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廚內香辣蟹味香
大叔在菜市場挑螃蟹的時候就和我說這螃蟹也不能只是我們幾個好朋友分享，也要做給食客們嘗一嘗。
“既然螃蟹的蟹是與謝謝的謝同音，那麼咱們兩個就更應該做給食客們吃了，咱們可是靠着食客們來吃飯才算是活到了今天，當然要好好傳達謝意給他們了。”大叔當時在菜市場裏一臉驕傲地挑選着爬來爬去的螃蟹。不過大叔回到飯攤的時候，卻改主意要做香辣蟹。
“剝蟹肉太麻煩，估計孩子們也不願意手指頭被蟹殼扎，所以咱乾脆做香辣蟹吃吧，吃着夠味兒還方便。”大叔提議道。
所以當他和博簡處理好一定量的螃蟹的時候，我已經倒好了半盆白酒等着他們。
看着博簡和大叔敲暈螃蟹，順帶把螃蟹扔到放了廉價白酒的不鏽鋼盆里，讓螃蟹在高濃度的烈酒中喝醉，再將醉蟹撈出來去腮、腸、胃切成塊拿給我。
在他們忙着處理螃蟹的時候我已經把洗好的蔥切成段，姜切成片，熱鍋熱油準備妥當。不過剛切好的螃蟹段是不能下鍋的，要用黃酒、胡椒粉和鹽腌上一段時間。因為炒香辣蟹的鍋子裏主要食材只有螃蟹，為了讓螃蟹的口感更加豐富，腌制這一步驟是必不可少。
之所以即使洗乾淨的螃蟹也要放在酒里浸泡的主要原因和吃蒸蟹要佐以酒醋的道理一樣，就是為了祛除螃蟹肉中的寒性，即使在秋季吃也不會鬧肚子。在螃蟹腌好前，熱油中已經煸出了花椒和干辣椒的麻辣味道，讓人聞着都覺得頭頂冒汗。順勢加入剛才切好的薑片和蔥段（這一步也是為了祛除螃蟹肉中的寒性和腥味）。此時的博簡正在幫着我把腌好的螃蟹裹上干澱粉。裹了澱粉的螃蟹段可以直接扔進鍋里爆炒，在螃蟹段微微變成暖色，螃蟹味一出來的時候馬上倒入料酒、醋、白糖、蚝油、蒜末和鹽再翻炒均勻就可以出鍋。炸得的螃蟹通體通紅油亮，殼脆肉鮮，香辣兼備，實在是讓人看着就饞的慌。
大叔和博簡一人一杯便宜白酒，在一旁吃的非常得意。后廚內是炊煙加上辣子的味道，后廚外是伴着蟹鮮的酒香，如果不是因為還意識到一會兒還要開店做買賣，現在的味道和場景讓我彷彿置身到了二十年前自己還在上小學的時候，那時候過節，家裏也像現在這般熱鬧。
即使晚上約定了和小米他們共同慶祝中秋，但是打烊前的飯攤里的主角還是每天都要感謝前來吃飯的食客們。雖然能夠理解我們的心意，但是並不是所有食客都對這香辣蟹感興趣，一大部分原因就是要推給螃蟹本身寒性太大，很多人吃過會感到腸胃不適。不過好在大叔事先想到了這一點，今天的葷菜便多了一道紅燒肉的選擇。
快到打烊的時候，一位常來的食客走了進來，她最近常在末班車前半個小時左右過來，每天臉上都帶着加班后的疲憊。
今天她比前一段時間來得太早一些，不過也是在9點鐘以後才走進飯攤。大叔沖她說了句“中秋快樂”，她只是沖大叔禮貌地笑笑，也道了句“中秋快樂”，聲音小的聽起來像是加班已經耗費掉她全部的氣力。她疲憊地坐在飯攤角落的椅子上，用手揉了揉眉間。看着大叔端上來的香辣蟹，她問大叔有沒有軟和好消化的食物。
“你最近牙齒不舒服么？”因為店裏已經沒什麼食客了（今天中秋節，即使不能回家，大部分食客們也是有聚會或者下班活動的，來這裏吃飯的大多是剛來這座城市，沒找到朋友的孩子們），所以好不容易有相熟的食客，大叔便湊上前去和食客聊天。
但是食客的興趣不大，回答的時候語氣明顯有些敷衍：“只是今天沒什麼力氣咬硬的食物了。”
“工作這樣辛苦啊。”大叔察覺到了食客似乎因為疲憊而不願意多說話，所以也就回到了自己的太師椅上了，沒有再多說話。
女食客心無旁篤地吃着飯，只是吃飯的速度有些慢，估計是累壞了，連飯都沒什麼力氣吃了。吃過飯後，她的臉色好了一些，放下筷子的時候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抬頭對大叔笑了一下，只是這笑看起來有點苦澀。
大叔不知怎麼回事也只好禮貌地回以笑容。
女食客把飯錢遞到了大叔手裏，大叔後來回憶說那女孩子的手特別冷，應該說周身都散發著涼涼的冷氣。女食客同時和大叔說了句抱歉，大叔有些摸不着頭腦。
女食客便解釋說那是對自己剛才愛搭不理的態度覺得很不好意思：“剛才我實在是太累了，所以不太想說話。”
大叔連連擺手：“不要緊的，你不要在意，是我打擾你了。”
女孩子搖搖頭，此時離末班車發車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外面秋分蕭瑟，女孩兒似乎有再待一會兒的打算。
這個時候的女食客看起來比剛進門的時候灰頭土臉的樣子要精神一些了，臉上也有了笑容。大叔正在剝剛才蒸好的螃蟹，粉白色的蟹肉晶瑩剔透地還微微冒着熱氣，堆積在白色的小碗裏看起來像是一座小小的玉石堆。
大叔一邊剝着蟹肉，一邊聽着食客像是自言自語的聊天。
“話說來大叔這裏吃飯已經好久了，久到那時候我還是個職場新人。不知道那時候怎麼有那麼大的勇氣，大學剛畢業就敢隻身來到這裏，想闖出自己的天地。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會拼了命似的幹活，覺得努力和付出總會有回報。但是工作了這麼多年，我卻沒有了那時候的心氣。”她看向了大叔手裏的螃蟹，“那時候的我像極了在沙灘上橫衝直撞的螃蟹，用勇敢當作自己最堅硬的外殼，揮舞着充滿活力的名為青春的鉗子。不知道橫衝直撞地幹了整整一年，卻什麼也沒有收穫。我很難過，一直在想為什麼，明明電視劇里的人無論怎麼糊塗，只要憑着努力還可以獲得成功。而我凡事都小心翼翼卻沒有想要的回報呢。我很不服氣，也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聽完食客的煩惱，大叔把手中剝好的螃蟹肉和盛着黃酒、薑末和醋的小碟子遞到了食客面前：“這螃蟹我剝好了，一點都不費勁就能吃。畢竟今天是中秋節，也該吃螃蟹了。”
對於這已經剝好了的蟹肉，食客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這個。”最終她把手伸向了書包，看樣子是想付了這螃蟹肉的錢。
大叔立刻攔住了她掏錢的動作：“這螃蟹是大叔請你的，謝謝你每天都來我這裏吃了這麼長時間的飯。這蟹的諧音是謝，所以這螃蟹算作是今天的謝禮了。你最近過得太辛苦了，總要有些開心的事情才行。這蟹肉還是溫着的，快吃掉吧。”
那食客點了點頭，卻不知為何又突然掉了眼淚。
我和大叔看到食客的眼淚立刻慌了神，我們兩人面面相覷后，大叔問了食客流淚的原因：“該不會是被這一碗蟹肉感動了吧？”
大叔本意是想要開個玩笑，卻未想到那食客竟點了點頭：“大叔是我爸爸以外第一個幫我剝螃蟹的人。”說完，食客拿起筷子夾了蟹肉沾了佐料。
“很新鮮呢！”食客稱讚道，但是眼淚卻依舊止不住地往外流，我遞了紙巾過去，她低着頭看着碗裏的蟹肉接了過去。碗裏的蟹肉不多，她很快就吃乾淨了：“這螃蟹真好吃啊，不過對不起讓你們看了笑話。”
“並不是笑話呢。”大叔擺手說道，“總是加班心裏應該很不舒服吧。”
食客搖搖頭：“不是因為心裏不舒服，就是又感動又不甘心。”她終於不再流淚，不過手還是緊緊地攥着紙巾，過了一會兒手鬆開了，她也笑了出來，“總覺得自己的這樣子有點丟人呢。”
大叔還是搖了搖頭。
她又笑了起來，這笑容顯得有些無奈也顯得有些無助：“到目前為止，這個城市裏對我最好的就是大叔了。雖然來大叔這裏吃飯是因為飯菜能吃飽又便宜，但是另一個讓我放棄在公司偷偷泡麵的原因是因為大叔這裏有人的味道。”
“人的味道？”大叔又開起了玩笑，“這城市這麼擁擠，哪裏都充斥着人類的味道吧？”
食客搖搖頭：“人類的味道和人情的味道不一樣，大叔這裏能聞到很濃的人情的味道。來大叔這裏吃飯有的時候會讓我恍惚覺得回到家裏一樣，拼桌吃飯的是和我一樣境遇的人，雖然來自不同的地方，但是只要對視一眼就能感受到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這個感覺我在以前在家鄉上學的時候一樣，那時候下了晚自習，我也是在學校附近的小館子裏吃上一碗粉面做夜宵，那裏的光也和這裏一樣溫暖。所以有的時候我走進來就覺得走進了十年前校門口的那個攤位。”
食客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還有十多分鐘末班車就要來了，她站起身準備着離開飯攤：“如果要說感謝的話，我也有很多話要感謝大叔，感謝大叔的那天的晚餐，吃了以後總覺得心裏面被上司消磨掉的所有氣力多少總算是恢復了一些，還能讓我覺得胃暖暖的，有力氣再去應對明天。”
“如果能那樣就太好了。”大叔說話的時候表情很欣慰餓，“飯攤是靠你們養活起來的，我們能做的也就是提供一頓熱菜。”
食客已經拿起了手提包，她轉身離開前看着牆上的掛鐘有些感慨：“幾天是這些日子以來我第一次不用匆匆忙忙地去趕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其實這樣的日子我早就有了離開的打算，辭職是每天都在考慮的事。即使從很久之前就有了離開公司的打算，但是就敢每天想一想。辭職信寫了又刪，第二天又會周而復始地做同樣寫辭職信又刪除這種飄忽不定的事情。這種徘徊不定的心情讓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了。可是啊，即使在公司不順心，我也還是要繼續堅持下去，堅持下去的理由並不是因為能看到希望，而是在我看來我並沒有別的選擇。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能讓爸爸媽媽還有妹妹過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就算是加班，只要能有錢賺，能夠讓爸媽安心養老，我就不能冒着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的風險辭掉現在的工作。加班沒有關係，被利用沒有關係，不痛快也沒有關係，最多也是流流眼淚罷了，只要能夠讓家裏人過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我就覺得既滿足又幸福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呢。”女孩子咬着牙節治着再次就要留下來的眼淚，暗自攥了攥拳頭。
女孩兒離開飯攤沒多久，伴着一聲“中秋快樂”小米和她爸爸也來到了飯攤，還帶了一瓶不錯的白酒。我也端出了剛剛燙好的黃酒倒進了切着薑絲的杯子裏一杯杯地端給了他們。等到酒分好了，伴着一陣涼風，馮警官也走進了飯攤。
一桌人互相認識所以也就省略了無意義的寒暄。大叔的筆記本上放着今天的中秋會，大家分了螃蟹，小米聽我白活着今天大叔和博簡洗螃蟹的經歷，瞪大眼睛一臉崇拜地看着博簡。
“好厲害啊！”她讚歎道。
博簡被稱讚地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一直搖着頭。聊的正熱鬧的時候，小米爸爸率先舉杯挨個感謝了在做的所有人：“請你們以後也要多多照顧小米啊，相比於我這個不稱職的老爸，你們為我們爺倆兒做的實在是太多了。”
小米沒有反駁她爸爸的話，甚至破天荒地站起身舉着酒杯對我們說“以後也要拜託你們多多照顧我了。”
聽到小米的話，我們幾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笑了。
中秋快樂，以後的日子也拜託了。