可怕後果，能讓波魯什這種超級家族都不敢深究的秘密，就已經能夠理解這世間為何不存在任何與之相關的傳說了。

因為所有可能記載傳說的方式，根本無法留存這些秘密，口耳相傳的方式更行不通，因為在獲知的同時，就會陷入瘋狂，或者變成納烏拉口中的“怪物”。

以前老人常說“無知是福”，這原本只是用來安慰那些身處水深火熱生活的貧困人民，聊以**的話語，可現在皮爾卻深刻體會到，“不知情”本身，或許就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保護。

經過這種反覆推證，皮爾反而認定納烏拉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神明之上確實存在我們無法認知、更可怕的什麼東西。

而在牽出這個話題之前，兩人談的卻是之前記憶短暫出現“異常”的問題。

“這所謂的神明之上的‘至高存在’，和剛剛說的‘記憶異常’……究竟有什麼關係？”

皮爾自己都沒有察覺，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自己的聲音竟然帶着一絲……不安。

“剛剛說了，身處不同的層級，所看到的東西也會截然不同，更高處的‘風景’，或許是我們很難想像的壯麗……然而越是接近那一層，一些模糊的感受就會更加深刻。”

皮爾點點頭，就像他現在腦海中已經能夠隱約捕捉到什麼契機，卻又始終無法準確把握，那就應該是真正至聖領域才可以體會的狀態。

“我雖然遠遠沒有達到神明的領域，但身處這個高度，也差不多能夠猜出‘至聖’與‘‘神明’之間的本質區別。”

“是什麼？！”

皮爾精神倏爾一振，下意識坐直身體反問道。

這可是一位至聖劍士的感悟，更是最好接近體會這一層級的機會，普天之下恐怕不會再有第二人有資格給皮爾講述自己的心得，所以他心臟難以克制地快速跳動了兩下，情緒中帶着一絲興奮。

“歸根究底，在我的理解中，‘至聖’其實是一種對自己力量把握到極致的操控，化至臻境便是‘至聖’。”

“極致……臻境……”皮爾重複着嘟囔幾句，眼神似乎若有所思。

“然而至聖終歸沒能跳脫出自身的束縛，無論如何達到極致，也只能做到對自己所掌握的力量的控制，卻無法直接干預他人。”

“瑟拉斯不是可以操縱命運？他再強，終歸也只是一個至聖魔法師，難道這不算直接干預他人嗎？”

皮爾迅速提出一個合理的反問。

納烏拉笑着搖搖頭：“瑟拉斯的情況算是最為特殊的，別忘了，他所掌握的‘命運權柄’，並非他自身感悟的力量，而是源自一位曾經能夠與五神並肩的龍王！”

皮爾瞬間恍然，沉吟道：“所以瑟拉斯實際上只是‘借用’了命運權柄，才能達到一種近乎‘干涉他人’的方法？難道可以對外物進行操控，就是‘神明’的含義？”

皮爾跳躍性的思維，在這裏得到了充分體現，很快就能舉一反三提出自己的想法。

“可以這麼說，卻又有些狹隘，不夠全面。”

納烏拉語氣一頓，解釋道：“我認為‘神明’意味着對‘規則’的操控和改變。”

“規則？”皮爾眼神微茫，感覺一瞬間靈光一閃，好像抓住了某個想法，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就像我們現在所處的黑域，就具備極為特殊的‘規則’，它能夠吞噬一切進入空間的物品，而往大一點說，整個淵域也是一個與外界規則迥異的空間，兩者……很有可能都是人為創造的。”

納烏拉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皮爾耳邊炸響，讓他瞳孔驟然縮成一點。

擁有上百個具備各自不同規則的獨立空間的淵域，竟然有可能是被什麼人創造出來的？

這種近乎顛覆常識、完全超出理智的瘋狂想法，讓皮爾再一次感受到不寒而慄。

“雖然遲小厲同樣也能創造空間，卻無法改變空間規則，他只能將既有的規則，‘套用’在新空間裏面。”

皮爾默默聽着，腦海中念頭紛飛。

淵域中不同空間的風貌，可以說大相逕庭，既存在千里冰封的雪域，也有遍地熔岩的煉獄，。

最開始進入淵域遭到空間風暴襲擊，各隊都被強制送到不同的地方，可以說見識了無數與之前在大陸上時迥然不同的詭異生物，為此也付出了不小犧牲。

之後芙蕾雅還根據各隊成員的口述，製作了一份淵域生物對照表，並相應總結了一些規律。

這種規律，便是源於空間規則本身帶來的影響。

皮爾也進入過遲小厲創造的空間，因功能而異，種類豐富多變，可以說是五花八門。

既有專門為了戰鬥而加固加牢的“訓練室”，也有模擬不同自然環境，提升面對不同情況下的隨機應變的能力；當然，也有單純只是為了放鬆或者娛樂的“休閑室”，甚至可以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湖中游泳。

然而無論是哪一個空間，其本質仍是脫胎於原有外界的規則，空氣、水、溫度等等，都不過是截取了本就有的東西，單純從外界導入空間內。

這就是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

“誰有這個能力，創造出淵域這麼大的異空間，並為其建立了獨立的規則？”

皮爾倒吸一口涼氣，五神多半是無法完成這種“神跡”的，否則他們也不至於沉眠萬年時光。

關於五神為何在終焉之戰後突然“銷聲匿跡”，其實很長時間以來眾說紛紜。

歷史上沒有任何與之相關的記載，根據一下自古流傳下來的民間傳聞，則是乾脆把五神塑造成了功成身退的英雄，頌揚五神在帶領各族從黑暗時代走到光明后，便就此隱退，讓子民們在大地上自由繁衍生息。

然而實際上五神確實是在某一個時間段突然消失的，這也是這種說法漸漸流傳開來的原因。

然而根據近代五神蠢蠢欲動、在大陸上動作不斷的現狀來看，與其說他們是主動進入休眠，以養精蓄銳延緩生命，不如說更像是被動的陷入休眠，否則根本活不到萬年之後的今天。

所以在討伐隊成立后的某場會議上，坦坦圖奇提出一個一度引起軒然大波的猜想——

五神是被什麼“人”困在淵域之中！

這個猜想沒有任何根據，只是藉助既定事實，反推出來的結論。

這個猜想看似符合一切條件，卻有一個致命的漏洞——

五神作為屹立在大陸頂點的存在，又有什麼誰可以強行將他們困在淵域之中？

退一步講，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位或者多位強者，在“封印”五神之後，又去了哪裏？

為什麼大陸上從未有過類似的傳說？

這些反駁的理由堪稱“鐵證”，只要找不到任何能夠支撐“比五神更強”存在的證據，那坦坦圖奇的猜想就只是無稽之談。

當時皮爾同樣在場，經過深思熟慮后，同樣也無法認同坦坦圖奇石破驚天的說法。

雖然他對這位波魯什家主抱持着極大的尊重和敬佩，但皮爾更敬重貨真價實的證據。

——即便潛意識裏，皮爾覺得坦坦圖奇的想法未必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現在皮爾已經知道波魯什家族確實掌握的秘密，這個世界或許真的存在超過神明的什麼東西，那五神被困之謎似乎也能夠解釋通了。

“所以是‘至高存在’創造了淵域？”

皮爾自認已經想通了整個過程，卻見納烏拉竟出人預料的搖了搖頭。

“如果真是那些存在出手，根本不需要將五神困在一個地方，直接殺掉不是一了百了？”

皮爾眉頭挑動，陷入沉思。

納烏拉抓起身旁地面的一抔灰土，在掌心輕輕捻動，不疾不徐道：“舉個例子，你要對一個八級劍士出手，需要先把他打個半死，然後再扔進監獄裏等死嗎？”

皮爾瞬間恍然，終於意識到先前思路中的一個漏洞。

就像納烏拉所說，如果雙方實際差距極為懸殊，根本沒必要用這種“笨辦法”將五神困住，不殺他們反而讓五神一直活到萬年之後。

“所以將五神困住的……應該是同處於同一層級，只是略微凌駕於他們之上？”

皮爾一邊嘟囔，一邊在心裏快速篩選合適的人選。

結果卻只有一位強者，基本符合所有條件。

“難道是普拉姆？”

皮爾語氣中帶着一絲不確定。

只有這位上古第一強者，才有可能同時以五位神明作為對手而不落下風，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將五人困在淵域中，長達萬年不得回歸。

而這也符合他最終落敗的結局，或許是在隕落之前，普拉姆自知已經無力回天，才動用了這種同歸於盡的方法。

納烏拉臉上終於多了幾分笑意，頗有些讚譽道：“不愧是甘道夫大公的兒子，短短几分鐘，就已經接受了之前從未聽聞過的諸多隱秘，甚至還可以舉一反三，根據有限的線索推導出真正的答案。”

“別挖苦我了。”

皮爾苦笑着擺擺手，納烏拉之前已經給了那麼多信息，自己卻繞了不少彎路，即便這種稱讚發自內心，對於向來對自己要求嚴格的皮爾來說，也無異於一種“諷刺”。

“說了這麼多，只是為了下一步讓你明白，神明和‘更高存在’之間的差距究竟在哪裏。”

納烏拉神情驟然嚴肅起來。

皮爾也幾乎下意識收斂起其他思緒，高度集中精神狀態。

“神明已經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改變和創造一些簡單的規則，卻無法創造出一個非常完整、獨立自主的規則。”

皮爾再次生出一些迷茫，卻很快聽到納烏拉下一句，瞳孔不由猛的擴張。

“我猜遲小厲那個白痴，可能招惹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很有可能就是那些‘至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