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劫二
“我在世間走的久了,也常聽聞孟婆的名號,傳聞里孟婆是個八十老嫗的面容,一副和藹可親的面相,終日站在奈何橋頭為過往的逝人施湯,今日一見,卻是個唇紅齒白,膚白貌美的姐姐,果然那傳聞都是信不得的。”她本在彼岸花叢中灑淚,卻被一青衣小子揪過來,看這一桌子人在品茶,見眾人都不開口,她就瞧了一眼孟婆提了這一口。
孟婆淡然地品着茶水,一張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不過她自身是十分受用那些讚美的,誰又會嫌棄這個呢!
無常取了杯子為她倒了茶,剛要開口,就見那女子的目光看過來,紅唇微啟。
“世間傳聞的無常也多以恐怖樣貌為主,今日一見,也只有那長舌頭是真,無常大人,明明是一個身姿綽約玉樹臨風的俊俏小生。”桌上三人,她誇完了兩人,揪着她的那個青衣小子看過來,被她以喝茶的動作搪塞過去了,這真是個麻煩事了,那位公子倒也生的俊俏,可惜了她不識得。
無常也看出其中的端倪,放下茶杯平復了下舌頭,免得一會一開口又是大舌頭在人家姑娘面前出了丑。
“姑娘可是戰神狐玉。”
“正是。”
雲良貪杯,從前他只知道那酒是能讓人上癮的,今日卻長了見識,這茶,也是能讓人越喝越放不下杯的。不過茶總不至於喝醉,他還記得自己來這裏要辦的正事,他擰着眉毛問那狐玉:“大人為何徘徊於此?”
聞此狐玉就嘆了一口氣,“就是因為不知為何,才一直喝了那孟婆湯忘了前塵,卻又十分挂念那些過往,情不自禁走到彼岸花叢中,又拾起那些過往!忘了又想,想了又忘,一直猶豫不決,便一直徘徊着,唉……”說著她眉目間添了幾分惆悵,雖那臉上本也是愁眉苦臉的,但愁這種情緒,卻控制不得,只怪往事太難放下。
孟婆身居此處,見多了那些個亡魂帶着執念的,有些念得太深,寧願消散於世間,也不願忘了前塵過往,那忘川河不知埋葬了世間多少痴情男女,那天上的星星多得都快擠不下了!
“大人恐怕是遇着傷情的事了吧!我們這些人在地底下待的久了,寂寥的很,大人若願說,我們便聽着。”
狐玉又添了杯茶水,“那我便廢些口舌就當為你們這茶局添些樂子罷了!”
這些傷情事,說來說去不過一場陰差陽錯的孽緣罷了。那日狐玉和一老道鬥法,那老道道行甚淺,不小心瞧見了她的尾巴,便一門心思說她是迷惑世人的狐妖,非要捉了她正法。她雖為戰神,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戰之人,那也不過是被人多口雜傳出來的,其實當年神魔大戰,她不過真身變得過於大了些,一屁股坐死了好些個魔兵魔將,便一戰成名。要真說起來,這戰神的名號,她着實當不起,戴在頭上還嫌重呢!且說這老道不過是個凡人之軀,她並不想傷了他,便一路退讓,沒想到最後卻沒能收住腳,一個勁的後退後退退大發了,失足掉下了小懸崖。
這懸崖下面,就是那孽緣的開始。
她也沒想到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小懸崖,底下竟然有一個半死不活的凡人,她一個猛子紮下去,不小心奪舍了那人的身體,原本半死不活的那凡人也立馬去了。也許是傷了人遭了報應,她醒來時失去了記憶,便在那凡人的身體裏渾渾噩噩的活着。
她醒來時,是在一家醫館裏躺着,因為失憶而忘記了今夕何夕,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因此腦子有些獃滯,目光也迷離了些,叫那醫館的小子看見了吃了一驚,以為她患了什麼大病,傷到了腦子,在屋子裏可勁大喊大叫:“哥,那姑娘傻了!傻了!”
那少年口中的哥哥立馬趕了過來,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起初那人進來時,她還盯盯眼望着,他一襲白衣勝雪,幾枝素梅繡得栩栩如生,從腰間向胸口處延展,那人抬起手的時候,衣襟隨着他的動作而動,素梅好似也動了起來,就如真的枝葉一般。當臉上傳過一陣火辣辣的痛時她才收回目光,抬起眼眸委屈地瞪着那人的眼睛,他生的是一對吊眼梢的眸子,橫看豎看都帶着股刀鋒般的尖銳和冷意,讓她一口話都憋在嘴邊卻不敢言,一雙大眼睛瞪着瞪着便積攢了一抹淚在眼眶裏轉着圈圈。
那人面無表情地轉了身子離開了,留下淡淡的兩個字:“沒傻!”
“……”
她在醫館住下來了,醫館裏有兩兄弟,大的叫劉生,是扇了她一巴掌的那個,小的叫劉在,活潑愛動嘴又甜,她最是喜歡。某人本是不大願意她留下的,不過在劉在撒潑賣萌打滾的要求下,同意了某女在此打雜,不過工錢是沒得,只管一日三餐,還管吃不管飽!
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聽了那劉在叫自己姑娘,她就以為自己姓姑名娘。
“姑娘我吃得不多!”
這話聽在耳朵里,很是狂妄,劉在見自家兄長皺了眉頭,急忙夾了塊蘑菇塞進兄長口中,得了機會急忙解釋道:“她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我叫她姑娘,她就以為自己的名字是姑娘。”
說起來她有次還被丟出去了。那個早上她剛出房門,就見劉在捧着個裝滿了灰黑色乾巴巴藥材的簸箕屁顛屁顛地就湊了過來,“姑娘住的可還習慣?可有什麼不適?”
“我,沒什麼不適,感覺甚好,甚好。”她呵呵地笑着,實在不知該擺什麼表情好。那股藥材的味道,刺得她鼻子有些發癢,一個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阿欠!”
那少年大約是還想說什麼的,但被她的噴嚏驚到了,失手掉了簸箕,撒了一地的藥材。
她皺着眉揉了揉鼻子,“這裏的味道好刺鼻啊!”
“嫌刺鼻就離開,沒人逼着你留在這。”
不知何時她身旁站了劉生,驚得她打了一個寒顫。他的語氣語氣強硬又孤傲,她聽了有種自己欠他錢的感覺。
“不嫌棄不嫌棄!”她笑着打哈哈,尷尬如她,雙手糾結着纏在了一起。
“我看姑娘的傷也痊癒了,不如就離開這滿是味道的醫館算了!你一天天除了吃也干不好什麼活,若想醫館不那麼早就砸在我手裏我最好現在就把你解僱,讓你曬的枸杞你給雨澆了,讓你抓的葯你把党參當成黃芪了,我要你,還有何用!更何況我這裏有劉在,也不缺什麼打雜的人。你在這裏也幫不了什麼忙,只會添亂,少了你,我倒也少了些麻煩!”
她無話可說,那日的枸杞其實不是雨澆的,是她看那枸杞太干故意給添了水……那日抓藥,其實她是認得黃芪的,只是裝党參的藥盒子更矮,更方便她拿些,反正,她看那党參和黃芪也長得差不多……難得他一天裏跟自己講了這麼多話,她有些不知所措,正糾結着該怎麼跟劉生解釋,她就見剛用過早膳的某人牙里塞了一片綠菜,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你牙里有菜!”
……沉默三秒后,牙里有菜的那位冷冷地從牙里擠出四個字!
“劉在,送客!”
只見那人額頭曝起青筋,一開口就如同雷打,顯然是怒到極點。
劉在一臉不情不願,站在原地扭扭捏捏。
於是那人擼了袖子親自干。
“我這裏是醫館,不是救濟所!”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句討好的話,就被一巴掌推出了醫館。那人真真是冷血無情,帶着三分傲骨七分憤世的孤傲的語調讓她聽了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哐當!”那人關門也關得氣勢如虹!
她就這樣被丟了出去。不過她仔細想想還委實覺得委屈,那人也太過無情了些,可終歸是寄人籬下,她也只好低頭。
於是她提着裙擺走上醫館門前,大力地拍門:“大夫,開門哪,我有病,還得繼續醫治啊!”
“大夫大夫開門哪!我心疼腳疼手疼頭疼牙疼啊頭髮絲也疼啊,大夫我真的有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