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侯府里現在世子夫人魏氏管家,侯夫人雖已退居佛堂清修,可之前卻定下規矩,不必全由大廚房派飯,府中的三房人都在自己的院子裏起了灶。
廚房歷來都是世家后宅中油水最多的地方,老夫人有規矩,明面上魏氏自然不會違背,可她也有招兒,不吃在一灶,那就每日派定例米菜,如此一來,照樣能扣下不少抽頭。
魏氏聽見丁氏的質問,不緊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狀若憂心地道,「弟妹可是冤枉我了,這不送大肉,倒真是我的吩咐。」
她接着語重心長地道,「我這不是看二爺與珊姐兒實在是胖得太不像話,才狠下心讓他們刮下油水,能瘦下來,實在不知弟妹會因此誤解於我。」
丁氏不氣反笑,「大嫂的好心,弟妹心領,可是我們家二爺和三小姐,就是個無肉不歡的嘴兒,你讓他們吃素,可真是要了命了,想來大嫂也不忍心他們絕食不吃吧?」
「那是自然,既然弟妹執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明日起肉菜全有!總不能真讓二爺和珊姐兒餓肚子。」
魏氏說完一嘆氣,似是低喃,「二爺還好,珊姐兒那般模樣,笑起來眼睛連個縫兒都找不到,往日裏出個門兒,都能惹得其它姐妹受人嘲笑,將來還要議親,可如何是好?」
「這就不用大嫂操心了,我們家珊兒現在年歲還小,等再長大些抽了條兒就好了。」
丁氏可看不慣那些個風吹就倒的大家閨秀們,為著他人贊一句楊柳腰兒,生生是將自己餓得瘦成一根竹竿,讓她看真瞧不出美在哪。
見丁氏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魏氏也懶得與她磨嘴皮子,不咸不淡地回一句,「但願如此吧。」
丁氏得了准信,也不想再看魏氏的嘴臉,昂着頭走出去,魏氏身邊的婆子朝着丁氏的背景撇下嘴,不過是個殺豬的屠戶女,下作的賤業人,恁地好命,嫁進侯府當了二夫人,接着又想到二房那肥碩的一家子,譏笑一聲。
站在院子外面等着母親的南珊蹲在地上,正百無聊賴地盯着草叢中的一隻螞蟻瞧,那螞蟻吭哧吭哧地馱着一個比自己身體大幾倍的飯粒兒,小細腿兒爬得歡快。
南珊看着興緻兒起來,越來聚精會神,正院裏的丫頭們略帶鄙夷地看着她,或是翻個白眼兒,人人都說三小姐又胖又呆,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那地上是有花兒不成,愣是見三小姐瞧了半個多時辰,連屁股都沒挪一下。
那小螞蟻慢慢地爬進一個小洞,身影消息在洞口,南珊這才直起腰,圓滾滾的身子晃了一下,蹲得久了有些許的頭昏,她伸長脖子往正院裏張望,見丁氏帶着得色大步出來,立馬跑到母親的身邊,母女倆會心一笑。
旁邊的來路上,世子院裏的小廝正領着一個男子往這邊走來,與南珊母女碰個正着,南珊從母親身後探出腦袋,正好看清他的相貌。
他面如傅粉,劍眉入鬢,如寒星般的眸子裏帶着淡淡的陰鬱,眸光一掃,只看見一個胖乎乎
的姑娘傻傻地看着他,這才收起眼中的厲色,只這一眼,把南珊驚得重又躲到丁氏的後面。
心下嘀咕,這男子的必定是個狠角色!
男子一個轉身,衣擺一甩,頭上的髮帶隨風動,越發姿儀如松。
他一進正院,魏氏立馬換上慈愛的笑容,男子修長的身子站得筆直,一身青色的衣袍,烏髮高高地束起,扎着一條同色的髮帶,髮帶垂下。
「見過世伯母。」
魏氏的擺手,示意他坐下,「蔣賢侄不必多禮。」
男子依然站立不動,屹立如山般,看得魏氏心中萬般不是滋味兒,真是個錚錚男兒,可惜了!
她也不多勸,切聲問道,「蔣家遭此大難,讓人婉惜不已,如今學士府被封,你們意欲在何處落腳?」
「世伯母,家父已讓人將祖宅收拾好,我們正準備搬過去住。」
魏氏似憐惜般嘆口氣,「那就好,總算有個安生之所,蔣家突然遭變,等陛下火氣消了,怕是還會重用蔣公,伯母知你是個好孩子,如今蔣家正是困難之際,還忘世侄不要推遲我的一番心意。」
說著從袖出拿出幾張銀票,就要塞到青年的手中。
青年推拒着,一臉正色,「伯母,萬萬使不得,家父有訓,蔣家子弟寧可食糠咽菜,也不能接受他人的憐憫贈予,世伯母的好意,伯昌心領便是。」
魏氏佯怒道,「你這孩子,這都什麼時候,還講那些個骨氣,蔣公也真是的,骨氣能當飯吃嗎?」
見魏氏說到父親,蔣伯昌不語,雙后垂在兩側,對於那些銀票不為所動,淡然道,「我蔣家遭此大難,萬不祈求南大小姐現在嫁過去,小侄也不斷不會在此時提迎娶之事,待日後小侄高中,東山再起之時,再來議親。」
魏氏的神色變得莫測,略為複雜地看一眼筆直如松的青年,論長相才氣,蔣家大公子真是個不錯的兒郎,這番氣度,世家子弟沒有幾個比得上,可再如何品貌俱佳,一落難便什麼也不是。
蔣公因主立太子一事,若怒了陛下,被陛下一氣之下革職,可卻並未絕蔣家子孫的後路,天子之意無人可以揣測,若等蔣公子日後中舉再翻身,不知何年何月?
她的瑾兒哪裏等得起?
再說,以瑾兒的長相才情,蔣家尚未犯事之前她都覺得配不上,何況是現下的模樣,此事還得另外謀算。
都怪公爹,早早替瑾兒定親,否則也不會有這些糟心事。
皇后所出的四皇子府中無正妃,瑾兒年歲正好,長得一等一的貌美,侯府嫡出大小姐,父親是世子,將來的德勇侯,身份上自然也是配的,加上京中第一才女的名頭,要說她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偏偏又有蔣家這門親事,真讓她心煩。
眼下蔣家剛出事,若她此時退親,又怕被人戳脊梁骨,連累侯府的清名受損,波及瑾兒的名聲,看來,此事還得另想法子才行。
蔣伯昌對着魏氏一拱手,「世伯母,因着搬家一事,雜事甚多,小侄告辭,等安頓下來改日再登門拜訪。」
魏氏正好不想談和親事有關的話,便順水推舟,「那我就不留蔣賢侄了,若蔣家有什麼需求,儘管來侯府。」
「多謝世伯母。」
望着男子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院外,魏氏臉色淡下來,意味不明地看着桌上的杯子,心中漸有對策。
那邊丁氏帶着女兒雄糾糾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南二爺早在門口候着呢,見着母女二人,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兒。
胖大的手掌對着丁氏豎個大拇指,「夫人出馬,勢如破竹。」
「哼,大嫂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眼皮子淺得,光盯着廚房這塊地兒撈銀子。」
世子夫人魏氏是淮山伯的長女,淮山伯本是個破落的行腳商人,因娶了放出宮外的宮女李氏為妻,才封的伯爺。
李氏早年在宮中與護國夫人孟氏交情很深,兩人是同時入宮的宮女,滿二十五歲時,李氏被放出宮,孟氏被選為太子的養母,等今上繼位后,陛下感念孟氏的養育之恩,孟氏被封為護國夫人。
孟家一時間成為帝京新貴,連帶着孟氏的哥哥孟進光,原本不過小小的內閣中書,一躍之間成了侯爺,女兒嫁入宮中后,他成了國丈,又被封為鎮國公。
至此,孟家成為京中第一顯貴。
與孟氏一直有交情的李氏也跟着沾了光,丈夫被封了誠意伯,雖無實權,可到底是個伯爺,子女的身份也跟着水漲船高。
魏氏早年跟着父母過着普通的商戶日子,李氏當過宮女,並不甘心女兒只做個商戶女,專門請了女先生教其詩詞書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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