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我和我在一起了17
姬飛花聽到姬青說他想自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隱山之下,只有兩種人。要麼是登頂者,要麼是埋在下面晦暗沉寂的山石。
隱山是一種強大公認的規則,寧肯平庸沉默地腐朽,也不可能真的任其脫離。
姬家人想要脫離隱山,就像普通人想要脫離社會規則一樣,絕不可能。
“邯周姬家努力了千年,都不能做到,你以為你是誰?離開隱山,你又能去哪裏?”
姬飛花卻沒有追上去,也沒有阻止。
她的脊背挺得很直,神情再冰冷,都凝着一股傲慢強勢的氣息,永遠也不會散。
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永遠也不會看到狼狽、失落、消沉、疲倦,好像隨時整裝待發,不是登頂高峰,就是在登頂的路上。
“傳我命令,無論少主想做什麼,都不要告訴我。”
族長都不過問,試問,誰有資格質詢?
姬飛花轉身,與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背道而馳,個人都有個人的路和方向。
……
秦川嬴家是狐妖後裔,這個未曾宣之於眾的秘辛,姬飛花其實並不是第一次知曉。
她震驚的只是,姬青是怎麼知道的。
不止姬飛花,墨家的星家們也知道。
同樣心知肚明的,還有其他自修真末法時代過來的家族的族長。
狐族後裔又怎麼樣,整個古武界,或者說還有隱藏在水面之下的尋者里,非人的族類還有很多。
比如那個公認的綜合勢力排名第一的神巫門,他們的掌門人就是最著名的妖族。
水至清則無魚,古武磕磕絆絆發展至今,大家並沒有那個什麼閑工夫排除異己。只要這些異類沒有做出什麼危害眾生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做事做絕。以免整個古武界都再次動蕩,步了當年修真界的後塵。
妖族存續,到底不是什麼能放在明面上說的事情,是以絕大多數普通武者的確不知情。
但,如果秦川嬴家當真與當年的姒氏勾連不清,在千年後的今時,意圖禍及整個古武界,事情就嚴重了。
此事非同小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她反而更要慎重起見。
姬飛花一時之間舉棋不定,事實上,當事情牽扯到尋者之後,姬飛花就連墨家也不能完全相信了。
嚴格的說,墨家不是古武之人,他們才是水面之上的尋者中,最強大的勢力。
如果說,墨家並不在意血脈外流,就算出了幾個妖族也不足為奇。
有了前日墨無念和姬雪從黑街九死一生回來,現在,整個古武界在墨家的引導下,將事情歸諸於黑街的尋者勢力所為,逼黑街自證清白。
原本人人自危的古武界,矛盾都轉移到黑街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靜觀其變,比毫無證據的揭露,本就與隱山姬氏有矛盾的秦川嬴家,要來的理智有用。
人行於冰凍的大河之上,冰面碎裂,眼前每一塊浮冰,都可能是負載找到河岸的助力,也可能是一踩之上,飄得更遠,甚至於沉沒的陷阱。
……
墨家。
墨家的星家們也眉頭深鎖:“只要出現過一個人被奪捨棄屍,之後所有死去的人,都有這種可能。之後每一個活着的人,也都不能保證,他們還是他們。”
墨無念不由想到黑街時候,出現在姬雪身上的那個人。
他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無念,古武界不太平,隱山首當其衝。你跟姬家那兩個孩子走得近,多注意一些。”
墨無念恭敬頜首:“是,二爺。”
·
墨無念穿着白底墨紋的制服,優雅出塵,笑容可掬:“所以,我就在這裏了。”
姬箴剛剛練完功,堅毅果決的臉上露出一點不甚明顯的嗤笑,揮手讓侍候他擦汗的傭人下去。
“跟着我能做什麼,姬家的少族長已定,你不如去找姬雪。”
墨無念笑眯眯的:“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生氣?我還以為你一直視少族長的位置是你的囊中之物,這麼容易就放棄了?這不太像你啊。”
姬箴的神情很沉穩,看不出一點低沉戾氣,當真很有大家風度。
這種神情給一般人看就好了,在墨無念的面前,就沒意思了。
姬箴極不明顯地蔑笑一聲:“因為我忽然發現,隱山也不過如此。”
墨無念哂笑:“古武本來就不過如此,你又不是沒見過尋者的手段。怎麼突然這麼想?黑街尋者難不成還招攬到隱山來了?”
姬箴斜他一眼,面上並無慍色,深沉地道:“隱山內部有尋者。”
墨無念眼底一動,面上卻依舊笑眯眯:“是啊,你母親不就是。”
姬箴的母親是墨無念的姑姑,也是一個方士,自然算得上是尋者。
姬箴卻沒有笑,眉宇慎重:“就在族長身邊,我懷疑,我們隱山也被滲透了。但還不確定是誰。”
墨無念想到在姬青和姬雪身上都出現過的那個人,他不確定姬箴說的是誰。
姬箴忽然看向墨無念:“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麼?”
墨無念依舊一臉溫潤無害的笑,也問他:“你是不是對我隱瞞了什麼?”
兩個人對視片刻,忽然都笑了。
但笑容的意味,看在各自的眼裏是個什麼意思,就莫衷一是了。
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也都是格格不入,善於偽裝的壞坯。
彼此了解,絕大多數時候也算一丘之貉,但不代表永遠是立場絕對一致的自己人。
笑完,姬箴和往常一樣熟稔的態度:“你跟姬雪也算過命的交情,你去查他,他不會防你。查出什麼來,別剛顧着和二爺說,也透露我幾句。”
“好啊。”墨無念一口答應。
……
不管姬青在隱山姬家的地位如何,就算他不是隱山的少主,事情從他被綁架,秦川嬴家之人死在他面前開始,整個隱山因此被牽扯入局,才有之後愈演愈烈的局勢。
對方開局就算計他,姬青自然義不容辭。
尋者的手段,他也想見識見識。
姬青打開車門,忽然發現後排右邊已經坐了一個人。
一個極為俊美的青年。
姬青下意識以為自己還在夢裏,喉嚨微微一動,那個人聞聲側首看來。
是姬雪。
雖然是同樣一張臉,姬雪的線條顯得更溫和純善,而姬清冷淡華美得邪異,其實很好區分。
姬青目光平穩,冷淡說:“我的右手邊位置,不坐人。”
聽到他的話,姬雪似是微微一怔,隨即淡淡一笑,並不在意走下來。
他打開前排司機的車門:“你回去吧,我來開。”
司機立刻順從地應道:“是,少族長。”
姬青看了一眼副駕駛,一直跟着他的管事被打發回去,整個車上就剩姬雪和他了。
“少主,想去哪裏?”問話的司機已經自如的啟動了符陣,車子沿着薔薇大道駛出。
“讓隱山少族長為我當司機……”姬青的聲音淡淡的。
“什麼感受?”姬雪輕慢隨意的問。
姬青便忽然露出似有若無的笑,聲音聽上去卻還是淡漠:“自然是好極了。”
“那你記得好好享受。”
姬清透過鏡面,和後排的人四目相對,眼底染上似有若無的暖意。
姬青正要說什麼,忽然看向前方。
最外面的一道鐵門被緩緩推開,一個長發白衣墨紋的青年等在那裏,對他們自如的招手。
兩個人都認識的老熟人。
墨無念看到車子停下,姬雪在開車,姬青坐後排,車上就只有這兩個人,不由有些詫異。
但這一切都隱在他溫潤無害的笑容里。
“兩位這是去哪裏?可否捎帶一個我呢?”墨無念說。
開車的姬雪可有可無地頜首:“請。”
墨無念順理成章的去拉後排的車門。
“等一下。”姬雪淡淡地說,“我們少主右手邊的位置不讓人坐。”
墨無念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的拉開副駕駛的門:“沒關係,那在下坐這裏也是一樣。”
“等等。”姬青抬眼,只看了墨無念一眼,隨即透過前排的鏡面盯着姬雪,嘴裏卻是對墨無念說,“你坐後面。”
墨無念愣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冷意,卻還是笑着:“不如兩位先統一一下意見。在下,究竟能坐哪裏?”
司機位置的姬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與此同時,盯着前排後視鏡的姬青也側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一個漫不經心,一個冷漠銳利。
墨無念:“……”
最後,墨無念還是坐上了車。
姬雪開車,姬青坐副駕駛。
他自己一個人坐後排。
墨無念彎着眼眸,笑意盈盈:“讓隱山的少族長和少主做我的司機,在下一個人佔據後排尊位,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姬雪看着眼前的路,沒有回應。
姬青看着姬雪的側臉,也步吭聲。
空氣忽然陷入一片蜜汁沉默里。
墨無念:“……”
他笑不出來了。
總感覺,自己好像很多餘,不該出現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