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清清又出聲,「既然你坐出租車來,我開車帶你找間乾淨的飯店吧,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說完她轉身進卧室,很快的換了套外出便服,拿了鑰匙,領在唐旭初前頭,走出屋子。
唐旭初安靜跟在後頭,將門帶上了。
他不着急,他已經決定要留下來,留在蘇清清身邊。
蘇清清將唐旭初送到醫院附近一家飯店,她想這幾天唐旭初若想找亞力會方便些,而這家飯店與她住處是相反方向,他們彼此離得遠一些,對她來說比較好。
唐旭初望着飯店,轉頭對駕駛座上的蘇清清說:「這裏離你家比較遠……」他說,神情明顯有些低落。
「但離醫院近,你要找亞力方便些。」蘇清清決定忽略他不開心的語氣。
唐旭初凝視她片刻,語氣輕快起來,「沒什麼事我不會特意找亞力,反倒會比較常找你。不過沒關係,這兩天我會先買輛代步車。」
蘇清清臉上寫了錯愕,「買車?你打算在加州待多久?」
「也許很久吧,我想安定下來結婚、生孩子、找份工作。」說完唐旭初不等她的反應,打開門下車。
蘇清清臉上的錯愕更深,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唐旭初真說了他想結婚、生孩子是嗎?
結婚?他要跟誰結婚?唐旭初想結婚了?她心臟緊縮了一下,轉頭看車窗外的唐旭初,無意識的說了一個「你……」便再沒有下女。
她不該追問,無論唐旭初以後要做什麼,那些都不關她的事。
唐旭初彎身望進車內,眉眼帶笑的說:「我知道你今天大概不想跟我吃飯,沒關係,不勉強。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們改天再約。不跟我吃飯,你一個人也要好好吃晚餐。」
他轉過身,往飯店大門走兩步,停下,沉思幾秒,又回頭走過來,對還沒離開的蘇清清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決定留在加州?」
「為什麼?」還有別的原因嗎?除了他剛才說的,想安定下來結婚、生孩子之外。
「我想追求你,這是我決定留在加州的原因。」
她完全沒想到唐旭初會朝她丟來一顆超級炸彈,震驚過後,她憤怒地說:「你不能追求我,我已經有書毅了!」
「你說了句奇妙的話。就我的認知而言,我想追求你,跟你已經有湯書毅是兩件事。」
「唐旭初!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如此無賴的人。」
唐旭初深望她一眼,和緩道:「在面對死亡之前,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如此無賴。以前我不相信,人在短暫的瀕死片刻,一生經歷會在腦海里重映,直到我經歷那個時刻,清清,我看見你——」
「如果一生經歷在腦海重映,你看見的絕對不只我一個人!」蘇清清飛快打斷他。
「我還沒說完,」唐旭初無奈一笑,「我看見你,才明白我只想看着你的心。在某些方面,我是個低能兒,有人說智商高的人,情商通常極低,這話用在我身上再恰當不過。我情商極低,才會明白得這麼晚……」當年他真不該答應蘇菲亞的請求。
「唐旭初,你不要再說了!」
「好。」唐旭初神情十分平靜,彷佛他剛才動人心魄的「告白」只是尋常的聊天。「記得吃晚餐。」他提醒。
「我才不會因為你隨便幾句話,就不吃晚餐!」
「是該這樣。」唐旭初溫和淺笑,沒再回頭,走進飽店。
【第四章】
兩年前的聖誕節前夕。
蘇清清與湯書毅協力完成一對雙胞胎的心臟移植手術,哥哥因先天性腦部發育不正常,一出生即是腦死狀態,而弟弟先天性心臟嚴重缺損,若不做心臟移植,應該活不過一個月。
經過雙胞胎父母同意,他們將已腦死的哥哥的健康心臟移植到弟弟身上。手術過程漫長,直到晚上才順利完成。
當縫合完成那一刻,湯書毅與蘇清清心裏並無任何欣喜,雙胞胎哥哥的存在像是為了修復弟弟缺損的心臟來到人世,哥哥貢獻出心臟,成就弟弟未來的人生,一個出生即死亡,儘管一個幸運存活下來,但對父母而言怎麼都不算喜劇收場,不過至少弟弟被救活是值得慶幸的。
那天蘇清清換下手術服,整理好東西正要離開醫院,亞力拿了一封卡片給她,而湯書毅正好就站在一旁。
她接過卡片,看了寄件人一眼,抬頭平淡地對亞力說:「謝了。」然後轉頭問湯書毅,「要不要一起去小酒吧喝一杯?」
小酒吧在醫院附近,老闆是個墨西哥移民,酒吧的裝潢帶有幾分墨西哥的熱情氣息,湯書毅與蘇清清坐在吧枱邊,她點了杯龍舌蘭,他點了一杯琴酒。
她隨意的將卡片放在吧枱桌上,食指不斷敲着卡片,眼睛卻定在吧枱里老闆忙碌的身影上。
湯書毅知道,蘇清清正在思考,並不是真盯着酒吧老闆。
一連喝了三杯龍舌蘭之後,蘇清清轉頭將卡片拿給他,說:「你幫我看看這張卡片。」
湯書毅打開卡片,映入眼中的是唐旭初蒼勁有力的字跡,上頭寫了短短几句話——
希望你一切安好,過得順心如意。聖誕節快樂唐納。
沒有稱謂,唐旭初是以英文書寫,署名他的英文名宇,這樣一封卡片,像是一般朋友交情,甚至讀起來比一般朋友交情還生疏的制式問候卡。
他合上卡片,推還給蘇清清。
蘇清清接過後,隨手放在吧枱桌面上,接着點了第四杯、第五杯龍舌蘭,然後問他:「我跟唐旭初……他對我……連普通朋友的關心都沒有吧?」
她似乎是自言自語,神情有幾分苦澀,接續着低喃,「亞力一早告訴我,唐旭初最近在利比亞,跟非政府組織醫療團隊一起,忙着國際人道救援,幫助利比亞難民,幫助那些因戰爭失去雙親的受傷孤兒,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充滿意義……不像我,陷在沒有意義的小情小愛里……」
她嘲諷地望住又空了的酒杯向酒吧老闆揮手,想點第六杯龍舌蘭時,湯書毅拉住她的手,出聲制止,「不要再喝了,你會醉。」
蘇清清望着被湯書毅握住的手腕,呆怔了好半晌,轉頭看着他,脫口問:「你要不要跟我回家?今天晚上……」
湯書毅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他,像被火燙着似的,立刻鬆開手,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聽見她開口。
「你不願意嗎?我果然是一個沒有魅力的女人……」
「你喝醉了,我不希望你明天早上後悔。」湯書毅終於擠出話,被她突如其來一問,他不只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也失去了思考判斷的能力,其實他整個人只想拉住她,往他家的方向跑,只不過殘存的理智最後勝出,沒讓他做出蠢事。
他愛蘇清清那麼多年了,費盡心機、千山萬水陪着她走……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沒有喝醉,才五杯Tequila……至少沒有完全喝醉,不然你考我,人最脆弱的器官是哪一個?如果我答得出來,是不是就能證明我沒醉?」
「好,你告訴我,人最脆弱的器官是哪個?」湯書毅嘆氣,順着她的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