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李秦淮一直覺得秦淮這個名脂粉氣太濃,唐時杜牧一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讓眼前這條誕生了秦淮八艷的古河多了一絲冷漠,可他那愛鼓搗玄學的父親偏就給他取了秦淮這個名,一用就是三十一年。
十二月底,冷風呼嘯,南京白天下了陣大雪,直到現在還有若有若無的小雪花落在秦淮河上盪起細微的漣漪。李秦淮蹲在岸邊,搓着凍僵的手點了一根二十塊錢一包的紅南京,猛吸一口,嗆的咳嗽起來。
“李秦淮,有興趣的話,我介紹你去做鴨子。”
一名穿着黑色Burberry風衣的高挑女人居高臨下地望着李秦淮,冰冷的聲音中滿是刻薄,她纖細的手指夾着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容貌算不得沉魚落雁,氣質卻極為不俗,難以想像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
李秦淮微微一笑,錘了錘發麻的右腿站起身來,他一米七八的身高比女人還要矮上兩三公分。對於女人的奚落他不以為意,笑道:“這年頭鴨子也不好做,既要相貌又要身材,口活和那話都得有過人之處,競爭太激烈了,像我這樣的人做不來的。”
女人神色複雜,從隨身的LV包包中拿出一張銀行卡和一本護照扔到李秦淮身上,隨後落到地上。
“卡里有兩百萬,護照也拖人辦好了,機票在護照里,今晚十一點從祿口機場飛往洛杉磯。”
李秦淮彎腰撿起銀行卡和護照,撣掉上面的泥水,嘆了口氣,“澹然,我在南京混了十五年,我還能記得我剛到南京時在鐵心橋的一家飯館打工,早晨五點起床,六點開始賣包子,中午和晚上既當服務員又要洗盤子,每天十一點才能躺到床上,一個月工資八百。”
“當時覺得挺好,包吃包住,一個月還能有八百零花錢,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周日下午請半天假,當時還沒通地鐵,我就坐着破舊的公交車坐上一小時到鼓樓廣場旁的南大老校區,蹲在校門口看那群大學生進進出出,羨慕的不得了。”
女人微微一怔,蹙起眉頭。
李秦淮長吸一口煙,將煙頭扔到地上用腳碾滅,擺擺手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些,但我的根在南京,我不會灰溜溜逃走的。”李秦淮似是讀懂了女人的內心,他搖搖頭,“澹然,別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種話,你我心知肚明。”
李秦淮將手中的東西塞回女人的包中,裹緊風衣大踏步的離開,他低沉着嗓音忽然唱道:“我武松步步向前行,走向命運的獨木橋,我好似過河的卒子……”
是戲曲《武松打虎》中的台詞。
李秦淮拐進巷子中,女人呆愣在原地,黯然神傷。直到最後,這個男人也沒有說一句暖心的話,他就是茅坑裏的一塊石頭,死不悔改。
女人追上前去,看到巷尾離開的一個高大身影,李秦淮捂着胸口,汩汩鮮血浸濕了衣服,他第一次露出溫柔的笑容,滿是鮮血的手顫抖着摸向女人的臉龐,呢喃道:“澹然,找個好人家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